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蔡嫿(2 / 2)

小樓一夜聽春雨 明月傾 24597 字 10個月前

“你看她心裡有不同嗎?要不怎麼說是孽障呢?”婁二奶奶指著淩霜道。

“罷罷罷,我怕了你。等忙完蔡嫿的事,我就去問卿雲去。”淩霜道:“但我可不覺得嫁人是出路,也許卿雲是想通了呢,所謂四王孫也不過如此,趙景這種東西,在京中都讓女孩子打破頭了。也許卿雲覺得沒有人配得上她了,我就覺得沒人配得上她……”

“你聽聽。”婁二奶奶跟嫻月告狀地說了一句,指著淩霜道:“我就知道你有這一番話呢,怎麼卿雲就沒人配得上了?你這樣的家夥,都有秦翊來破鍋配破蓋,我不信翻遍天下王孫,找不到一個配得上卿雲的。她是心裡受了傷了,你們又偏偏眼拙,從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卿雲不哭不鬨的,你們哪裡顧得上她

了。要按你這孽障的話,咱們就按卿雲不想嫁人來看,誤了她一輩子的大事好了!”

淩霜見她動真怒,也隻能挨罵認慫而已。都說她叛逆,其實挨一百次婁二奶奶罵,也隻叛逆一兩回而已。偏偏嫻月這家夥,天生的大太監料子,立刻就為虎作倀,勸婁二奶奶:“淩霜是糊塗人,娘跟她計較什麼,咱們耐心替卿雲籌謀就好了,隻有事用得著她的,狠狠用就行了,難道還指望她出謀劃策不成,她自己都整天想做尼姑呢。娘快彆氣了,身體最要緊,未來日子長著呢,誰說花信宴完了就完了?我還沒說話呢。我現在是賀夫人,我說要辦宴席,京中有誰敢不來的?老太妃都得給麵子呢。娘放寬心,卿雲不會被耽擱的,萬事有我呢。”

淩霜實在看不上她這樣子,但也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等到她們說完了,婁二奶奶被嫻月哄得開了心,放過了她們。淩霜騎馬送嫻月回去,轎子到了,嫻月卻叫住了淩霜道:“慢著,你過來,交代你兩句話。”

淩霜本來馬都不打算下的,隻好下了馬,桃染打起簾子來,嫻月招手讓她進去,低聲跟她說:“娘說了,蔡嫿這次辦親事,出錢出力都沒關係,隻當添妝了,但你不準摻和蔡家的事,人家是姑侄倆,你彆去給蔡嫿出頭,到時候鬨大了,成了你挑撥人家骨肉親情了。這種事沾不得,一沾一身騷。”

“我也知道難纏,但我不出頭,誰給蔡嫿出頭?指望她開口請我?她倒是不開口,但是心中天天煎熬,你又不是不知道,白頭發都熬出來了。你也做做好事,彆老順著娘的想法,她又不是天條,條條都對?娘和梅四奶奶,和之前程夫人怎麼樣呢?一輩子朋友,交情才到哪?也就吃吃喝喝玩玩而已,大事仍然是各自煎熬各自的。這世上的感情都要付出,你心裡覺得朋友情誼隻能到這裡,最後就真隻能到這裡了,一輩子就這樣,多可惜?”淩霜固執得很:“我知道你怕我受損失,但做什麼事沒有風險?打馬球還可能從馬上摔下來呢,我現在強壯得很,也經得起辜負,何況蔡嫿也不是那樣人。”

“我沒說幾句,你倒話比我還多。”嫻月又開始吃起醋來,冷笑道:“你以為你和蔡嫿就是你們之間的事?她成了婚,就是趙二奶奶了,再和你怎麼親,她還有她的丈夫家人呢。你以為娘和梅四奶奶她們是一開始就這麼生疏的,都是漸行漸遠的。你隻管鐵頭,到時候彆找姐姐來哭。”

淩霜也知道她脾氣,不敢和她硬犟,賀大人都服服帖帖呢,何況她受了十幾年嫻月的淫威,自然知道順著她。

“我也知道你是擔心我受傷,但世上的事,總有個萬一嘛。就算以後不再交心了,但這段交心的日子也是真真切切的,到底也不是什麼大損失,我販次馬就賺回來了。傷心更不用說,我的心可強大得很呢,秦翊都不一定不變,但我反正有你呢,就算天都塌了,你總不會傷我的心呀。這就跟做生意一樣,鋪子裡存著厚本呢,外麵虧點也不怕,底子在這呢。”

