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自從趙修托了趙夫人向玉珠提親後,三房又漸漸抬起了頭,雖然婁老太君自從卿雲的事之後,秉承的是落袋為安,對於定親這種事不再像以前一樣信任,但趙擎畢竟是個極好的親家,真要論起來,聽宣處和捕雀處都是官家的左右手,沒有高下之分。何況趙擎的資曆多上近二十年,在朝中可謂是根深葉茂,更勝一籌。
所以婁三奶奶帶著兩個女兒,又開始揚眉吐氣了。人一得意,消息自然都傳開了,見風使舵的人也來了。其中有一位還是讓婁三奶奶頗為驚訝,竟然是大房的婁大奶奶。
婁大奶奶常年寡居,潛心禮佛,十來天不出來都是尋常事,沒想到她會突然到訪,婁三奶奶聽了幾句,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是蔡嫿自從和二房的幾姐妹玩在一處之後,就常常早出晚歸,用她的話說,叫心思都野了。尤其受婁淩霜的影響最大,婁淩霜不僅攛掇蔡嫿離開她,還整天給她尋摸乾娘,去外麵生活。
在婁大奶奶看來,她也是忍無可忍了,二房風頭正勁,她也不敢打上門去,隻好上來和三房嘁嘁喳喳說些閒話,起的是聯吳抗曹的心思。
但三房哪有理她的功夫,就是有這閒功夫,婁大奶奶一個無兒無女的寡婦,雖然有錢,但錢攥得比命還緊,在婁三奶奶這種人精看來,也沒有什麼拉攏的價值。但是用來當槍還是可以的,畢竟她是大嫂,又守寡這麼多年,地位還是在的,動不了二房,惡心惡心她們也好。
所以婁三奶奶就耐著性子敷衍她,但凡人與世隔絕太久,有些話說出來是挺可笑的,自己還不覺得,她抱怨了一通,夾七夾八,顛三倒四,一會說“我究竟也沒怎麼苛待她,不過是教導她做人,她不好了,我說兩句,究竟也沒打過她兩次,這還不成?可見大恩成仇。”一會兒又道“就是燈油的事,因為她熬夜點燈做活,我當著人說了她兩次,她大概記仇了。但我也是為她好,就是她嫁人了,男人家難道不喜歡持家有道的?這就受不了,那麼多惡婆婆壞婆婆,有得她受呢,彆到時候又想起我的好了……”
婁三奶奶聽得在心裡直撇嘴,心說這也是國子監出來的大小姐,燈油都要省,況且也不是沒有,府裡買辦都是統一買統一送的,婁大奶奶刁鑽,非要一應東西都自己買,月銀不算,連這些東西的錢都要攥在自己手裡。蔡嫿雖是寄人籬下,婁老太君也是給了用度的,四節衣裳,飯食蔬果,都算她一份。遇上喜事,比如做壽之類的,家裡女孩子都做新衣裳,也沒落下蔡嫿的,婁三奶奶管著家,什麼不知道。
她耐著心聽婁大奶奶抱怨,一眼瞥見碧珠在那翻白眼,道:“彆杵在這了,你姐姐在外麵做針線呢,你也去做做,曬曬太陽也好。”
“是呀,做針線就該白天做,說什麼流光繡要看晚上的光,這不是折騰人嗎?何況還是做了送人的,送的二房的嫻月,嫻月素日有什麼好處到她麵前?就送了些料子首飾,大概也是彆人挑完不要的,她拿著當寶,我難道沒給她買?沒見她給我做一雙兩雙鞋穿,可見是鬥米養恩,擔米養仇……”
婁三奶奶聽得心煩,麵上仍笑道:她倒和二房的女孩子都感情好?
