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無論淩霜再怎麼不屑一顧,也不得不承認,不管和趙擎的婚禮再怎麼簡陋,蔡嫿在京中夫人小姐中的身份,都因為這一場婚事,而瞬間水漲船高。
是填房也好,是續弦也好,是“跟討個小有什麼區彆也好”,都不影響夫人們遇到她的時候,得恭恭敬敬叫一句趙夫人,還得堆出笑臉來,因為她們的丈夫在官場上,見到趙擎的笑臉得比她們諂媚十倍。
曾經蔡嫿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被這樣虛與委蛇表麵尊重的資格,如同一個隻能站在桌邊看的幫閒,時至今日,她才終於有了上桌的資格。她的那些才學和智慧,才有了發揮的機會。
正應了那句話,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正是因為蔡嫿太高,所以從泥塵裡爬起來非常難,不像淩霜和嫻月,高也高得,低也低得。蔡嫿這樣讀聖賢書的,一旦陷入底層的泥潭,就再難脫身了。
而比她更愛讀聖賢書的,還有一位。蔡嫿至少還有道家,可以逃遁入蝴蝶幻夢中。而卿雲,卻是實打實地生活在世事之中。
正應了婁二奶奶那句話,京中的人,一旦看你落魄起來,嘴臉是漸漸都上來的。
花信宴結束了兩個月,隨著當初花信宴上的小姐一個個嫁出去,卿雲的選擇就一個個變少,漸漸就連當初最認可卿雲的夫人也不得不承認,曾經被她們視為最完美大家小姐的卿雲,似乎,今年真的嫁不出去了。
嫻月的風光大嫁,並未給卿雲帶來多少實惠的好處,反而如同一盞耀眼明燈,讓周圍人都顯得灰頭土臉起來。淩霜再如何說瘋話,改變不了她是秦翊未婚妻的身份,而卿雲,則如同華貴卻過時的錦緞一般,一下子就被照得失了顏色。
錦緞雖好,一旦過時,金絲銀繡,全部作廢。
嫻月嫁後,蔡嫿再嫁,兩個婚禮都出乎京中人的意料,但又不容置否地成功了,木已成舟。然後是黃玉琴,楊潺潺,姚家的姚鳳茹,董家的董思筠,一個接著一個,婚禮一場接著一場……
而最致命的,還是趙景和荀文綺的婚禮。
誰也沒想到有這樣一場意料之外的聯姻,但細推詳,又經得起推敲。趙家被卿雲退了婚,大為丟臉,自恃侯府高門第,對卿雲是網開一麵,不計較她的商家女出身,結果反而被退了婚,自然憋足了勁要找個比婁家更高更好的門第,狠狠打卿雲的臉。
而荀文綺那邊則是文郡主一力促成,文郡主從春末一場大病,漸漸反而更重了,她已是奔八十的人,說風中殘燭也不為過,所以連忙為荀文綺籌謀起來。秦翊已經是沒指望了,賀南禎更是風流浪蕩不可托付,最傷心的是自家的賀雲章被個商家女占了。她看遍京中王孫,也確實隻有趙家配得上她掌上明珠的荀文綺了。
所以兩家一拍即合,剩下的隻要說服各自家中的年輕人罷了。但也有傳言說,真正打動趙景的,是文郡主找回自己娘家文廣王府裡,托他們給趙景謀了個好官,展現了手段和底蘊,又催著荀家厚厚辦了嫁妝,又暗示自己的那些壓箱底的寶貝
都是荀文綺的,由不得趙家不動心。
而荀文綺這邊,本來也嬌氣不肯,她自己從小和秦翊賀南禎一起長大,都是叫著表哥的,再看趙家和趙景,總覺得有點不如意。但經不住荀郡主和自家李嬤嬤苦勸,保證不會讓她受委屈,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一麵打消她對秦翊的念頭,一麵又說著“要是看不到你找個可靠的歸宿,我就算死了,也是不能安心的。”
荀文綺被纏不過,再加上自己其實心裡也有些怕拖到明年,成了外人嘴裡的笑柄。尤其婁家姐妹大婚的大婚,定親的定親,婁嫻月的婚禮又那樣風光,實在氣人。荀文綺仔細想想,也確實沒有比趙景更好的選擇了。
所以她也半推半就答應了,隻是提出幾點要求,婚禮要風光大氣,最好蓋過婁嫻月去,也要請官家主婚,還要趙景承諾不得納妾……但這些要求在雙方調和下,都被磨去了。婚禮自然風光大氣,但蓋過婁嫻月還是難,畢竟趙家長房說白了仗的都是趙擎的事,婁嫻月卻結結實實嫁的是和趙擎同級的賀雲章,自然也請不來官家主婚……
但無論如何,婚事還是熱熱鬨鬨地辦成了,真正門當戶對,雙方權勢財力都充足,婚禮自然是風光大嫁,荀文綺還趁機好好嘲諷了一下蔡嫿,彆人看新娘子時,交口稱讚她的美貌和首飾華麗,嫁妝豐厚,她立刻道:“我是來嫁人的,又不是來攀高枝的。總不能一輩子寄人籬下,跟個打秋風的窮親戚似的。我們荀家可不是那等攀龍附鳳的破落戶呀。”
