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晗很想偷偷揉臉,他都笑的僵硬了,每個過來為汗瑪法祝酒的人,都會順便誇兩句皇孫。那麼作為皇孫之首,弘晗也要禮貌的笑一下,表示“您過譽了,我兄弟如此,都是汗瑪法教導的好。”
過去乾這個活的都是得壽哥哥,他也是被誇的主要對象,什麼“深肖父祖”“克紹箕裘”“有先祖之風”等等。弘晗過去還有點小羨慕,這會他可算明白了,這不就是阿瑪給他講的“捧場”嗎?
被誇獎的實際上不是他弘晗,而是最靠近汗瑪法的這個人,弘晗想起他一貫敢想敢乾的親姐姐蘇日格,他姐熬的鷹隼被奴才們稱為“神俊”,弘晗為她高興,結果他姐卻說“我就是養隻蟲子,他們也能誇那蟲子圓潤可愛,聽聽就得了,彆當真。”
好聽話可真好聽,可誰能分得清這究竟是誇自己,還是誇自己的地位呢?
年少的弘晗已經讀過如諫太宗十思疏這樣的千古文章,如今他可算是明白“諫臣”的意義,起碼在皇帝飄飄然的時候,諫言如潑桶冷水過來,能讓人清醒清醒。
康熙一直盯著胤禔和弘晗父子,等宴席散了,梁九功還來稟告“太後跟前的宴會,大福晉與幾位公主一直操持著,辦的圓圓滿滿。”
“也還罷了。”康熙沒有多表態,這些年他看胤礽不也是很好麼,結果呢?
我到底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太子,康熙在心中捫心自問,他從朝廷情況、各人稟賦、經曆手段和他自己的壽數一項項的想,最後發現如果廢了胤礽,那麼隻有胤禔有資格問鼎儲位。
胤禔自己,認識到這一點了嗎?他是不是覺得,胤礽若是倒了,自己就能入主東宮?
康熙揉揉眉心,作為父親他本不該這麼想,應該相信一貫孝順穩重的長子。可作為皇帝,他不得不仔細想想,再看看罷,再看看。立儲失敗一次就夠了,難道還要失敗第二次?
蒙古諸王還在想著怎麼奉承皇帝,公主們想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爭取好待遇,太後那邊熱熱鬨鬨。康熙卻叫上了達爾罕王和直郡王,問起了準噶爾那邊的事情。
距離噶爾丹死亡將近十年了,現在準噶爾汗國的大汗是策妄阿拉布坦,在最近幾年裡他先是打服了哈薩克汗國,然後又和鄂羅斯起了幾次衝突,倒也輕巧的贏了。
康熙和胤禔的關心點倒是相同若是阿拉布坦徹底穩定準噶爾汗國,他會不會再次南進。
達爾罕親王的看法就不太樂觀“皇上,以臣下淺見,恐怕是會。策妄阿拉布坦攻打哈薩克、和鄂羅斯又打又和,最近臣下聽說準噶爾騎兵頻頻出現在哈密附近,還送了重禮去拉薩麵見活佛。”
“以親王您看,這是他想要化解噶爾丹作為藏教弟子的仇怨嗎?這很困難罷。”胤禔道“現在的第巴桑結嘉措是噶爾丹的老師,聽聞他對噶爾丹之死一直非常不滿。”
“拉藏汗。”達爾罕親王道“直郡王有所不知,拉藏汗的妻子,是準噶爾首領家族出身。拉藏汗與阿拉布坦關係一直不錯。如今聽說第巴和拉藏汗因為六世的事情又鬨了起來,還不知道結果如何。”
拉藏汗是衛拉特蒙古汗王,成吉思汗的後裔,在藏地有很深的人脈關係。拉藏汗的曾祖父固始汗一手扶持了藏地格魯派在宗教上的領袖地位,又出人出資重建布達拉宮、擴建大昭寺。
如今藏地宗教之外的一般行政事務,都是由汗庭處置,所以桑結嘉措再怎麼看阿拉布坦不順眼,在拉藏汗的乾預下,雙方也能暫時維持一個穩定局麵。
而等桑結嘉措死了,誰還會在藏地為噶爾丹鳴冤,在座的三個人,都太知道這個道理了。
“胤禔,依你的看法,若是阿拉布坦出兵南下,朝廷有幾成把握。”康熙問道。
“十成。”胤禔笑道“兒臣並非妄言,阿拉布坦南進同準噶爾一樣,隻能趁機而入。隻要朝廷派出去的將軍沒有自己有紕漏,這場戰爭,阿拉布坦怎麼也贏不了。”
康熙指著胤禔哈哈大笑,對達爾罕王道“聽聽這話,他倒是會說。哎,朝廷將軍不捅婁子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和噶爾丹那會一樣,萬餘人在草原上叫人打成了散兵遊勇,難道朕還要禦駕親征麼?朕已過知天命之年,難道還不得安穩……”
達爾罕王看著康熙的臉色,又看了眼直郡王,揣度著說道“皇上此言過了,如今直郡王以長成,在皇上多年教導下,總能為您分憂的。”
“您過譽了。”胤禔笑道“如今可不止我,底下的弟弟們,老五也是上過戰場,行事有章法。十弟、十三、十四也都好武,不負汗阿瑪多年教導。”
康熙麵帶微笑的聽著,之後笑言幾句話,就讓胤禔先出去了。而後,皇帝對達爾漢王道“這孩子一向很有長兄風度,朕看他也甚好。姐夫看他如何?”
達爾罕王以爵位、身份論,是內外親貴大臣之首,簡單來說,臣子上表請立皇太子,達爾罕王的名字得列在頭一個。
而皇上的問題,讓這位既是表兄亦為姐夫的親王愣住了,他囁嚅一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