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風流(1 / 2)

小樓一夜聽春雨 明月傾 8637 字 10個月前

第166章

大廈傾倒,連老太妃也扶不起來,即使這時候老太妃轉過彎來,替她再尋找王孫子弟,又有什麼用呢。婁二奶奶知道了,在家裡一行哭,一行罵,道:“早乾什麼去了,這時候顯出你來了,卿雲要真耽擱了一輩子,你們誰跑得掉,都是罪人。”

憐憫的目光於是越發多了,卿雲也確實是忠厚,能穿行在這樣的憐憫裡,仍然不卑不亢的,看著更讓人心酸。文郡主去世,賀府辦喪事,嫻月身體弱,照料不來,婁二奶奶最近也心情大亂,所以卿雲索性住到了賀家,替嫻月料理,不讓她過於勞累,淩霜也常年在賀家,蔡嫿也過來照應,大家齊心協力,來辦這件大事。

婁二奶奶見了又哭:“京中的人怕不是瞎了眼吧,這樣的才乾,這樣的統籌,滿京中的夫人小姐,哪裡找第二個?就是做王妃也做得,為什麼把我家卿雲耽擱到現在。真是老天無眼……”

卿雲聽得好笑,還解勸她道:“娘快彆傷心了,世事有時候是這樣,不是我們能控製的。強行想控製,不過徒增煩惱。娘想想,當初以為淩霜不會成婚了,那時候多擔憂,但淩霜最後也成了,我比淩霜還是安全些,就算一輩子不結婚,也不會太苦,娘隻當又走回了原路罷了。”

婁二奶奶哪裡聽得進去,隻罵京中人不識貨,要回江南,回揚州,大不了在揚州當地找。

隻有淩霜看出端倪,料理喪事的間隙,問卿雲:“你是不是真的想通了,不想嫁人了?總有個緣故吧,之前幾次險象環生,你也沒說過這種話呀。”

她還連忙補充道:“我當然覺得不嫁人更好,但我現在已經知道風箏的重量了,每個人都該選讓自己最開心的路,不必為世人目光而活,結婚不結婚,都是這個道理。”

卿雲被她的小心翼翼逗笑了。

這樣兜兜轉轉一場,她身邊雖是空空,人人替她擔憂,但光是淩霜成長這麼多,還說出這番道理來,就讓她覺得值得了。

當然她並沒有明說,她反正是被嫻月說成悶葫蘆的性格,到這時候了,也隻是輕聲道:“那倒不是,我隻是……”

隻是什麼呢?她自己也有點恍惚,其實她自己也隱約猜到了,隻是不願意麵對。

最開始是什麼時候呢,應該是趙景非禮了嫻月之後的那次,她其實久久不能釋懷,儘管被母親百般開解,也知道淩霜和程筠的事鬨翻之後,家裡隻有靠她了。正因為沒有不嫁的可能,所以那感覺才像油封的水麵,膩在心頭。那些天,她對這世界都是隔著一層的。

直到後來在賀家,偶然撞見賀南禎,他仍然是玩世不恭的模樣,對她微微笑,道:“婁姑娘怎麼在這裡?”

那感覺像冬天從溫暖室內直接踏進嚴寒裡,吸了一口清冽寒冷的寒氣,明明胸口都冷得疼,但到底是透過一場氣來。

那時候已經經過了桐花宴驚馬的事了,賀南禎於她,是一個謎,明明是最風流浪蕩的外表,卻在最四下無人的時候,展現極高的節操,稱得上一句君子。

雲從那之後一直對他有點奇怪,和眾人都不同,隨著一次次經曆各種事情,淩霜的出走,雲夫人那番話點醒她,岑家的事,和後來賀南禎的道歉,她自己訂婚又退婚,花信宴一場場過去,繁花落儘,她也終於漸漸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對他的評價這樣在意,為什麼每場宴席上,但凡他出現,自己都能第一時間發現,人群中也是不自覺看見他,無數場宴席,他在馬球場,她在樓上,那些擦肩而過的瞬間。

為什麼每次他帶著笑意叫自己婁姑娘的時候,自己總是有點惱怒,她先還以為是自己感覺被冒犯了,因為婁家四個女孩子,賀雲章隻帶著笑叫她婁姑娘。

後來知道不是。

是她希望賀南禎隻叫她婁姑娘。

她希望他眼中沒有彆人。

想通這點的時候,是個深夜,連月香也睡著了,那感覺像走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路,眼前忽然豁然開朗起來。又像是心中騰得生起一把火來,將一切照得纖毫畢現。

