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穿上蟒袍、補服, 頭所裡有頭有臉的奴才都跑來賀喜,順便幫他瞧瞧衣服穿得如何。
陳嬤嬤一臉笑容, 叮囑道:“阿哥一會給皇上、太皇太後,皇太後行禮, 還得去給惠妃娘娘行禮,您千萬彆著急, 就這麼一遭。”
在結婚這天,胤禔突然頓悟了一個道理, 所謂“禮”,就是讓你做個磕頭蟲。不管是皇子還是皇帝, 反正免不了的, 從乾清宮到慈寧宮、寧壽宮, 然後是延禧宮,胤禔要去給長輩行禮。
這一套流程完畢,時間也快到中午了, 在胤禔做磕頭蟲的時候,內務府總管大臣已經帶著百十來號人馬,和護軍參領帶著的護軍一起前往福晉家中。
而從科爾坤家到皇宮的這條道,會有步軍統領衙門提前清道,避免有人圍觀堵塞造成種種問題。
內務府總管大臣的妻子,也會帶著內務府管領家的妻子數人擔任侍從女官,一部分跟著去科爾坤家中, 另一部分在聶格裡氏太太的率領下來到頭所。
聶格裡氏看見胤禔成婚, 和看見自己兒子長大成人差不多, 甚至更激動。這是她和她全家的功勳,幫皇上護持大了皇長子。
“嬤嬤,這裡頭的事情就勞您操心,我還得上外頭迎迎宗室長輩。”今兒天氣不錯,胤禔穿著全套袍褂滿臉淌汗。
聶格裡氏道:“快給阿哥準備個毛巾!阿哥放心,儘管忙你的去,大喜的日子也彆著急,千萬穩住了嘍。”
到了吉時,科爾坤家那邊才送福晉出閣上轎子,往宮中來了。一路上浩浩蕩蕩,儀仗直到頭所門前才撤下。於此
“阿哥,福晉的喜轎到了!”
讚禮命婦聶格裡氏太太站在旁邊,和噶祿大人一起,指導皇長子站在喜轎前不遠處,用弓箭虛射三次,此舉名為“射煞”。
男子們退出,包括護送福晉入宮的科爾坤和兒子那日鬆、索倫圖都去景運門外的箭亭赴宴。能留在皇子居所中喝喜酒的,隻有宗室福晉和二品以上京官的命婦們,還有就是福晉的母親和嫂子等親族女眷。
等新娘跨過火盆,被扶著進入頭所新房中,胤禔也被安排著和福晉坐在一起,用一支箭挑起了新娘的蓋頭。然後讚禮命婦將兩個人的袍子係在一起,行合巹禮。
就是兩個人拿著一個瓢的一半,將瓢中美酒一飲而儘,象征著日後夫妻一體。
與此同時,房外響起了歌聲,這是從內廷侍衛裡選出的結發夫妻們,在薩滿的帶領下給阿哥、福晉唱《阿察布密歌》,以示美好的祝願。
“吉祥的日子,宴席開始了;
歡快的日子,媳婦進門了;
殺掉圈中的肥豬,灑酒供奉諸神。為新婚夫婦,望神明多多保佑;
願夫妻幸福,白頭到老,六十歲無病,七十歲將老,八十歲子孫滿堂,九十歲須發斑白,至百歲無災。對長輩儘孝道,對兄弟要互敬互愛,對孩子要善良。
願日後生活富裕無憂,官運亨通,夫妻共享榮華富貴的生活!”
然後胤禔就看著讚禮夫人給福晉送餑餑,問道“生不生?”
他的福晉低聲道:“生。”眾人喝彩,又送上美酒和羊肉,讓胤禔和福晉一人吃一口,這才算流程結束。
然後胤禔就被讚禮命婦擁簇者來到院中,宗室福晉有他的長輩,如裕王福晉、恭王福晉,都要他親自來行禮打招呼。
“快瞧瞧,咱們大阿哥多俊呐,”裕王福晉笑道:“你媳婦我也見過,是個體麵俊俏的好孩子,以後可要好好的在一塊過日子。”
“是,多謝伯母替我操心了。”胤禔親手執壺:“二大娘,請您滿飲此杯。我二大爺在箭亭呢,侄兒不能去,您還得替他喝一杯。”
過去在慈寧宮過年的時候,胤禔就這麼叫裕王福晉,透著親近。裕王福晉滿臉笑容,喝一杯。然後又抓著恭王福晉:“你五嬸也得喝!”