是呀?[(,好成那個樣子,嫻月嫁前,她還在那睡了一夜呢,人家一家子親親熱熱的,撿來的肉貼不上,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婁大奶奶道:“依我看,倒該和你家玉珠碧珠玩玩,學些好的……”
婁三奶奶耐心敷衍了一陣,見她隻是句句朝著蔡嫿,一點沒有和二房鬥的意思,就有點不耐煩了,催著馮娘子到:“怎麼還不擺飯上來?今日還有客人在呢。我還說有獐子肉,正好下酒呢,我記得大奶奶是吃花齋的……”
“我近來吃素得多,酒是喝不得的……”
“不打緊,是素酒。”婁三奶奶道。
她嫌婁大奶奶說來說去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不很看得起她,三輪酒後,婁大奶奶才終於顯露一點對二房的不滿,道:“有句話不怕二奶奶知道,其實我看下來,二奶奶的才乾相貌人品,哪點及得上三妹妹你,也就是運氣好,兩個女兒嫁得好罷了……”
婁三奶奶聽得心裡冒火,表麵仍然笑道:“哪裡的話,她比我命好多了。”
“她哪有你命好,就沒有兒子這一點,就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你的。家財萬貫又如何,不過是便宜外人罷了……”
婁三奶奶這才心下稍平,道:“那也難說,我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讓二房和咱們一樣分家呢。”
“那哪能呀,她家那個小的,說是招贅,現在才十來歲,再起變卦也未可知。老太太不會那麼傻的,大頭還是你家的,你且放心……”
婁三奶奶見大奶奶雖然不敢去對付二房,但拉攏過來,以後分家了也許用得上,所以對她和顏悅色,妯娌兩個一起吃了晚飯。
婁三奶奶見她走了,這才鬆快點。玉珠碧珠也都進來了,玉珠捂嘴笑道:“嬸娘家不是國子監出身嗎?怎麼這腔調了,不像大家夫人,倒跟個婆子似的……”
“她整日不出門,也就跟些丫鬟婆子們混,要是家裡的婆子還好。這世上專有一種三姑六婆,道姑尼姑,穿街過巷,專賺她們這些無所事事的寡婦的錢,她們還引為知己呢。這種人最不要沾,相處久了,格調都低了。”婁三奶奶一麵對鏡自照一麵教她們姐妹道:“你們以後成了家,也要自己當心。永遠要跟比自己高的人相處,才會越來越好。像趙夫人就是貴人,碧珠,你尤其要好好跟著趙夫人學,你和趙修的事,要不是她一力促成,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知道了。”碧珠有點不耐煩,倒是玉珠心悅誠服。
卻說婁大奶奶這邊,她喝了酒,已有三分醉意,回去家裡,看見蔡嫿正坐在窗邊繡花,旁邊坐著個婆子在旁邊說話,就有些看不慣,咳了一聲。蔡嫿守禮,見她進來,起身叫了句:“姑姑。”婆子也起身道:“問大奶奶安。”
婁大奶奶聽她的聲氣,倒像是婁家人,隻是有些麵生,問道:“你是?”
“回大奶奶的話,我是二房裡三小姐的奶媽,大奶奶叫我吳婆子就好了。”吳娘子客氣地道
:“因為蔡小姐這兩日有些不舒服,想是犯了嗽疾,晚上要熬藥熏蒸,所以我家小姐讓我來照料蔡小姐的,打擾大奶奶了。”
客氣了,原來是吳媽媽。㈩”婁大奶奶倒還算給二房麵子,隻是對蔡嫿仍有點不滿,冷笑道:“你倒是越發嬌氣了,咳嗽幾聲,都要個媽媽來守著你。”
吳媽媽常年跟著婁二奶奶,婁二奶奶治家和氣,從來不許人爭吵,也不讓娘子們之間陰陽怪氣,小姐間更和睦,所以四個小姐都養得心氣極正,從來沒有什麼刁鑽狠毒的心思。就是不好惹,那也是對外人,哪裡見過至親之間這樣的。見蔡嫿隻是低頭聽訓,不辯解,笑著道:“大奶奶錯怪蔡小姐了,是三小姐非讓我來的,蔡小姐還不肯呢,怕人說她輕狂。我家二奶奶說,大奶奶性格慈愛,絕不是那樣的人,我才來的……”
婁大奶奶見她把話口堵死了,又搬出婁二奶奶來,隻得道:“慈愛稱不上,我不過是替他人養女兒罷了,到時候嫁出去了,哪裡還記得我呢?”