她一邊說,一邊把嫻月肩膀攬住了。嫻月立刻嫌棄地罵道:“什麼意思,你去外麵拈花惹草,我是你家

裡的賢妻唄?無怨無悔等你?你彆找打,趁早一邊去!要是蔡嫿以後跟趙擎一個鼻孔出氣,我可不管你。”

“我知道你肯定管我的。”淩霜笑嘻嘻道。

她知道嫻月的嫌棄隻是表麵,其實最受用淩霜死皮賴臉纏著她,果然嫻月隻罵了句:“彆賴著我,熱死了。”但罵完倒也沒真生氣,反而也嘴角勾起來了。

“我可跟你先說好了,卿雲那邊像是有點不對勁,她又是個悶葫蘆,死都撬不開嘴。娘又抱那麼多期望,京中王孫就這麼多,我們都篩過幾輪了,現給她生幾個都來不及了,這事棘手,咱們有得忙了,你快把蔡嫿那邊的事了結了,我們忙卿雲的事是正事。趙擎那人就那樣,再怎麼忙,蔡嫿婚後也就那樣,不會太好,也不會太差,你忙也沒用,趁早過來管卿雲,彆真辜負了卿雲素日對咱們的好了。”嫻月對淩霜道。

“我知道的。”淩霜其實也看得透:“越是你這樣拿捏住了賀雲章的,越是婚後不容易和姐妹疏遠,真真為家裡的事和姐妹遠了的,都是夫家不如意的,因為不如意,所以自顧不暇,焦頭爛額,隻顧著和姐妹索取,沒有回報,遇事也隻得先應付夫家,很多時候就委屈了姐妹。娘和梅四姨當年就是這樣疏遠的,娘也是烈士斷腕呢,我總不會還不如她清醒。”

她的馬屁拍得嫻月很受用,嘴上當然還是嫌棄道:“說你糊塗,你又說得頭頭是道的。她們還有一種腔調呢,凡事都是不得已,都是沒辦法,像梅四姨當年跟娘說梅家,這樣那樣對她不好,遇事偏又先考慮梅家,說著不是自願的,其實不由自主就站在梅家那邊了。真可笑,既然梅家不好,也不在乎她,那她正該和在乎她的朋友感情好啊,遇事先考慮我們娘才對,反正娘總比梅家靠得住。她偏不,最後兩頭撈不著,如今一個能依靠的人也沒有,糊塗死了。”

“我知道,很多閨中女子間的友情就是這樣弄壞的。你放心,真有那天,我一定爭,爭不到我就跑。但我打心裡相信蔡嫿不會那樣,而且她現在也沒有那樣,我就還得做她最好的朋友,不能先給她定了罪了。”

“隨你去吧,我反正是不管。”嫻月懶洋洋道:“我看蔡嫿這點倒清醒。她之前也沒覺得盧鴻真有希望,不過是拿來刺激一下趙擎,這就很聰明,希望她能聰明到底吧。趙家水深,趙擎對她喜歡得又不夠,這樣的處境最消磨人了,磨著磨著,就忘了自己年輕時是什麼樣的人了。”

“我也知道,但她既然選擇這個,自有她的原因。其實我倒覺得不嫁最好……”淩霜道。

“剛誇你頭頭是道,你又開始說瘋話了。你當人人有你這樣的狗運氣,掉個秦翊給你撿?蔡嫿不嫁,跟她姑姑過一輩子?那是人過的日子?就算搬出來住,靠什麼生活?她會販馬?她能拋頭露麵賺錢?還是給人繡花賣字?你也彆把地位錢財看得太輕了。趙擎雖不夠喜歡她,但也是潑天富貴。”嫻月又教淩霜:“其實卿雲的處境也是一樣的,卿雲從小就是當做最完美的主母培養的,你看之前籌謀曬書宴,我們兩個綁起來都不如她周全呢。卿雲不嫁人

,你要她乾什麼去?跟你去販馬?還是做一輩子商人?”

