“彆耍貧嘴了。”她還替賀南禎遮掩:“不是什麼重要東西,有個朋友叫我擬的,我覺得其中有幾項買貴了,正在躊躇呢。”
“人家就是奔著貴去的,幾百斤柿子,不是熏屋子我是不信的。京中就這風氣,東西不當東西,奢侈得很。”淩霜坐沒坐相,把腿往桌上一搭,人還往後仰,偷眼看卿雲的神色:“哪個朋友啊?趙景啊?”
卿雲立刻又要生氣。
“不是趙景你臉紅什麼嘛?”
“我臉紅了嗎?”卿雲板著臉道。
“何止臉紅,耳朵都紅了。”淩霜笑嘻嘻逗她:“我還以為隻有嫻月會這樣呢,原來你也會啊。怎麼在他家吃飯,你又那樣冷靜呢,嘿嘿嘿。”
“彆胡說。”卿雲嗬斥她,其實自己心裡也有點訝異。
淩霜其實也沒真覺得卿雲有什麼秘密,從小到大,卿雲就是光風霽月的那個,隻有她和嫻月,一個愛闖禍,一個沒事都要瞞,嫻月瞞得更氣人些,因為婁二奶奶都說“嫻月這孩子不親人,什麼事都不跟我們說”。
卿雲這麼討長輩喜歡,也跟她的坦蕩有關係,這其實也是順著來的,越坦蕩,越討人喜歡,什麼都順順當當的,也沒有什麼是需要瞞的了。越是長輩不喜歡,越是隱隱藏藏,久了還背個“鬼鬼祟祟不大氣”的名聲,更加被提防。
但正如蔡嫿講道家,禍福相依,有無相生,凡事有利有弊。要是嫻月在這看張單子,淩霜肯定明裡暗裡要弄明白,就像她弄明白賀雲章的事一樣。但卿雲說她是幫朋友,淩霜就真信是朋友,不覺得她也會有幽微心思,不能為人道的秘密。
她見卿雲沒什麼說的,自己在旁邊閒聊起來,一會說無聊,身體養好了,但婁二奶奶不讓她出門,骨頭都生鏽了。一會兒猜現在秦
翊在乾什麼,順便提了提當初自己和秦翊欺負趙景,救火炭頭的事,卿雲有時候也真是正直,還說“論理也是他不對,禦賜的馬,還是自己叔叔送的,怎麼能隨意鞭打虐待呢?再說馬也可憐呀,你們給他個教訓也好,他要是能改正,也是你們的功勞”。
因為這緣故,和卿雲說話,實在是沒有一點負擔,她身上有種極致的公正,嘴還嚴,從不跟娘告狀,她們闖了禍還幫她們瞞。
其實我現在跟秦翊相處都有點尷尬了,本來大家坦坦蕩蕩的,我跟他,就跟賀南禎跟他一樣,交心的朋友,有什麼事不能說,多好啊。我內有蔡嫿,外有秦翊,覺得京城都好玩了。”淩霜皺著苦瓜臉道:“都是娘,在裡麵胡攪亂攪,總想結親,就是從幫忙的角度,朋友不比結親穩定?還能守望相助一輩子呢。”
“你這是說傻話了。”卿雲笑道。
她雖然笑,卻也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你跟賀南禎熟嗎?”
“還行吧。”淩霜道:“沒見過兩次,不過我想,他跟秦翊好,人品應該也差不到哪去,風流浪蕩隻是他的外表罷了,骨子裡應該和秦翊是一樣的,就跟我和蔡嫿一樣,能成至交好友的人,總不會是兩樣人。”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卿雲心中更加篤定了。
對於賀南禎的本性,她是最清楚的,君子不欺暗室,能做得到她墜馬時那樣相待的,一定是坦誠君子無疑。
但為什麼賀南禎要自汙到這地步呢?
她有心弄明白這問題,於是存了個心,跟淩霜聊了一會兒,又問道:“對了,賀南禎怎麼還不定親呢?他也二十歲了吧。”
她等了很久才問,淩霜也一時沒意識到,順口答道:“是吧,他和秦翊同歲,是哦,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有喜歡的人,不能娶吧,或者是還沒玩夠呢,我看他也整天東遊西逛的,不知道在乾什麼呢。”
他在給人買江南的新綢呢。
卿雲心中忽然冒出這麼一句來,自己也覺得奇怪,不由得笑了,見淩霜腿都放到桌上來,用扇子敲了她一下,道:“好好坐著,像什麼樣子。”
“騎馬的人都這樣,不是我沒規矩。”淩霜道:“你沒到馬球場看,打了一天馬球,都喜歡把腳架高點,還專門有這種椅子呢。趙景腳翹得比我還高呢,你打他去。”
卿雲啐了她一聲,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道:“不是說有個什麼清倌人嗎?”