蔡嫿抿了抿唇,顯然知道她是在逼自己說感激她的養育之恩,以後會孝順她的話,但她性格也倔強,就是不願意說,好在有吳娘子,聽了便笑道:“瞧大奶奶說的,蔡小姐哪是那樣的人。俗話說,以心換心,大奶奶素日對小姐怎樣,小姐心中有數,哪能不記得呢?大奶奶且等著,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她這話說得其實意味深長,但婁大奶奶沒聽出來,隻當是勸解,也就放過蔡嫿了。吳娘子見她走了,過去把房門關上,見蔡嫿雖然仍在繡花,但緊抿著唇,身體也緊繃,知道年輕人心思重,氣也盛,雖然性格隱忍不說,但聽了都積在心裡,也傷身體。於是坐下來認真勸道:“小姐,快彆往心裡去,俗話說,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世上哪能人人都識好歹,知進退呢?龍遊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你是讀書的人,懂的道理比咱們多,有時候你們這些做大事的人,年輕時是要受一點磨難的。這也是老天爺的安排。論理,我們不該褒貶主子,但她是個糊塗人,說的也是糊塗話,小姐聽了,隻當耳邊風罷了,要是都積在心裡,煎熬自己,不是保養的法子。我也是因為小姐和我們家小姐好,才多嘴說這些,小姐彆嫌我多管閒事……”
蔡嫿聽了,知道她是好心,便勉強笑道:“多謝吳娘子了,我知道吳娘子是為我好,一片真心,怎會不識好歹,還怪娘子呢。”
吳娘子見她的樣子,真是可憐可敬,隻可惜確實命太差了點,寄人籬下這麼多年,還沒長歪,已經難得了。
“小姐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是明白人,以後日子隻會越來越好的,我們做女人的,夫家是第二個家,如今困頓些,也是一時罷了,小姐權且忍耐,以後自有海闊天空。我們小姐也是知道這時候是關鍵時候,所以派我來照顧小姐,免得在這關節上出了意外。她是自己沒空,要是有空,一定親自陪著小姐了,不讓小姐受一點委屈。”吳娘子還不忘為淩霜說話。
蔡嫿這下才真笑了,道:“她最近究竟忙什麼呢,總是神出鬼沒的。”
“誰知道呢,倒像是什麼國家大事都等著她裁奪一樣,連飯也不回來吃的,咱們二奶奶都沒辦法,我更管不了她了。不過小姐放心,她說了,明天一定來陪著小姐的。”
蔡嫿這才安心下來,果然,第二天淩晨,天剛蒙蒙亮,淩霜就過來了,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也不說話,直接往蔡嫿房裡的睡榻一躺,倒頭就睡。
蔡嫿睡覺淺,她一進來就醒了,見她這樣,隻覺得好笑,連忙叫小玉開了箱籠,親自抱了被子,給她蓋上。見她鞋都穿著,靴子上都是泥,還給她把靴子脫了。
“你去哪了,弄得這一身的泥。”蔡嫿見她頭發上都沾著泥點子草屑,還給她擇下來。
“彆說了,京中的馬市就是這樣,每次五更天不到就開市了,那些馬販子,煩死人了,不趕早,肥羊都被他們搶了。”淩霜像是忙了個通宵,眼睛都睜不開,從懷裡拿出個錦袋給蔡嫿,道:“你收著,等我醒來再說。”
蔡嫿不知是什麼東西,隻覺得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裡麵竟是十錠金子,散碎銀兩就不說了,更有一疊厚厚的銀票,數額都大得很,算算夠買個莊子了。
她嚇了一跳,道:“你哪來這麼多錢?怎麼好放在我這裡,我姑母常趁我出門把我東西翻看幾遍的。你還是自己收著吧。”
“不要緊,你隨身帶著,就當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彆到時候從我那邊拿過來,府裡肯定有人說閒話。”淩霜道。
蔡嫿這才知道,她是要給自己的,立刻皺了眉頭道:“我不要,你平白無故給我這幾千兩,成什麼了?”
“沒那麼多。”淩霜見她執意不收,隻得坐起來告訴她:“這裡麵還有嫻月三成乾股呢,不過她不會收的,隻當給你添妝了,卿雲也有一成,她更是什麼都不知道,你可彆傻乎乎跟她說我販馬賺錢了,她知道了,我娘肯定就知道了。肯定罵我。”
“這是你販馬賺的?”蔡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不是我賺的是誰賺的。”淩霜得意得很,索性盤腿坐起來,跟她吹噓道:“你不知道,這京中的馬市水可深了,其實我早就發現了,趙景他們那幫王孫,都有錢,人又傻,又不懂馬,這不是天生的肥羊嗎?我早就想賺這份錢了,隻是沒機會……”
蔡嫿皺起眉頭來。她雖不懂馬,也知道貴得很,問道:“你哪來的本錢?你賣了鋪子了?”