“有愛意,能拿捏,嫁人自然是托付終身。沒愛意,愛意不夠,嫁人又何嘗不是一份她們能選擇的最好的工作了。我們女孩子,從小就被作為當家主母而培養著,誰能像你一樣,說聲不嫁了,就去販馬。這是我們最擅長,甚至可能是唯一會的事。就算從謀生、從體麵地活下去考慮,這也是最好的選擇了。”

嫻月說完,淩霜臉上也終於露出了震動的神色。

“我知道了,其實還是風箏的那個道理,從小教到大,已經是風箏了,再去從頭學做鳥,已經太遲了。”淩霜自省道:“我當時從芍藥宴跑出來,就跟秦翊說,說我能辯贏卿雲了,說人生不是一成不變的,說我們都是出身最好,最有底氣的女子了,如果連我們都不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去做嘗試,天下女子都沒有出路了。但那時候我是籠統地說我們,當我麵對的風箏是蔡嫿,是卿雲,是我在乎的活生生的人的時候,要求她們用一生去試一條我也不清楚結果的新路,這太殘忍了。”

“是了,你現在知道你和卿雲的區彆了。她看見的是一個個人,你看見的是‘女子’。”嫻月見淩霜自省,又道:“不過有時候,非得有你這樣的目光,才能成大事。女子之所以被挾裹,就是太在乎身邊的人了,父母,兒女,家族榮耀,從來沒有跳出去看看全局的機會。而且我還有個說法呢……”

“什麼說法?”淩霜道。

“我始終覺得,每個人隻會得到覺得自己配得的東西,蔡嫿才學智慧,相貌品性,加起來不比我們差,但她覺得自己隻值得這樣的趙擎,最後就隻能說到這個價而已。趙擎雖富貴,她蔡嫿也是天下獨一份的,如果她有我磨賀大人的勁頭,或者拿出你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烈性來,不說把趙擎馴服了,至少還能往下壓幾次價呢。”

“她學道的,自然不同些,我們想的是一蹴而就,她也許準備先成婚,再水滴石穿呢。況且趙擎是官場手段,我們是商場手段,蔡嫿一定也夜夜思考過,她選在這時候成交,自有她的道理。”淩霜道。

“行吧,我也懶得管你們的事了,我還得琢磨卿雲呢。對了,你那三分股給我拿回來,我給蔡嫿添妝用。”

“不如我一起給她了唄。”淩霜圖省事道。

嫻月立刻白她一眼。

“你有時候說的話,真像個傻子似的。添妝自有添妝的道理,我的東西,為什麼讓你代給。”

“卿雲就讓我代給了的。”淩霜道。

“那是她忠厚,不計較,你就真順著來了。怪不得娘生氣呢,卿雲老實,凡事不問人要,你就真當她不要,沒良心的,素日卿雲真是白疼你了,白眼狼!”

淩霜被她罵得無奈起來,隻得回去,跟蔡嫿提醒了一遍卿雲把那一分乾股送給她的事,蔡嫿無論如何不肯收,拿出來讓淩霜還給卿雲了。正應了嫻月的道理,真正體貼彆人的人,都是互相體諒的,要真是一味地單方麵付出,恰恰說明對方是不值得你付出的人罷了。

但淩霜的性格,素來是有點不聽勸的?_[(,果然蔡嫿婚前,她把幾件禁忌都犯了,第一件當然是替蔡嫿出頭,把婁大奶奶給對付了。

婁大奶奶也是念佛念傻了,這時候了,不裝作幡然悔悟和蔡嫿和解了,反而更加勒掯起來。不過用嫻月的話說,這是常有的事,人性如此,拿捏了十年的侄女,一朝飛黃騰達,除非有大智慧的人,否則一般轉不過彎來,反而怕她逃脫自己掌控,反而更要立點規矩,確認一下自己的控製力。但要真有大智慧,又怎麼會苛待蔡嫿那麼多年呢。

而蔡嫿這次雖然忍耐了一陣,但婁大奶奶當著來議禮的官媒婆麵前,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等外人都走了,蔡嫿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道“我也知道姑母是好心,但趙大人那邊隻怕滿足不了這許多要求”。婁大奶奶聽了,便不受用,說了許多“翅膀硬了要飛了”“攀高枝”之類的話,還冷笑著說出“還彆說磕不磕頭的事,我不受禮,這婚事都未必辦得成呢”。

