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人眉宇仍帶著些不易察覺的疲倦和風塵仆仆,唇角線條淩厲克製,哪怕隻是隨意掠過的視線,上位者的氣息和遊刃有餘的鬆弛感卻是從骨子裡彌散。
許初允瞬間認出來人是誰。
按理說兩人隻見過三麵,她卻意外讀懂了他微表情的含義。
——【你怎麼在這?】
這也是許初允心頭的疑問。
是奶奶的消息有誤,還是他臨時改了行程?
哪怕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許初允仍很快收斂好表情,決定按照合約裡的要求,演出一副初次見麵的樣子。
沒等許初允發揮自己的演技。
對方的視線已經平滑地從她臉上掠過,如蜻蜓掠過水麵,不驚動任何波瀾,與她擦肩而過。
唯有行步間帶起的一縷微風拂過皮膚,薄冷,那點清冽克製的香水味也淡去。
後麵幾個人緊跟上他的步伐,有些眼熟,應當是劇組的投資人或者製片人,許初允隻在開機儀式時見過他們。
他們眼裡好像壓根沒有看到旁邊站著的許初允和李念,隻有最前方的江聞祈,熱切又小心翼翼的聲音被風含混地吹過來:“江總……”
許初允剛要跟李念邁步走過去,又是一陣風卷過。
秦思婉剛換上自己的衣服,妝都未來得及卸,跟在後麵,揚聲道:“江聞祈!走那麼快做什麼,等等我!”
而她口中的男人腳步未停,不曾回頭。
倒是後麵跟著的製片人和投資人緩和了腳步,等秦思婉。
秦思婉終於追上,喘著氣,想起周圍還有外人,她捋了一下發絲,語氣收斂了幾分:“我剛才說的到底行不行?答不答應?”
江聞祈側頭說了句什麼。
許初允猜應該是拒絕的話,因為接下來驕縱又目中無人的秦思婉,收起了鋒銳的爪牙,伸手輕扯了一下江聞祈的袖口,“你要是不答應的話,我就去跟爸爸告狀。”
交談聲漸遠,許初允沒聽到他回了什麼。
旁邊的李念及其他劇組人員,目睹著一行人遠去。
直至背影消失不見,李念才恍然驚醒:“我靠,剛才那個就是他們說的,大小姐的富二代男朋友?”
應該不是,許初允心想。
一年前簽字時,她曾再三確認過他的意願,問他真的要維持一段長達兩年的假夫妻關係嗎。
“我怕您未來如果遇見心儀的女孩,這段婚姻會成為您正緣的阻礙。”許初允提醒得很委婉。
江聞祈隻淡淡地掀眼看她,語氣也很平靜:“至少三年內我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這點你可以放心。”
而現在,那本結婚證還在她的衣櫃裡。
“這個氣質,這個條件,絕了啊,為什麼不進娛樂圈,去演現偶劇不是亂殺?”李念職業病發作,扼腕歎息。
那江爺爺估計會打斷他的腿。
許初允默默道。
“你彆說,大小姐戲演得不怎麼樣,挑男人的眼光倒是頂級。”李念咂咂嘴,“不僅皮囊好條件頂級,而且一看就情緒穩定。剛才他看我們的時候,我都沒敢說話,壓迫感太足了。”
情緒穩定。
這個詞真的很難與江聞祈聯係起來。
許初允有些好笑,勉力壓下揚起的唇角。
而此時,影城外。
一輛車標全黑的邁巴赫打著雙閃停在路邊,線條流暢、深邃如墨,幾近融入夜色。
“哥,你也看到了,劇組條件這麼差,我的手都過敏起疹子了。”
秦思婉靠在真皮座椅上,把手伸到旁邊正開視頻會議的男人麵前。
車內開了小燈,昏黃的光影投下,男人側臉浸在昏暗裡,襯得線條愈發深刻清越,修長手指滑動著觸屏,原先工整妥帖的溫莎結不知何時鬆了,平添幾分慵懶和神秘。
見江聞祈沒理她,秦思婉乾脆把手再往前送了幾分,橫亙在他與電腦之中。
她的腕骨纖細,皮膚極白,那點紅色的疹便顯得很醒目。
“所以再追加一點投資嘛,換個好點的環境,也讓你妹妹我少吃一點苦。”
秦思婉雙手合十,前後晃動著,如同乖巧馴服的招財貓在向主人討饒。
倘若讓平時見慣了她飛揚跋扈、耍大牌的工作人員和同行看到,定要大跌眼鏡,感歎一聲演技真好。
視野被阻隔,在秦思婉飽含期待的眼神裡,江聞祈終於將視線從薄屏上挪開。
餘光掃了一眼。
“再晚幾秒。”他冷淡開口,咬字清晰,尾音帶著點漫不經心的調調,“就快好了。”
秦思婉:“……”
“再說。”江聞祈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語氣仍是毫無波瀾,“你拍戲,少虧點就不錯了。”
秦思婉頓時怒了,“加點投資怎麼了?投資成功你也有分紅,又不是讓你直接轉我兩千萬,你都接手整個江盛了,幾千萬,灑灑水而已,要不要這麼小氣!”
