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示意常德將薩布素扶著躺好“我少時就見過將軍,後來皇上征討噶爾丹,同您也算有同袍之份。這次皇上叫我過來,就是來坐纛壓陣的。老將軍,皇上沒有說過您是罪人的話,本王敢保,絕對沒有這種話。您不要受小人蒙蔽,徒生擔憂。”
“多謝大阿哥了。”薩布素的聲音蒼老而疲憊“您來之前,老臣才給皇上主子寫了奏折,以此老病之軀,也不堪為皇上驅使了。”他剛說完,外頭不知從哪傳來一陣大動土木的動靜。
胤禔看薩布素和常德一臉常態的樣子,也就沒說什麼,隻道“您想告老?”
他皺眉想了一下“也罷。不瞞老將軍,我臨來之前,富爾祜倫還托我帶話過來,說您年逾古稀,常公也是有年紀的人了,若是告老,不管是回京還是歸鄉,總比在這裡熬著要強些。”
要是早些年,胤禔一定說富爾祜倫滿嘴孩子話,可現而今,胤禔反倒覺得,小純王他這堂弟的主意反而最好。薩布素在黑龍江待的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老將軍的皺紋都帶著苦澀,良久才道“純王爺心地良善,這一步,或許我早該走了。”
室內靜默良久,隻能斷斷續續的聽到外頭的噪音,常德道“阿瑪,純王爺說的對,您看王爺也讚同。現在就盼著皇上準許您的折子,讓您告老。”
“嗐,這事是皇上獨斷,咱們也沒法說什麼。”胤禔笑道“倒是有個好消息,我到盛京的時候接到的信兒,廣延種痘很順利。富爾祜倫和弟妹都很高興。”純王夫妻膝下隻有廣延一子,他平安康泰,富察家也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常德膝下就純王福晉一個女兒,聽說外孫好,那女兒自然也好,臉上登時放出光彩,不複方才死氣沉沉的樣子。
“老將軍,您先休息,既然請罪折子您也寫了……”
胤禔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頭響起一陣噪音,他扭頭問道“這是在做什麼,老將軍正在養病,外頭這一陣陣的沒完了還!”
“常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胤禔語氣嚴厲起來,“這是將軍府有人做耗?”你老子病成這樣,無論如何也該管管吧?
安排薩布素休息,胤禔同常德出門之後才發現,原來是將軍府外頭正在修整。怎麼這個時候搞整修,胤禔滿臉疑惑的看向了常德。
“滿侍郎說的,將軍府外頭需要修修,日後新將軍到任也好能按照心意布置。”常德這會忍不住嗤笑道“我聽說,滿丕私下說,皇上會把佟佳氏的人派過來,他想賣個好。”
胤禔當即冷笑“不可能!”
彆說佟佳氏已經被皇帝養的很嬌縱了,哪個子弟會願意遠離京城那個花花世界,跑到關外苦寒之地做官。就說康熙本人,他瘋了也不會把佟佳氏的人放在這個位置上……這或許是個用人習慣的問題,佟佳嫡係,跑的最遠的是鄂倫岱,但他去的是廣州。
“滿丕是正藍旗的人。”胤禔皺眉,“他去拍哪門子佟佳氏的馬屁!罷了,你們也不要一驚一乍的,將軍府還是薩布素將軍的府邸,叫他們停下罷。”
直郡王原本想自己讓他們停下,卻忽然想到以薩布素的威望,事情鬨成這樣,要麼是他們父子實在謹小慎微,要麼是他們父子可以放縱滿丕。不管哪一種,都遂了他們的願望好了。
滿丕是個胖子,倒是同他的名字很襯,胤禔抵達齊齊哈爾的第三天,同這位“欽差大臣”見麵了。此人來的時候穿著黃馬褂,看在胤禔眼裡,覺得他實在是有些輕佻,那個嘚瑟。
“滿侍郎免禮,畢竟你是欽差大臣,本王不能受你的禮。”胤禔撣撣衣服,叫人攔住滿丕“否則仔細論起來,本王同你,還不得欽差拜見欽差?”
滿堂哄笑,看來這位欽差在這裡人緣真的不怎麼樣,胤禔坐在上首,身邊分文武兩列。他叫人給滿丕個座位,滿侍郎這會終於發現,這位直王爺似乎對自己有看法。他小心的偏著屁股,坐了半個凳子。
就聽上首的皇子問道“侍郎啊,你這些天查出什麼了?哦,你彆誤會,本王不是過問你的差事,隻是皇上命我出京,讓我要仔細查問,最後給他老人家一份詳實的記載。”
滿丕暗中咬緊了滿口牙,聽上首的皇子傲慢的問道“你能給本王一個什麼樣的答複呢?”