說彆的都沒事,威脅到婚事頭上,等於把蔡嫿連根鏟,淩霜就忍不住了。

“那大伯母就滾出去,不要參加這場婚事好了。”她一開口就驚得婁大奶奶指著她“你你你……”起來。

淩霜什麼世麵沒見過,老太妃都對她“你你你……”過,對付個婁大奶奶也是信手拈來,這次先用的是嫻月的招,道:“怎麼?我說得不對嗎?大伯母不願意受禮,那我就請老太太來為主好了。辦婚事那天大伯母隻管待在佛堂裡念佛就好了。也彆在這威脅來威脅去了,要好,大家都好,要不好了,丟臉是你,蔡嫿不怕你的威脅,你那點威風,趁早收起來吧。”

婁大奶奶哪裡見過這個,憋了半天,也隻憋出一句:“蔡嫿你翅膀硬了,過河拆橋。”

“誰說了翅膀硬了不能飛,過河不能拆橋了?再說了,你幾時當過她的橋?你要算賬,咱們就算,蔡家的家業雖不大,也有房子也有地,放在你手裡這麼多年,怎麼樣了?你要蔡嫿記你的養育之恩,你把產業還她,她按這十年的吃穿用度還你。你不還產業,大家抵債兩清,就彆念叨你那什麼養育之恩了。你要鬨也奉陪,鬨到老太妃麵前,咱們也是這句話。”

婁大奶奶被說得啞口無言,但當時說不過,事後起了壞心,又去和三房嘁嘁喳喳一會兒,婁三奶奶自然是看熱鬨不嫌事大,而且有切身利益——蔡嫿嫁趙擎,那趙修和碧珠的事多半黃了,沒有父子倆從一個家裡娶妻的道理,還娶的是平輩。所以恨不能把這樁婚事攪渾了,就攛掇婁大奶奶去告蔡嫿忤逆。

好在婁大奶奶膽量還不至於這樣大,隻是又把告忤逆當做籌碼,來威脅蔡嫿了。

“好,要告忤逆是吧。去,小玉,去賀大人府上,傳我的話,就說我們家有人要告官,請賀大人來一趟,送我們到京兆尹那吧。”

婁二奶奶深恨當初薛女官那句“召京兆尹過來一趟”,對著淩霜也沒少抱怨,淩霜立刻學到了,知道小人畏威不畏德,跟婁大奶奶這等小人,算得再清楚,不如一句威脅管用。

果然

婁大奶奶就一直消停到婚禮。

另一件被嫻月警告過不要做的事,就是褒貶趙擎的誠意。

用嫻月的原話說“你開玩笑也要注意,當著矮人彆說短話,你整天說雲章壞話沒什麼,我知道你是玩笑,因為我心裡有數。但趙擎本來就不好,你再說,讓蔡嫿怎麼自處?”

但趙擎也確實過分。

有嫻月的婚禮珠玉在前,論理說,嫻月時間更緊,風頭更勁,論處境也更尷尬,畢竟是天子心腹和秦翊做了連襟。但賀雲章三書六禮一樣不缺,聘禮更是足見誠意。婚禮更是辦得盛大,天子親自主婚,一天流水席,三天戲酒,實在是滔天的熱鬨,這才是十裡紅妝八抬大轎,風光大嫁,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趙擎彆說比照賀大人的規格了,索性接近秘而不宣,迎親的隊伍根本就是尋常人家的規模,聘禮也實在沒什麼出奇的,這就算了,吉時也定在天黑之後,用外麵刻薄的話說“就隻差半夜三更一頂轎子抬過去了,這跟討個小有什麼區彆?”