“哪裡的話,我又不是那樣敗家的人,再說了,鋪子地契都在我娘手上收著呢,我怎麼賣?這是上次嫻月嫁妝短一塊,我不是說把我的先挪過去嗎?我娘雖然不肯,嫻月也不要,但辦親事兵荒馬亂的,也沒人管,我就先套出一筆錢來了,但嫻月沒用上。錢就一直在我手裡,我琢磨做個什麼生意呢,知道販馬賺錢,就販馬去了。”
“那要是折本了呢,你拿什麼跟你娘交代?那都是為我的緣故了……”
“呸呸呸,大清早的,就說折本的事了,我們做生意的人可不興說這個。”淩霜笑著道:“你彆急,先聽我說我這單怎麼做成的,就知道我不是折本的人了
。你當我從哪販的馬?”
哪兒?蔡嫿道:你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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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出多遠,就去了趟張江,要不是那有馬,我就不販馬了,誰有空天遠地遠跑去胡人地盤販馬去呢?”
蔡嫿驚得不行。
“張江也離京上百裡呢,你什麼時候悄無聲息跑出去的,怎麼瞞過去的,二奶奶要知道……”
“我在嫻月家不是住了幾天嘛,我對家說是在嫻月家,對嫻月就說陪你,不然她醋意那麼大呢,其實我跟秦翊賀南禎去了趟張江呢。”淩霜得意地道:“也沒多遠,江南我都下過了,怕這個?張江有個馬集你知道嗎?天南地北販來的胡馬,都在那裡修整再進京,有些就賣給關口的守軍了,今年也巧,有些胡人嫌中間馬販子壓價,自己就帶著馬上來了,直接賣給張江的馬販子,我看賀南禎得了匹好馬,問哪來的,才知道原來今年有一批胡馬在張江。販馬這裡麵的學問可大了,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王孫,誰去市集上親自挑馬?都是由那些專供世家的中間人,親自牽了馬上門給他們看,雖然辛苦,但利潤也大,一匹馬王,翻了五六倍上十倍的都有,千金買名馬,真不是說著玩玩的。這樣大的利潤,我不賺,誰來賺?”
淩霜說得挽袖擦掌,順手端起一邊的冷茶來喝,灌下去一大杯,道:“渴死我了,對了,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做生意的道理,第一條是什麼?”
“是什麼?”蔡嫿還是懵的。
“你讀書這麼厲害,怎麼做生意一點學不會,那是我姥姥教給我娘的,不管賣什麼,先找準買家,不必是特定的某個人,但一定得有一群人,還得是一定會買的,而不是你臆想的買家,最好下了定金再說。千萬不要看到貨好,就先盲目囤貨,多少老商人都是在這上麵翻的船。懂了沒?”淩霜道:“你看,這不是天賜良機,肥羊都送上門了,給彆人宰也是宰。京中王孫,常年買馬,隻要有好馬,千金萬金都舍得。我瞅準機會,就跑了趟張江,把張江的馬看了個遍,隻要好的,漂亮的,強壯的,不要那種不起眼但是有後勁的,對了,倒是有一匹,我給秦翊了,他也照樣給我抽了一半的成呢。但彆人沒有他的眼光,都是跟風,我自然選那種一上來能唬人的,但病的弱的還是不要,也都是壯的,能跑的。還有一種,不要訓不好的,不然踢死人了難扯皮。這些王孫也不會馴馬,脾氣不好的,像烏雲騅那種,到他們手裡也是受罪。選了八匹,本來這麼點,趕上京也難,還得選個趕馬人,不劃算,但烏雲騅是馬王,這些馬都服它,半天就跑回京中了。修整了一天,這兩天我都趕早市賣馬呢。今天總算賣完了,八匹賺了這麼多錢,對了,姚文龍還欠我二千兩沒給我呢。他那匹最貴,他也是錢燒得慌,我隻說了一句賀南禎看上這匹了,他一句話不講,連夜就把定金給了,笑死我了。怪不得秦翊說他整天跟賀南禎彆苗頭呢,實在太好用了。”
蔡嫿聽得人都懵了。
“你販馬來,賣給姚文龍他們?”
