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額圖隱隱有些不安,高士奇進京之後,再次被康熙留在南書房的消息加劇了他的擔憂。
他不喜歡高士奇,江南人他喜歡的很少,而高士奇是他最討厭的一個。在他看來,高士奇隻不過是明珠獻媚皇上的一個玩意,類似書櫥之類的東西。他一時對自己低頭,就該永遠低頭,這個道理就如同他府裡的家奴永遠是家奴一樣。
哪怕他索額圖倒黴了,家生子兒奴才敢作反,一樣打死不論!
可那個混賬酸儒居然敢對自己陽奉陰違,甚至幾次敷衍自己,索額圖多少年心裡都過不去這個坎兒,他不舒服。哪怕麵子上裝成同僚,但在他眼裡,高士奇隻是個弄臣,敢和自己挺腰子,什麼玩意!
在聽說高士奇回京不到一月連續出入毓慶宮兩次,還去了明珠府上之後,索額圖終於坐不住了。他的“告病”就此結束,這位領侍衛內大臣終於想起自己該去做些正經事。
冤家路窄,索額圖結束病假,進入大內的第一天就和高士奇撞上了。
“澹人呐,回京這麼久,咱們可才見麵。”
又來了,高士奇心道,這個老氣橫秋,讓人恨不能幫他入土的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和質疑,和虛偽的禮賢下士。
“索相您好啊!”高士奇打定了主意不順著索額圖說話,隻是笑道“索相您忙著,下官還得去皇給皇上繳旨,告辭。”
欸!
索額圖指著高士奇,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索三老爺氣的直咬牙。“好個高士奇,好東西,不怕禍延子孫?哼!”
“他真是這麼說的。你聽清楚了?”
武英殿附近的角落裡,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太監對高士奇道“可不是嘛。高學士,奴才多句嘴,索相那語氣可不好……論理奴才不該說,不過索相那個脾氣。”他搖搖頭。
這太監是多年前高士奇打下的關係,早年在乾清宮侍奉,現在已經是乾清宮雜役太監們的管事。如今高士奇回京,自然還會把老關係撿起來。這不,今天索額圖公然威脅的話,就被人家透過風來了。
高士奇歎口氣,將一個荷包塞給對方“收著收著,不是銀子,是膏藥和方子。我知道在宮裡艱難,你不是腿疼?這藥有效,不傷人!不是禦藥房的藥,是南邊專治骨頭的,收著罷。”
“哎喲多謝學士,您這,還記著奴才這點小毛病。”太監接過荷包,然後懇切道“學士,您可得小心點,索相,那可不是多大度的人。”
高士奇若有所思的從角落裡溜達出來,慢慢踱步往南書房走過去,索額圖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事,高士奇並不奇怪。當初索額圖鬨著要立太孫,逼的皇長子直郡王和他吵了起來,至今裕親王都和索額圖不諧—這些事高士奇都聽說了,所這老東西會到處得罪人並不稀奇。
隻是,高士奇耳邊回想起前幾日明珠蒼老的聲音“索額圖心胸狹隘,澹人應該也清楚了,這次若不是皇上念著直郡王,顧念君臣之情,沒有被流言所惑,我們家險些有滅頂之災啊。”
“我已老朽,在家賦閒這麼多年,他索三還不肯罷手……唉。”明珠沉沉的歎息著,花白的頭發和胡子使得皺紋更深了“我和成德說了,實在不成,讓他去給索額圖低個頭。日後,唉。”
納蘭明珠,那是得道的狐狸精,他的話隻能信兩分。不過關於索額圖這部分,今天的事情……高士奇捫心自問自己就算去給索額圖低頭,索三兒就能放過自己了麼?
我可不是旗人、更沒有個皇子外甥,皇上哪怕能保住我一時,難道還能保住我高家一世?
日後,明珠當天想說什麼?無非是日後要看太子,誰能保證索額圖不會活得長長久久見到那一天呢。可不能把自家幾十條人命寄托在索額圖不弄權上頭,高士奇擰著眉毛,想起了家中的妻兒老小……他不能冒險,看來為了高家日後安生,得想個法子。
“阿瑪,您覺得高澹人會幫我們嗎?”揆敘小心的問道“兒子心裡總有點沒底。”
明珠這會卻不像當日見高士奇的時候,那麼蒼老無奈。他老人家花白的頭發梳的整整齊齊,辮子還顯得溜光水滑,這會坐在書房裡,聽兒子這麼一問,明珠眼睛裡放著精光。
“你這小子怎麼不開竅呢。”明珠笑歎“什麼叫幫咱們,那是幫他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高澹人不會冒險,他敢賭索額圖的人品?嗬嗬。”
“為了他自己後半輩子和身後高家的安生,隻要皇上流露出一點念頭,高士奇也會幫皇上把這個念頭變成現實,不把索額圖弄下台,他怎麼能睡的安生呢。”
“老二,阿瑪教給你一個詞設身處地。你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你是高士奇,麵對索額圖這麼個主兒,你會睡得安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