看了眼江聞祈袖口處露出的一支鉑金陀飛表,秦思婉更氣悶了:“兩千萬,也就你兩塊表的價格,你妹妹連兩塊表都比不上嗎!”
江聞祈垂著眼,敷衍地嗯了一聲。
秦思婉:“……”
她拿出殺手鐧:“爸爸說了讓你好好照顧我的!”
“那你去找他。”江聞祈早已將注意力回到眼前的屏幕上,乾脆利落結束對話。
秦思婉被噎得一頓,不甘心地轉換話題:“不加投資也行,劇組有個女演員,看著不太順眼影響我心情,你幫我去跟導演打聲招呼,把她踢了吧,叫許初允。”
江聞祈手上的動作微頓住,掃了秦思婉一眼,淡聲重複:“許初允?”
他想起剛才離開時見到的那張臉。
著了濃妝,也蓋不住本來清淡美的骨相,她黑發濕透,發梢還滴著水,嘴唇蒼白,似水中冷月,有幾分破碎美感。
身上
裹著毛巾,肩膀還輕顫著,微微睜大的眼睛裡,還有一絲無措和驚訝,而那點無措又很快消失,被掩藏得很好。
“對啊,就是剛才出來你見到的那個。”秦思婉觀察著他的臉色,總覺得有些微妙,卻看不出任何破綻。
他指尖動作依然如行雲流水,甚至還紆尊降貴分了一絲心神問秦思婉:“她得罪你了?”
“那倒沒有。”秦思婉撇撇嘴,又想起是來告狀的,立馬又變了一副說辭:“她搶我男朋友,可惡得很。”
江聞祈淡漠的神情終於有了一點起伏,然而開口說出的內容卻並不是秦思婉期待的,“下車。”
“?”
秦思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這樣冰冷無情的兩個字居然是從親人口中說出?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打感情牌、搬長輩來都沒用,秦思婉強自按捺的小姐脾氣也上來了。
她一把拿過丟在中控台的包,戴上口罩,氣呼呼地開門下車,又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
走之前還不忘罵一聲:“江聞祈你個沒良心的!”
坐在前麵的總助聞聲,不動聲色地看了後麵被罵的老板一眼。
剛落地便去應付集團高層那群人精,又得按照老江總的命令去看望劇組的秦思婉,大小姐一路不依不饒纏著,老板從頭到尾眉毛也沒皺一下。
哪怕現在,他依然從容地開著視頻會議,把控全程,絲毫看不出已經連軸轉了三十多個小時,不僅針對性地給出建議,還順手駁回了一個上市IPO申請,三言兩語把暴躁的大小姐給打發了。
這等一心二用且遊刃有餘的能力,他就學不來。
正想著,卻看老板微微抬眼示意,吩咐了一句。
總助有過瞬間的震驚,而後又掩飾好,應了一句:“好的,江總。”
回到老宅,江聞祈不出意料地先被江永濤叫去了書房。
書房整體是中式風的裝潢,麵積開闊空茫,彆無一物,唯有中心靠牆約莫四米高的原木書櫃極其震撼耀眼,木質的色調厚重而又沉穩,鏤空的設計添了幾絲古韻。
江永濤坐在書桌後麵的真皮座椅上,正低頭看著一疊東西,左手抽著一支雪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金色家族戒指。
聽到聲響,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你爺爺身體怎麼樣?”
江永濤剛過完六十四歲大壽,從外表看不出六十歲的模樣,五官仍看得出青年時的俊朗模樣,精神矍鑠,頭發全黑,像四十歲出頭正值壯年的人。
江聞祈雙手插著兜,目光落在書櫃旁取書的木梯上,“勞您費心,爺爺手術很成功,目前恢複得不錯。”
他咬字沉穩,很有味道,語氣也是恭謹的,卻叫人聽出幾絲說不清的不舒服的味道。
江永濤抖煙灰的動作一頓,抬起頭來,目光閃動地看向江聞祈。
父親又問了些公司事務的問題,江聞祈從容地一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