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是煙花三月下揚州, 咱們偏偏得春寒料峭的時候就走,唉,做臣子也不容易啊。皇上也真是的, 非要這麼早啟程,就不能推後, 大不了在江南過年嘛!”
年後二月康熙起駕南巡, 這次不僅王公大臣隨行,就連皇太子也跟著一起出來了。而同樣隨駕的直郡王胤禔,此刻正在聽某位散秩大臣的抱怨。
至於哪位散秩大臣如此有勇氣,這還用問麼?自然是鄂倫岱鄂表舅啊!鄂倫岱從離京開始叨叨自己怕冷, 等出了直隸, 到了山東境內,他才消停下來。
這麼多年不管是東巡還是南巡, 納蘭家還是頭回沒人隨駕, 過去還沒什麼感覺—胤禔小時候看見明珠和成德總覺得那是自家人, 可驟然沒了他們, 突然還有點不太適應。
至少鄂倫岱的抱怨和絮叨還顯得挺有人氣, 對此心有戚戚的不止胤禔,同樣隨駕而來胤禛、胤祥等也有此想,尤其在康熙同太子氣氛又不對的時候……
這兩年太子理政, 雖然也算井井有條,但康熙不是特彆滿意, 雖然這種不滿隻是針對繼承人的水平問題, 而不是針對繼承人本身。但作為本身性格追求完美的人, 康熙挑剔起來也讓太子很不好受。
雖然皇帝再三表示“朕是教你如何查缺補漏”,但誰能保證做事永遠對事不對人。何況康熙對於皇太子擅自進行一些人事調整,心中到底有些芥蒂。
皇太子一說換人,康熙就想到過去太子連身邊太監搞鬼都不知道,一則他有點信不過兒子的眼光,二來他有意借題發揮。
你辦事可以,但看人不成,瞧瞧你居然還想讓索額圖的兒子回來?!
父子倆幾乎要不歡而散,逼的康熙拋出了殺手鐧“傻兒子索額圖一直把你當傻子騙你居然還袒護他!”,直接讓胤礽呆立當場。
“我難道是個傻子?”
皇太子在父親帶著同情、無奈和譴責的目光中對自己發出了深入靈魂的質問,結果就是太子病倒在了德州。
擱在往常,康熙一定會留在原地看著太子好轉才會啟程,可這一次他居然下旨讓索額圖從北京滾到德州來照顧太子,而他本人帶著隨駕的王公大臣繼續往前走。
這樣反常的情況讓隨駕之人也不敢多問,隻是私下裡眉眼官司滿天飛,就連胤禔也是費了大勁兒才聽說,是皇帝和太子因為什麼事兒鬨的不太愉快。
可什麼事兒能在不愉快之後,康熙反而下旨讓索額圖過來?
胤禔早就沒了“先知先覺”的外掛,誰能把史書上那些細致的陰私之事的年份記得那麼清楚……直郡王隻是根據信息和對康熙的了解,感覺這似乎是皇帝有意讓太子和索額圖見麵。那麼繼續這個思路想的話,就是康熙知道關於索額圖的事情,而太子不知道。
那麼也就隻有四阿哥那件事了……大概是太子想要用格爾芬與阿爾吉善,但康熙不讚同,於是把這事拋了出來。那麼太子生病也就好理解了,傷心失望不敢置信,還有在皇帝麵前被捅破窗戶紙的羞恥感。
想通了這件事,胤禔就放心大膽的跟著康熙一路向南,以胤礽的脾氣,索額圖這回在他這怕是過不了關了。直郡王萬萬沒想到,若不是太子一念之差,索額圖他還真能過關!
二月末索額圖到了德州,等三月太子身體好轉,奉旨雙雙回京的時候,索額圖居然還全須全尾、毫發無損。這是四月初,已經抵達漕運總督衙門的胤禔收到的消息。
但與此同時,康熙緊急下詔讓回到老家的高士奇再次來到自己的身邊,然後還緊急召見三織造。一時之間,隨駕隊伍中彌漫著詭異的氣氛,至少幾個皇子都嗅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而胤禔剛剛隨駕抵達漕督衙門,還沒來得及同見駕的河督戴梓、漕督桑額多說句話,就被康熙叫去吩咐了一個任務祭華山。
也就是說直郡王要馬上離開,前往陝西舉行祭祀,而且康熙還命他在經過京城的時候,不必入城直接前往華山。與胤禔同行的是佟藺,他從黑龍江回來就晉升了一等侍衛,這會康熙命他帶著詔書給步軍統領托合齊。
“將有大變!”
這個念頭一瞬間在不少人心中升起,朝廷裡自從明索黨爭之後,已經安生了近二十年,何況康熙對明索黨爭是高舉輕放……但若是此事涉及儲君,皇上還會如此嗎?
“大哥……”
同樣伴駕的十三阿哥胤祥語氣有點發抖,旁邊的胤禛雖然看著冷靜,但臉色也不好看。他們倆沒經曆過當初明珠和索額圖狗咬狗,連帶著河督靳輔、漕督慕天顏等等都卷進來的場麵。而此事又可能涉及太子,也難怪他們心有不安。
“沒事兒,你們好生隨駕就是了。”胤禔滿臉輕鬆,隻是肅容叮囑道“記住一條,不管出了什麼事兒,你們勸也好、進諫也罷,不能和汗阿瑪硬頂,明白嗎?”
這是善意的忠告,胤祥還有些懵懂,胤禛卻道“多謝大哥提醒,弟弟明白的。”
等胤禔帶人離開,十三阿哥才問道“四哥,為什麼大哥要這麼說?”
“叫我們不要觸怒皇父。”胤禛歎道“你隻管記著就是了。對了,趁著有功夫,你若想給兩個妹妹帶東西就趕緊派人去采買,動靜小點。我估摸著汗阿瑪不會在此地耗費時間太長。”
胤禛是個精細人,他隻見皇父將織造們和高士奇叫過來,就猜到或許老爺子不打算再往南走了。
就這樣,胤禔與佟藺啟程北歸,而已經抵達京城的太子已經是滿臉喜色太子妃再次有了身孕。這可真是太好了!
有了這個孩子,加上他將索額圖所作所為告知汗阿瑪……胤礽雙目微闔,想起了在德州的時候,他質問索額圖不忠,索額圖是怎麼說的。
“赫舍裡家對太子忠心不二,難道我們還會舍太子您而去就其他什麼人嗎?”索額圖老淚縱橫“不管是長泰,還是老臣,無非是皇上瞧我們不順眼而已。殿下,您還不明白?”
“您一日為儲副,赫舍裡家也隻能一日不可抬頭做人,隻要和您走的近一點,皇上就會發作!就連臣有門客也被皇帝敲打過。”索額圖拭淚道“皇上怕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