吳娘子會勸人,樣樣描補得過來,道:“趙大人是二婚,又官高位重的,自然不好張揚。官場忌諱這個,也是為蔡小姐惜福,咱們悶聲發大財,省得惹人議論,等立足穩了,再怎麼風光都不遲。”

她其實就差挑明說了:趙擎已經是蔡嫿想都不敢想的結果了。如今最重要的是穩住趙擎,嫁過去,等站穩腳跟,再慢慢找回麵子,不然現在出點岔子,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但淩霜哪裡買賬,立刻道:“什麼意思?他是二婚,咱們蔡嫿又不是二婚。賀雲章難道不是官場?怎麼人家就可以,他不行。”

吳娘子急得直咋舌,她雖然幫淩霜照看蔡嫿,但淩霜才是她的主業,自然知道淩霜這話說得吃力不討好,連忙描補道:“小姐快彆說這話,龍生九子還子子不同呢,趙大人和咱們家賀大人行事不同,自然一個張揚些,一個謙虛些,哪有對錯呢。小姐快彆說這話了,虧得蔡小姐是明白人,知道你是為她好,不計較,換了個糊塗的,早生氣了。”

蔡嫿隻是淡淡笑了,安她的心,道:“對了,我箱籠裡有些緞子還沒點清,小玉不懂,勞煩吳娘子過去幫我點一點,辛苦了。”

吳娘子也知道她是支開自己,好和淩霜說話,勸告地看了淩霜一眼,這才走了。

內室隻剩下她們兩個人,蔡嫿才道:“你家不止丫鬟好,其實這幾個娘子,也是個個出色。卿雲寬厚,林娘子就事事爭先。嫻月尖新,黃媽媽就與人為善一團和氣。吳娘子對你也極好,可惜我身邊沒有這樣的長輩……”

淩霜立刻察覺到了她的落寞。

“你生氣了?”她問蔡嫿。

她這家夥,實在是個天生的戰士,怪不得和將門出身的秦翊那樣合得來,一切苛待屈辱,不公平,她反正是要生氣的,不僅生氣,還要打對方一個落花流水。

蔡嫿笑了。

“那倒沒有。我打心裡明白,我是不會和嫻月比的,要比,隻有煩惱。倒不是因為我不如嫻月,是因為趙

擎不如賀雲章喜歡我。我知道,他那番話也許是真的,他是喜歡我,但他的喜歡也隻能到這而已。他不像他說的那樣無辜,不然也不會每次在四下無人的長街和我說話了。他說他的世界就是沒有火樹銀花,我既然選擇了,也就認了。”她道:“你不是勸過我嗎?越王勾踐還臥薪嘗膽呢,韓信還受□□辱呢,你天天說女子不比男子差,我也覺得,人家能起於微末儘收天下,我難道沒有水滴石穿的一天嗎?今日困頓,都是來日的鋪墊罷了。”

淩霜果然露出了讚賞的神色。

“行,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我反正會一直支持你的,但有一點我們可說好了。你可彆把趙擎放我前頭啊,我可受不了這個,我娘和梅四奶奶就是這樣走散的。我要十年二十年之後,我們還得是肝膽相照的朋友。你得答應我這個!”

她從來是這樣坦蕩,不要什麼,桌子都掀翻,要什麼,就坦坦蕩蕩開口,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不配得到。

婁二奶奶教出的女兒,雖然性格各異,但個個骨子裡都如此。有種天生的理直氣壯感,從來不懷疑自己值得世上最好的東西。

蔡嫿笑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分不清楚嗎?就是喻於利,你也是更可靠的,他是浮財,你是鋪子。自然得把你放前頭。”

淩霜頓時也笑了:“你也學會做生意的話了。”

“久入鮑魚之肆,多少也熏出點肉味了。”蔡嫿笑道。

淩霜立刻不乾了。

“好啊,你罵我。”她立刻收拾蔡嫿,把她按在睡榻上教訓了一頓,撓得她笑得喘不過氣來。才放過她,見蔡嫿躺著不說話了,自己也躺下來,枕著手,翹著腿,悠閒得很。

躺了一陣,她才開口道:“你放心,就算趙擎不肯正經辦婚事,我也給你爭一爭,至少得把迎親的陣仗弄大點。要是趙擎實在不肯,或是生了氣,要散夥,你隻往我身上一推就完事了,反正我瘋得京中都出名呢。隻彆讓嫻月知道了,到時候她又說我沒出息呢。

“知道了。”蔡嫿道。

但她不會這樣做的,就算京中都說淩霜是瘋子,就算淩霜自己都不介意,她也不會在這傳言上再加一筆,這才是做朋友的道理。

淩霜近來天天折騰,不是販馬就是四處找事,躺下就有點犯困,眼看著要睡著了。卻聽見身邊蔡嫿忽然道:“不是十年二十年,我們是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就算哪天我忘了,你也要提醒我,知道嗎?”

