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皇帝來說不隻是得用的臣子死了,也一樣是故人凋零,這種凋零過去是告訴皇帝:他們老了,你還年輕。如今,康熙會不會覺得自己一樣開始步入黃昏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隻有康熙自己知道。
“聽說你還去武英殿給孩子們挑書看?”康熙語重心長的叮囑道:“你要是帶著蘇日格和阿哥讀書,還是應該從基礎讀起,調子定的太高,對孺子也非好事。”
胤禔默默點頭,臉上很平靜、內心也很平靜:“兒臣知道,府中已經給大阿哥尋了個舉人啟蒙,等他大些,自然也要進宗學讀書。”
“……皇孫們就不要進宗學了。”清代宗學是順治年間就定好的,但順治沒有看見孫子,康熙如今麵臨這個局麵,如果自家孫子要淪落到和遠支宗室一起讀書,康熙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
“等孩子們啟蒙好了,再大些自然是入宮讀書的,如今孩子也多了,一同讀書不是正好?”康熙笑道:“就如毓慶宮那邊,兩個阿哥同你府裡兩個小孫子年紀相仿。”
說實在話,胤禔還真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康熙教育,反正都是讀那些書,掌握基礎知識,還不如在府裡。不過此刻胤禔也隻好微笑:“兒臣替那小子謝過汗阿瑪了。”
“靳輔的事你聽說了罷,河道總督出缺,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咦,胤禔眉棱骨一跳,這種事該問太子啊。太子才有資格和皇帝討論一下朝廷的人事問題,而自己,康熙要是抓自己聊一聊軍事布置還正常,這莫不是個陷阱?
好嚇人。
“這自然是汗阿瑪乾綱獨斷,兒臣怎麼能妄加評論,這不合適。”裝乖嘛,如果大清朝有個“裝乖學”,胤禔能毫不客氣的表示自己可以讀個博士。
康熙似乎不接受他這個話,皇帝表示:“當年靳輔與於成龍、慕天顏的事情你也是親眼所見。說說罷,你覺得誰合適。”
“陳璜。他隨同靳輔辦差多年,有經驗、有閱曆,也不缺資曆。”胤禔頓了一下:“隻是他到底是靳輔簡□□的,若是朝廷有不同意見,還有一個人可以接任。”
“誰?”
“戴梓。”胤禔很自然的提出了這個人選,西征之後,戴梓這個“工程師”也沒有活乾。兵部如今隻是製造,並不是武器研發機構,戴梓留在那乾嘛?閒的發慌麼。
這個人選也在康熙的構想當中,之前廷議他就想這麼說,但從成德到張英都覺得陳璜更好,他也就沒說。康熙沒和陳璜打過交道,皇帝不信任他……信任這種東西是需要時間的。
但戴梓就不一樣了,這個人受過冤枉、經過事情,從做侍讀學士開始就在京中。皇帝對他還是有了解的,戴梓人品學問都好,這些年在康熙身邊做機密工作,也沒有行差踏錯的時候,最重要的是這個人他懂治水,且和靳輔思路相仿。
“也算你想的妥帖,朕知道了。”皇帝沒有直接表態,然後道:“戴梓,朕再想想,你先去罷。”
看來戴梓真的能當上河督,直郡王出宮的時候站在西華門外看著紫禁城,若是康熙覺得不妥當,一定會駁斥,他沒有,就證明這個人選在他心裡,皇帝實際上也想用他。
可是乾嘛要來問我呢?其實這完全沒必要,直郡王覺得自己對皇帝這種生物的思路還是不太清楚。如果這種事放在皇太子身上,他會怎麼想?
直郡王很快見到了一個滿身歡喜的皇太子,在毓慶宮四阿哥的滿月宴上,憑心而論這場滿月宴的確是康熙特批的。四阿哥之前幾個月,毓慶宮一個庶福晉剛生下了太子的三阿哥,滿月宴也是平平。
四阿哥這場滿月宴比毓慶宮大阿哥—皇長孫的還要盛大,這個大家都能理解,但是,“未免盛大太過了”這話是老四胤禛說的,四貝勒環顧左右,臉上有些真切的擔憂,“這簡直超過尋常皇子的滿月宴了。”
“汗阿瑪特彆叮囑內務府要好好辦嘛。”胤祺道,他還想說什麼,沒等說完,胤祉就湊了過來。
誠郡王道:“這有什麼,皇太孫嘛,”幾個兄弟都看著他,胤祉撇撇嘴,“你們難道沒聽說,這孩子沒出生的時候,外頭已經有話了,若是皇孫,那就是我大清的太孫呀。兩代正統,理所當然。”
胤禔細心聽了一會,雖然老三語氣酸溜溜的,但這種話在今天的毓慶宮並不少。未必所有人都說的這麼直白,但大體上都是“慶賀太孫滿月。”
而太子詹事府的幾個詹事,居然和過來送禮的朝鮮使臣說起了當年太宗宸妃產子,朝鮮給太宗的賀表寫的並非“賀八阿哥滿月”,而是給皇太子的賀表。
言下之意,無非是如今也不該說“毓慶宮四阿哥滿月”,應該直接說“賀太孫滿月”。直郡王看向了皇太子,胤礽眼中都是驕傲,似乎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