“是是,請五嬸滿飲,也得替五叔喝一杯。”
純王福晉和富爾祜倫因為純王喪期未完而沒有過來,近枝宗室就這麼兩位福晉需要胤禔親自打招呼。其他的誥命自有讚禮命婦應酬。
升平署在箭亭和頭所都準備了歌舞,伶人樂工使勁巴結,這場婚禮也是儘善儘美。
酒過三巡,福晉們湊在一起也有無數的話要說,胤禔使了個眼色,將酒壺交給了全都,自己借口更衣跑回了頭所。
按照舊俗,新婚當天晚上,新娘子要獨坐一晚,說是坐財。也就是說,新婚當天並不是洞房夜,胤禔溜到喜房門口,守在門口的精奇嬤嬤對他也是久聞大名,壓根沒敢攔著。
道琴盤腿坐在床上,其實這天晚上坐財,隻是在喜房中。也沒人看守,當然通常情況是沒人進來的。所以新娘子想要歪一歪,讓自己鬆快些,隻要彆弄太大動靜,倒也沒人知道。
現在她靠在隱囊上,歪著歪著已經要睡著了,然後她就聽到了有人推門進來的腳步聲。她坐直,都沒敢抬頭,然後就聽見一聲輕笑。
一個少年在看著她笑,他有烏黑的頭發、明亮的眼睛,臉上帶著快樂的笑,問她:“格格,你要不要歇一會?”說著就幫她將隱囊抽出來,讓她靠在上頭,他自己也坐在了炕邊。
道琴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全身不自在,讓阿哥看見了,會不會覺得自己懶惰?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好,不堪為皇子妻。
胤禔倒沒注意,他正正自己的吉服冠,笑道:“格格還記得我嗎?咱們過去見過的。”
“記得。”道琴聲音很輕:“還記得大爺在明相家的藏書閣裡。”
“我不喜歡人叫我大爺。”
胤禔下意識反駁道,話出口才覺得太生硬了,女孩的臉通紅。他馬上解釋:“不是說討厭你這麼叫,我是說,這麼一叫像是喊前門大街賣糖葫蘆的。你見過他們買東西嗎?大爺,給來個糖葫蘆!”
道琴噗的一笑,然後她道:“那要怎麼稱呼阿哥呢?既然不好叫大爺,那就阿哥爺?”
“咱倆是夫妻啦,你非得叫爺乾什麼?”胤禔更往炕裡頭蹭了蹭:“這樣吧,你就叫我阿哥,我叫你格格。”等以後倆人不這麼生疏,那就愛怎麼叫怎麼叫。
“誒,不過你叫什麼名字?我聽人說,如今京中旗人大臣家也興給女兒取字。科爾坤尚書為你取字了嗎?”
道琴點頭道:“我叫道琴,阿瑪給取字,善之。”
“道琴,滿語是孝悌的意思,對不對?”胤禔笑著說:“善之,這也是好字。格格,你的名字真好。”
他笑道:“之前我聽索倫圖說過,你喜歡畫畫?我叫人去翰林院畫館要來了全套的顏料。等這幾天忙完了,你不妨打開瞧瞧,看看哪些用的上。”
女孩子不說話,胤禔奇怪的偏頭看,他新媳婦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色,一眼看過去美極了。胤禔的臉也紅了,他支吾幾句“你歇著,有我在不要緊,沒人敢進來”雲雲,就一溜煙跑了出去。
留下道琴靠在隱囊上,偷偷笑起來,看上去她的宮中生活不會很難過。她的丈夫,也是個很有趣的人呢。
一直到宮門下鑰,喜宴才算結束,然後各回各家。對於宮中正經長輩來說,就等著明兒小夫妻給請安了。這其中最緊張的是惠妃,將要給兒媳的禮物再三看過,左右掂量,折騰到半夜才睡下。
道琴第二天清早被人叫起來,收拾一下,換好衣服,然後來到正房和胤禔一起吃早點。
“你喜歡哪種口味,可以叮囑膳房叫他們多做些,”胤禔指著一桌子早點:“今早我讓他們各式都預備下,你先湊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