“好,我一定提醒你。”淩霜迷迷糊糊地答道。

五月底,蔡嫿靜悄悄嫁了,即使是以二婚的標準,也太簡單了些,沒有八抬大轎,沒有風光大嫁,迎親的也不過一支小小隊伍,趙擎甚至沒有親自來接新娘子。這樣規格的婚禮,以至於讓蔡嫿的嫁妝都顯得很過得去了。

婁大奶奶自然是一分錢不出,連添妝也沒添,其實倒有些夫人,懾於趙擎的權勢,大概是家裡老爺想討好趙擎,所以連蔡嫿長什麼樣子都記不清的,也主動上門來

添妝。但蔡嫿都回絕了,以至於添妝那天,隻有婁家自己幾個人。

婁三奶奶城府還算可以,竟然還拿了一對金鐲子,馮家太太也過來送了點東西。婁二奶奶向來舍得,雖然還因為卿雲的事生著氣,但也送了一對珠釵,卿雲也送了柄玉如意。

誰也沒想到嫻月的添妝那樣華麗,是一頂玉蓮花冠,又配了一套插梳,都是整塊玉石雕成花朵,精致至極,顏色也極雅致,蓮青,煙紫,遠山色,正配蔡嫿這樣蘭花般清秀的麵容。她當時就親手給蔡嫿戴上了,又讓梳妝娘子給她抿好了胭脂,用珍珠粉將麵容撲得如玉一般。

蔡嫿的吉服是紅青二色,是成衣鋪子做的,遠不如嫻月當時滿身金繡華麗,身形也單薄可憐,喜娘扶上轎子,淩霜去送親,心裡是憋了氣的。

看新娘,鬨洞房,一概冷冷清清,趙夫人也不上心,趙擎更是隻微微笑,卻扇詩也沒好好寫,此時離嫻月的婚禮還不到一個月,淩霜看趙擎的眼裡都帶火。

喜宴也不過尋常幾席,淩霜看得火起,直接道:“我不舒服,不吃了。休息去了。”

她不想回新房讓蔡嫿看見,惹她傷心,找了個小偏房,在裡麵生悶氣。嫻月找過來,看她這樣,頓時笑了。

“你就算氣死了,蔡嫿也已經嫁了,不如把這力氣收起來,以後多照應蔡嫿才是正事。”

“你當然不氣,你家賀大人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你氣什麼?”淩霜賭氣道。

嫻月難得沒生氣,隻是坐下來,淡淡道:“賀大人被官家當牛馬在用呢,這潑天富貴也不是好掙的。”

淩霜知道她心疼賀大人,官家用人是這樣的,信任的,就往死裡用,當然也極大方,位極人臣,潑天富貴,應有儘有。這樣想想,趙擎也是一個德性,信任人極難,步步有所保留。

“對了,你給蔡嫿添妝那些花冠,什麼說法?”淩霜知道一說這個她就來精神了,問道。

“沒什麼說法。”嫻月淡淡道:“不過是給趙擎一點警醒罷了。”

“他會警醒才怪了。”淩霜嫌棄道。

“他現在自然不警醒,也許洞房花燭夜都不會動容,但日久天長,蔡嫿這樣的品貌,這樣惹人憐惜。他總有一天,有某個瞬間,會忽然想起他給了她妻子一個什麼樣的婚禮。他心裡明明知道蔡嫿不隻配這樣的婚禮,她蕙質蘭心,有才學,有智慧,溫柔和順,明明值得更體麵的對待。我要他看見蔡嫿的首飾,就想起自己曾經怎樣苛待她,以至於她朋友給她的添妝,都比自己娶她給的聘禮更值錢。到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他要以什麼麵目來見我們這些娘家人。”

“那你知道我給她的錦緞是什麼意思嗎?”淩霜不等嫻月問,就道:“她常說,她不像你,是連城錦。我偏要她知道,不管她在趙擎那狗男人心中是什麼樣子,在我們這些朋友的眼中,她就是連城錦,是無價之寶。不管婚後遇到什麼,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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