她有點想笑,但又忍不住歎息。

原來是這樣的故事,她從來不愛看戲,戲中的才子佳人,非君不嫁,私定終身,總覺得那樣冒犯,如何對得起父母,對得起那些殷切關懷自己的長輩。她是被當做最端莊最守禮的閨秀養大的,她也長成了堪為京中女子典範的卿雲。她以前一直覺得,夫妻之間何必濃情蜜意,相敬如賓,才好細水長流,一起將家中打理好,照料好家人,互為膀臂,才是正事。隻要人品好,有才學,家風好,家世也登對,嫁誰都是一樣的。

原來他不一樣。

喜歡一個人,就是覺得處處都不一樣。就連他的名字,賀南禎三個字,從此都是帶了光一樣,那天她看詩書,看到南枝兩個字,心頭都一跳,像個秘密,怕被人發現。原來意中人是這個意思,如同懷金穿行在鬨市,生怕人發現。

有時候她也會流露一點點端倪,那次閒聊,嫻月問雲夫人,說:“賀南禎也二十一了,他為什麼還不定親?”她竟然也忍不住想聽答案,可惜雲夫人也並沒有說,隻是說他有自己的事罷了。

嫻月立刻就笑道:“他能有什麼事,估計是眼光高,看不上彆人呢。也難怪,他自己都生得那麼漂亮,不知道要生得多漂亮,他才看得上。還好我當年聰明,沒淌這渾水。”

雲夫人也笑道:“他們家是這樣的,當年明煦年輕時,也是鮮衣怒馬少年郎。其實據我看,相貌都還在其次,男子要漂亮,最重要是要神態氣質,他家素來是有點漫不經心的勁,慵懶風流,又貴氣,也難怪女孩子都喜歡了。”

嫻月立刻就來了精神,論起美人來,她是行家,說了一番神態才是關鍵的話來,見卿雲在旁邊,道:“其實相貌真是次要的,重要是會打扮,書上說意態風流,那才是美人最難得的。又要皎皎如月,不能流於下乘,又得讓人心神搖晃,這個度是最難把握的。其實我們家卿雲就吃了這個虧,她太內斂了,哪怕跟淩霜那樣,跋扈烈性,也是一種美人的神態。卿雲就總是收著,像個老夫子似的。就是有十分容貌,也白白浪

費了。”

卿雲脾氣好,聽了也隻是笑,並不說話,倒是雲夫人不讚同地誒了一聲,道:也是卿雲大度,你這話放在玉珠碧珠那樣的姐妹裡,不打一架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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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卿雲也沒覺得有什麼,她當然知道自己不算真正的美人,夫人們喜歡她,恰恰是因為她美得老實,內斂穩重,一點不賣弄。但年輕王孫,哪個不喜歡嬌花軟玉,眼波流轉意態萬千呢。夫人們個個出身名門,也照樣鬥小妾鬥外室鬥了一輩子,可見端莊在嫵媚風流麵前,是節節敗退的。

用賀南禎自己的話說,她是沒有心的小姐,就算後來因為岑家的事和她道了歉,賠了禮,但她知道那是因為她於他有恩。他也確實沒說錯,就連趙景,不也在外麵說她如同木頭一般嗎?

她當然也知道賀南禎不會喜歡她,用嫻月的話說,賀南禎總不會喜歡個還不如他好看的女孩子,他那樣鮮衣怒馬,什麼樣的花容月貌沒有見過。花信宴上,小姐們一麵說著他的劣跡,嫌棄著他的風流不羈,一麵又忍不住時時說起他。馬球賽上,人人都看他。就連中意秦翊的荀文綺,在麵對他的時候,也有點心猿意馬。

隻是想到他有一天也會成婚,也許會娶一個像嫻月一樣又漂亮,又有生活情趣,能把一幅畫一枝花都布置得那樣好看的賀夫人,卿雲還是忍不住有點難過。

所以她隱藏得極好,她對賀南禎是有大恩的,從岑小姐的事後,他再見到她,從來都是予取予求,再不敢開玩笑。所以她決不能表露出來,否則他衝著這份恩情,也會回應她的情意。

卿雲怎麼會讓自己和他落入那樣尷尬的境地呢?

所以她隻是微微笑著,說我也許從此不嫁了呢。

就讓她保留這份無人知曉的情意,他是她一個人的秘密。就讓這故事留在時間裡,留在每一次的擦肩而過裡,她和他最近的時候,也不過是他笑著叫她婁小姐,開幾句無關緊要的玩笑。花信宴二十四宴過去,她也沒有枉費這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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