“不賣他們賣誰,都是地道肥羊啊,這錢我不賺彆人也賺了,
賺了他們還謝謝我呢。”淩霜笑嘻嘻道:“我可不是奸商啊,我的都是好馬,比彆人還便宜呢。他們都撿到寶了,像姚文龍那匹,要是馬販子牽到他家去,不叫個三千能給他?主要是我進價也便宜,你知道為什麼便宜嗎?”淩霜問蔡嫿。
蔡嫿哪裡懂,隻搖頭。
“因為要貼秋膘啊,馬不賣,苦夏先掉膘,秋天又要貼膘再賣,光草料錢都要蝕掉不少,胡商也可憐,張江有些馬販子,團結起來,不收他們的馬,等著他們掉膘呢。我這趟去,他們還有點不開心,說‘婁家的船隻做乾果綢緞茶酒,怎麼搶我們的生意了’,我沒理他們,他們也不敢動我,秦家還是嚇人的。其實我還在籌謀一件事,我娘一直不和胡商做事,其實他們每年買茶磚也不少,不如茶去,馬回,省多少事。但這事不是我一個人做得起來的,還要和京中的馬販子商量,他們路徑熟,在其中選些懂事的,服管的,聯合起來,就跟江南綢緞和繭商都聯合一樣……不過這話說遠了,說到這,有件好笑的事你知道不。姚文龍真的是傻子來的,笑死我了,秦翊跟著我,我賣馬,他就在旁邊嘛。結果姚文龍沒眼色,真以為秦翊也在賣馬,還問他的烏雲騅賣不賣,秦翊直接說了個‘滾’字,姚文龍一句話不敢回,灰溜溜地一邊去了,笑死我了。”
她說完了故事,人也累了,打個哈欠,道:“所以我說,你也彆推辭了,我們誰跟誰呀,彆不好意思,這都我自己辛苦賺的,跟我家都沒什麼關係呢。就秦翊辛苦點,我還想著過兩天給他送個禮物呢,分錢他肯定不要,送個什麼好,你給我出主意呀……”
蔡嫿道:“行,我看看他喜歡什麼,幫你想想,但這錢的事等你醒來說。”
“還醒來說什麼,你拿了吧,你姑姑那樣,能替你辦嫁妝嗎?我給你,是怕她到時候卡你脖子,實在不成,拿出來還給她,就當了卻她這些年的賬了,其實她欠著你呢,你家的家產那些,她也不會給你了……反正你拿著這筆錢,也壯膽,彆和我見外,萬一哪天我窮困潦倒了,還要投奔你呢,朋友不就是乾這個的嗎?你難的時候我幫你,我難的時候你幫我,分得太清楚,反而見外。”
她一麵說,一麵哈欠連天,人也慢慢縮到被子裡去了,蔡嫿見了,實在好笑,替她掖了掖被子道:“好,我答應你,收下這筆錢。”
“這才對嘛,不然我乾嘛去販馬,本來就是給你做嫁妝的。”淩霜道:“嫻月那家夥倒聰明,知道我做生意隻有賺沒有虧的,直接入三成股,在家坐著收錢。我可辛苦了,你不知道這幫王孫有多煩人,馬不會看馬,花樣倒多,一會兒要跑馬,看快不快,一會兒又要喂草料看吃得香不香,最後還害我跟秦翊陪他們打了場馬球,這才覺出好來。一個個都不還價了,搶著要……累死我了,大清早打馬球,虧他們想得出來,好餓……等睡醒我要吃炊餅,要放肉餡的那種……”
淩霜說著,已經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隻剩下蔡嫿坐在睡榻邊,看著那一袋子錢,不自覺眼淚都流了下來,惹得吳娘子又來勸了半天才罷。
其實
淩霜這樣急著賺錢,也有緣故,因為大事馬上要來了。
五月十八日,聽宣處供職的趙大人,鰥居了十多年的趙擎,尋了已經告老的龍尚書做保,雖然秘而不宣,以至於隻有兩家的人知道些風聲,但到底是合乎禮節地,上門提親。
提親對象是當年曾為國子監祭酒,如今卻敗落的清河蔡家,剩下的唯一一個孤女,寄居在婁府多年的蔡家小姐,蔡嫿。
無論如何隱瞞,這消息還是緩慢地傳了出來,漸漸滿京人都知道,滿京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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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嫿定親的消息傳開,最生氣的不是婁大奶奶,也不是三房和荀文綺之類,竟然是婁二奶奶。
她立刻就把淩霜和嫻月都說了一頓。
“好啊,這是你們做姐妹的樣子。”她氣得眉毛都豎起來:“我還真以為你們辦那個什麼宴會是幫卿雲和蔡嫿一起找呢,現在蔡嫿都定親了,卿雲呢?合著你們根本就是為蔡嫿在忙是吧……”
“這話多讓人傷心,怎麼卿雲沒定親,蔡嫿就不準定嗎?”淩霜反問道。
“你少給我惡人先告狀,誰讓你給她們分先後了,齊頭並進不行嗎?我幾時不讓你跟蔡嫿做朋友,為她忙活了?你給她做那麼多事,我說過一句話不曾?現在是蔡嫿定了,卿雲八字還沒一撇呢,今天你們不給我個交代,誰都彆想走!”