“什麼清倌人?”淩霜早聊到彆的地方去了,但她還是聰明,反應過來了:“哦,你說賀南禎啊,可不敢提這事,提了嫻月就惱,覺得是在追問雲夫人的謠言。其實賀南禎是有點瓜葛在外麵,我也聽說了,確實有那麼個清倌人吧,包了幾年了,好像年紀也不小了,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沒有嫖客,哪來的妓.女,秦樓楚館的女孩子那麼可憐,都是他們這些王孫子弟做的孽。可能他也不是什麼好鳥吧,懶得管他……”
卿雲感覺再問下去隻怕露餡,於是拉回話題,開始聊
些針線之類的事,淩霜最怕這個,一聽頭都大了,立刻跑了,道:“我真得出去逛逛了,關了兩天,全身都僵了,娘問起就說我在蔡嫿那啊。”
娘晚上要出去打牌,晚飯一定吃得早,你記得跟嫻月也打個招呼,彆到時候問起來穿幫了。?[(”卿雲見她跑,連忙追著囑咐道。
“知道了。”
淩霜一溜煙跑了,又跑回房裡,找衣包,路過嫻月房間,探頭一看,見嫻月正慢悠悠梳頭發呢。
“謔,大中午了還在梳頭,乾什麼,你晚上陪娘去打牌啊?”
“沒那興致。”嫻月懶洋洋對著鏡子挑胭脂,見她拿衣包,就知道她要出門:“你剛乾什麼去了?”
“陪卿雲說了點話。”淩霜機靈得很:“她問了幾句賀南禎,不知道什麼意思。總不能是看上賀南禎了吧?”
“卿雲?賀南禎?虧你想得出來。”嫻月都笑了:“你彆開她玩笑了,她訂親的人,名聲要緊,仔細三房又聽見,造出謠言來。”
“知道了。我走了,娘問起就說我在蔡嫿那呢,今天蔡嫿要陪大伯母閉門念佛,估計娘也不會查我去。”
“曉得了。”嫻月答應道。
淩霜說完要走,又探個頭進來,道:“要給你帶什麼東西不?你上次不是說要幾個好看的螺殼裝胭脂嗎?”
“再說吧。”嫻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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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霜這才帶著如意跑了,論烏鴉嘴還是嫻月厲害,她顧忌婁二奶奶,都是從兩府交接的小門跑,偏偏今天正撞上婁三奶奶在那裡訓斥管家媳婦,後麵跟著玉珠碧珠姐妹,看樣子是在學管家的本事,母女三人見到她,都一愣,碧珠尤其明顯,眼裡的火都快變成箭了,恨不能射死她。
淩霜是個不退讓的性格,立刻就站住了,笑嘻嘻地看著她們。
“三娘好。”她還故意惹她們:“用了午膳沒有?”
婁三奶奶的城府還是在的。
“是淩霜呀,怎麼在這裡,你身體好了些沒有,老太太整天惦記你呢,說要叫你去吃飯,怎麼整天說身上不好啊?”
“是不好啊,這兩天才能起床呢。”淩霜笑眯眯道。
“那可要好好養養了……”婁三奶奶還在那和淩霜一問一答,身後的碧珠卻忍不住了,故意高聲道:“姐姐,咱們回去吧,聽說程家今天要派人過來呢。”
要是嫻月,一定裝聽不到,回頭查個清楚,但淩霜就沒那麼多閒工夫了,直接問道:“哪個程家呀?”
“京城還有哪個程家呢?”碧珠等的就是她這句,立刻回道,神色不無得意。
看來說的卻是是程筠了,京城也有幾個陳家,也不止程筠的上河程,還有個山西程,但她這樣說,不是程筠是誰。
怪不得嫻月那時候都那樣放狠話了,三房還鐵了心要搞死自己,原來是為玉珠和程筠鋪路呢。本來玉珠碧珠兩人,就像卿雲嫻月,是奔著趙家的趙景趙修去的,但卿雲一出來,她這個路線的女孩子全部望風而降,玉珠更是被襯得處
處不如她,現在和程家搭上,大概是程家借婁三奶奶娘家馮家的勢,三房則是要賭程筠今年春闈的名次,一直沒聽到風聲,大概是準備等春闈後看情況公布吧。
淩霜略一盤算,頓時就心裡有數了,倒也不惱,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她本來就長得冷,婁三奶奶被這麼一看,頓時想起秦翊的事來,心中先虛三分,她務實這點倒是厲害,知道避一時鋒芒,立刻訓斥碧珠道:“怎麼和你們三妹妹說話呢。淩霜你怎麼從這走?是要出去玩去?”
“娘讓我送個東西。”淩霜也懶得跟她們多糾纏,隨口編了個借口,就開溜了。她倒沒覺得什麼,橫豎程筠是軟弱的人,讀一輩子聖賢書也沒什麼剛正不阿的品性的,和三房搞到一起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也許還存了點出氣的意思,當他自己是朱買臣,要高中狀元,來讓自己馬前潑水,後悔當初放棄了他呢。
淩霜不在乎,如意卻不同了,出了府就忿忿不平道:“怎麼程筠少爺也變得這樣壞了,竟然和三房的壞人弄到一起,還好小姐早看出他這心性了,當初不要他就是對的。”
“你管他乾嘛,笨蛋一個而已。”淩霜嫌棄得很:“咱們快換了衣服,出去玩去。”
“咱們去哪玩啊?”如意玩心也重,一說玩立刻就來勁了。
“找秦翊玩去呀,他的馬好,刀也好,一直沒機會好好玩呢。再說上次娘把我帶回去,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麼,我問問他去。“
“夫人不會真把小姐和秦侯爺說成親事了吧。”
“放心吧,娘倒是想,秦翊不會鬆口的。他要是這麼容易被人壓著頭結了親,早娶了幾百個了。”淩霜催如意:“快點快點,玩一會兒得回家,卿雲和嫻月這幾天怪怪的,得找個時間,把她們拉在一起好好說說話,真不讓人省心,一天天的這麼多事,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