眾夫人自然是裝作聽不懂她的話裡有話,隻是賠笑而已。當時蔡嫿作為夫家長輩,自然也在看新娘子的女眷當中,而且就在趙夫人身後,趙夫人都有些尷尬,蔡嫿隻是淡淡的,沒說什麼。隻是回去就說病了,沒有參加喜宴罷了。
荀文綺旗開得勝,自然更加得意,更加囂張起來,她是新娘子,嫁妝雄厚,再加上文郡主撐腰,連趙夫人也讓她三分,她於是比婚前還更橫行霸道起來,見蔡嫿並不應戰,轉而找起卿雲來。
當時是一次老太妃辦的宴席,在山寺祈福,上年紀的夫人多半沒來,多是年輕夫人和小姐們,其實小姐都少了,花信宴結束,都還沒定親的,多半是家世不好,有許多隱患的,本來就是邊緣人物,這時候也不願意來受奚落了。畢竟荀文綺如今風頭正勁,她嘴巴是不饒人的。
也隻有卿雲了,雖然未嫁,但連夫人們都尊敬她,也照樣叫“卿雲姐姐”,卿雲溫柔平和,並不扭捏,彼此也相處得過來。偏偏荀文綺就看不慣,她其實和卿雲沒什麼仇怨,主要是恨淩霜和嫻月,但這兩個她都挨不著,隻能常年對著卿雲發狠罷了。
這次也一樣。
當時卿雲是和黃玉琴和幾個女孩子在佛前求簽,黃玉琴喜歡開玩笑,又當了夫人了,見卿雲還是未嫁小姐,故意逗她道:“彆的我都不求,隻求卿雲姐姐得個好姻緣。早日加入我們的行列罷了。”其他新夫人們也都笑起來,也都說要求這個,卿雲無奈笑了,不讓她們取笑,本來大家挺熱鬨的,荀文綺過來了。
她如今當了夫人,比
小姐時更跋扈了,許多話當小姐時不能說的,不敢罵的,也都敢罵了。眾人見她過來都警覺,她也無所謂,隻跟丫鬟說話,冷笑道:“真有意思,想我們當小姐的時候,膽子多小,婚事也不敢說,更彆說求姻緣了,沒想到世道變得這樣快,有些所謂的閨閣小姐,嫁不出去,急成這樣,公然在這求姻緣了,真是世風日下,就這麼想男人?”
“你說什麼呢!”黃玉琴頓時維護道:“是我們和卿雲姐姐開玩笑,你彆在這誣賴人。”
“我今天也是長了眼了,夫人管小姐叫姐姐,一輩子也見不了幾次吧。也是,花信宴幾十年估計都沒一個,吹得天花亂墜,結果到最後都嫁不出去,沒人要,做老姑娘的,在這眼巴巴求姻緣呢,實在笑死我了……”
“這裡是佛門清淨地,又是太妃娘娘為家人做冥壽,趙少夫人還是積點口德吧。”卿雲淡淡道:“你想找我麻煩,日後有的是機會,何必在這,萬一鬨開了,打擾太妃娘娘的心情。”
荀文綺哪裡肯聽這個勸,冷笑道:“謔,你還知道我是趙少夫人呀,我還以為你以為自己是趙家的少夫人呢。彆在這假惺惺了,你當我沒看見呢,剛剛在裡麵,你怎麼還朝著趙夫人行禮呢,彆是後悔了吧?可惜你後悔也晚了,如今我家相公已經娶了我了,你就是現在後悔,跪著求回去,也隻能當妾了!你求姻緣,不如求求我,興許我心情一好,就娶你進來伺候我呢……”
她自覺說得十分巧妙,又刺人又狠毒,能讓卿雲無地自容。正得意洋洋之際,隻見裡間到外麵的簾子一閃,衝出個人來。
那人身影跟一陣風似的,直接衝到了荀文綺麵前,荀文綺一看是嫻月,正想說話,隻見她抬起手來,反手就給了荀文綺兩個又脆又響的嘴巴子。
“我呸,你荀文綺是什麼犄角旮旯裡混出來的野種?還真當自己是郡主呢?撿的是我姐姐不要的東西,你還當成寶了,還來這炫耀來了,天生的賤胚子,可彆讓我惡心了!”嫻月啐道。
她罵人向來又狠又準,而且荀文綺也沒想到她會衝出來打人,猝不及防,被她打懵了,又批頭蓋臉一頓罵,比抽了十個嘴巴子還狠,頓時人都傻了,連話也說不出來,隻指著嫻月道:“你你你……”
她反應過來,也衝上來要打嫻月,但嫻月素來嬌氣,身邊都是前呼後擁,桃染阿珠不離身,如今做了賀夫人,更是養尊處優,上趟山拜佛,婆子丫鬟跟了一大堆,打傘的就兩三個。她雖然衝得快,跟的人也多,沒等荀文綺動手,都上來隔開了。尤其嫻月在賀家提拔上來的兩個娘子,手黑得很,一麵嘴上還在勸:“趙少夫人千萬彆動手,我們夫人是一時之氣,饒了她這次吧……”說話軟得很,手上看似勸架,其實掐的掐擰的擰,把荀文綺給裹纏住了,又趁機打了她許多下。
趙家的丫鬟婆子也連忙上來拉扯,新夫人們也都勸架,好不容易拆解開了,荀文綺已經忍不住哭了。
嫻月比她還會哭,立刻惡人先告狀,掩麵流淚道:“來人,去找太妃娘娘去,就說咱們是衝她的麵子來的,誰知
道宴席上跑出女強盜來了,又造謠又打人,把趙夫人也請過來,問問他們家是什麼樣的家教……”
嫻月的手段,自是沒得說,一點虧吃不了。仗著自己如今勢大,卿雲又得人心,索性鬨到老太妃麵前,老太妃自然是看賀雲章麵子,偏幫她,竟然硬逼得趙夫人低了頭,讓荀文綺道了歉。
荀文綺這次吃了大虧,從此便消停些了。據說是趙夫人破天荒地說了她一頓,讓她在家裡待些日子,不要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