婁二奶奶撒潑是厲害的,立刻叫黃娘子把門關了,搬個椅子坐在門口,守著她們。桃染都看笑了,道:“誒,二奶奶,這可不行,我們小姐還得回家呢,賀大人晚上就回來了。”
“少拿賀雲章壓我,我是丈母娘,他是女婿,我怕他?”婁二奶奶耍橫道:“今日你們不給我個說法,除非從我身上跨過去罷了。”
嫻月其實也笑了,但還是耐心解釋道:“蔡嫿實在不關我的事,她和趙擎是早已有之的事,我隻幫了點忙,主要還是淩霜知道得多。”
她立刻就把淩霜扔下水了。
“早已有之又怎麼樣,要是你們上次幫卿雲安排,現在不也‘早已有之’了。”婁二奶奶索性直說了:“你們彆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我也不怕蔡嫿惱,我們家卿雲,相貌家世品性,看在外人眼裡,怎麼都比蔡嫿是強的,你們既然能給蔡嫿安排好,給卿雲也能安排,說彆的都沒用,都給我表個決心,說個日期,立秋之前能弄好不?”
兩人都笑了。
“娘啊,這事也得卿雲看上才行,京中王孫雖多,但究竟什麼樣,你又不是沒見過,你逼著卿雲定親,不是好事……”淩霜道。
“誰逼卿雲了?卿雲又沒跟你一樣死犟,我逼她乾什麼?”婁二奶奶指著她們道:“我隻逼你們,一個賀夫人,一個未來的秦侯夫人,你們不給卿雲安排,誰給卿雲安排?不管是宗室,王孫,或是新科進士,最好是二甲以上,要相貌好,人品好,配得上卿雲的,一人找一位,帶來見我,不然我可饒不了你們。橫豎我現在沒事,整天跟你們鬨,你們不怕,儘管試試。”
嫻月倒是好說話,笑道:“娘放心,
娘就算不說,我也在給卿雲找,隻是卿雲最近有點淡淡的,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娘也問問她的心思,上次新科進士上百人呢,她也沒說記住了誰,我想,他們倒也不至於如此不堪……”
“進士多是死讀書的,看不上正常。就要那種行事雅致,大氣,又見過世麵的,才配得上卿雲,不然嫁個書呆子有什麼用,白瞎我家卿雲的容貌品格了。你們如今留在京中,春花秋月,富貴榮華,難道讓卿雲跟著人家派外任去?”婁二奶奶認真道:“你們就算不看我麵子,也想想卿雲素日對你們的好處,她是怎麼為你們的事儘心竭力的?這京中的風氣,你們不是不是不知道,最是勢利。風頭勁時,人人都對你笑。稍微走點背運,那些嘴臉就都上來了,憑你怎麼容貌人品性格樣樣過硬,隻要說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貶得一文都不值了。俗話說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你們真要看卿雲落到這份上?”
婁二奶奶先還隻是威脅,到時候說得自己都動容,幾乎有點眼睛發熱,嫻月見狀,也把笑容收起來了,走到她身邊,蹲下身來安慰她,撫著她膝蓋道:“娘彆傷心,我也知道娘的擔憂,京中慣常是這樣的。但娘請放心,有我在呢,我不會讓我們家的任何人落到這地步的,蔡嫿姐姐我尚且那樣相幫,把親姐姐拋下不管,我成什麼人了?隻是卿雲的心思深,輕易不說什麼,我也在想辦法,慢慢把她的想法套出來。娘彆急,有時候這些人鼻子是比狗靈的,你但凡露一點怯,他們就嗅出來了。咱們家如今鮮花著錦,正得意呢,架子先得張起來,花花轎子人抬人,卿雲的品貌性格,是要高來高去的,連城錦待價而沽,急不得。”
她勸得入理,婁二奶奶這才好點,含淚歎了一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這道理呢,越是高貨,越要耐得住,守得牢,但這事多氣人,趙家那邊就不說了,老太妃也真讓人惡心,生怕我們家纏上似的。還有淩霜這個孽障……”
“怎麼又罵上我了,我可什麼都沒做呀。”淩霜不解道。
“你倒是什麼都沒做,光替蔡嫿忙了,你幾時問過卿雲要什麼?我要多說幾句,又成了我排擠蔡嫿了,真是氣死人了。”婁二奶奶怒道。
“誰會說這樣糊塗話呢。”嫻月連忙安撫道:“娘對蔡嫿是沒得說的,隻是自家骨肉到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