誰說直郡王是個武夫的?滿丕想起出京的時候,本主給他的叮囑,不由得心中發涼。這位年輕的王爺不好對付,皇上給他的權力,真的讓他運用到了極致。
直郡王越權了?沒有吧。人家明說了,是皇上要他了解的。
再瞧瞧今天在座的文武官員,能說直郡王隨便交結地方大員麼?也不能,因為他們都與薩布素改屯為驛的案子有關。
滿丕是正藍旗下,可他的本主已革僖郡王、鎮國公經希卻不知受了誰的托付,讓滿丕一定要給薩布素定罪,好把這位戰功赫赫的老將軍拉下來,把位子騰出。
舊人不走,新人怎麼上位呢。
“滿侍郎?咱們聊聊罷。”直郡王略帶不耐煩的聲音再次響起,提醒滿丕,這不是自己的主場。
……
“子臣胤禔恭請皇父康泰,臣奉命查問薩布素一案,今已有定論。”昏黃的燈光下,胤禔濡墨而書,一筆一劃的寫著給康熙的奏折。其中包括了滿丕誇大其詞的問題,還有胤禔自己的想法。
主要是關於關外人口的問題,胤禔這段時間通過前任總督蔡毓榮興建的屯田十二堡開始看起,發現這地方存在一個極大的隱患。作為邊疆地區,這地方的人口太少了。
一個最簡單的例子,當年鄂羅斯攻入雅克薩的時候,如果當地人煙稀少,毫無守土之力,鄂羅斯人搞不好會從雅克薩打進齊齊哈爾。
人口少、兵源就少。地廣人稀的狀態在如今這個軍事條件下,防守無異於笑話。當然了,因為尼布楚條約的簽訂,如今還談不上極大威脅。但胤禔很清楚,等到有極大威脅的那天,移民就晚了!
但這話不能這麼說,康熙是皇帝,他有他的想法,胤禔的想法是另一回事。如果胤禔沒記錯,日後的京旗回屯是從雍正末年開始,雍乾嘉道幾代連續不斷,但日後麵對沙俄的衝突依然極為脆弱。
他放下筆,琢磨著這段該怎麼寫,真頭疼啊,既要說明問題的緊迫,又不能讓康熙覺得自己危言聳聽,故弄玄虛。胤禔捏捏眉心,端起茶碗才喝了一口茶,全都悄聲進來道“主子,京裡來信了。”
信是道琴口述,蘇日格寫的,主要兩件大事,一生一死道琴有孕、毓慶宮四阿哥夭折!
胤禔的喜氣還沒從臉上撤下去,就看見毓慶宮四阿哥夭折的事兒,據說是種痘不順利,孩子出痘出的不好。像廣延、弘昇、弘晉他們半個多月就好了,這孩子拖了小一個月,最後沒挺過去。
信中說毓慶宮很是亂了一陣子,皇上也把太醫都給扣了起來,但據外頭流傳的小道消息,是種痘之前,太醫診斷說四阿哥可以略喝些參湯補足元氣。這個藥方也是皇上和太子都允許了的,但現在查起了,說是四阿哥參湯飲的有些多,體質太熱。
這些年胤禔也略通醫理,按照現在中醫的說法,體熱太盛,在種痘的時候用藥也不好把熱毒祛除或者壓下去。這孩子真的是這麼夭折的?
以目前的醫學發展和醫療條件,胤禔也說不清楚,更不打算多什麼嘴。
“全都,我口述,你幫我寫封信。”胤禔坐在原位,使勁兒抻了抻腰“是給大格格的。”他叮囑蘇日格幫額娘分憂,京中這個局麵暫且不要亂跑,看好弟弟妹妹,教他們讀書,等自己回去要查問功課。
至於給道琴的信,胤禔是親自寫的,夫妻私信,就算太監代筆也不行!
這封信自然是關愛媳婦兒,讓她照看好身體,彆傷神,帶著孩子們在園子裡,等京城平靜些再回去雲雲。還有就是叮囑她,彆忘了將旗下學了產育的嬤嬤放在園子裡伺候。
“恭喜主子爺了!”全都也為胤禔高興,幾年前福晉生二格格傷了身子,底下人都受過道琴的恩惠,也盼著她千萬平安無虞。
“好,這是好事兒,我手裡的這個差事也該了結了。”胤禔道“對了,毓慶宮四阿哥沒了,你記得叫咱們的人不要太大張旗鼓的說福晉有孕的事情。知道麼?”
全都也是一驚“奴才知道了,不過主子爺,這是府裡的私信,宮裡可沒什麼消息呢。”
胤禔默默點頭,四阿哥畢竟是太子嫡子,這樣夭折了,葬禮什麼規格、要不要給個追封……這都是需要皇上定奪。再說,太子、太子妃,甚至是索額圖,難道不為四阿哥爭一爭麼?
事死如事生,那孩子活著的時候,因為當年鬨著立太孫的關係,康熙多少有些避忌。但如今孩子沒了,以本朝慣例,這個孩子應該享受更高的待遇,皇帝也不會在這上頭和太子彆著勁的。
不過人都死了,極儘哀榮,也隻是徒增哀慟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