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人都說, 擱過去老八也就封個國公,可皇上您給他貝勒爵位……”鄂倫岱瞧著康熙的臉色, 總算謹慎了一次,斟酌道“那可不是尤為愛重嗎?”
康熙的臉色活像是見了鬼,他張口幾次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儘管他滿心都是對這種言論的駁斥胡說八道, 朕沒有!老八那是下去穩住安王府, 是奪旗份、是辦差的!
萬萬沒想到朕不想作踐自己兒子, 想讓他們都有所依仗, 成為朝廷棟梁,結果居然變成了朕想立老八!康熙站在原地深呼吸,看著日頭灑進來的光點, 他有些頭暈。
事發不到一個時辰, 康熙已經抓住了重點,他馬上問道“八貝勒府有什麼動靜?傳的那麼廣,胤禩不也該知道了嗎?”
“沒聽說有什麼動靜。”鄂倫岱如此說道。
康熙看向了佟藺, 佟藺也搖頭,其實他聽說八貝勒還弄個什麼算命先生到了府裡之類的, 不過眼前這情形, 佟藺決定閉嘴為上。
鄂倫岱和佟藺都退下了, 康熙獨個坐著, 旁邊的太監都恨不得鑽進地底下去。皇帝根本顧不上太監, 他心中懊惱, 這叫什麼事兒?
要不叫老八過來?
皇帝很猶豫, 若是叫來老八,萬一父子倆……撕破臉,那可就成了笑柄。能正常解決,咱們還是正常解決。街頭巷尾的流言畢竟是流言,不管是有人要捧殺老八,還是老八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康熙此刻想的是平常手段把這事給壓下去。
讓老八、或者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有個自知之明,至於怎麼辦?康熙非常天才的想到了祖宗之法,所謂議政王大臣會議,讓朝中諸公一起討論嘛!
當皇帝宣布,在年後開春的時候讓朝廷公舉太子人選的時候,站在皇子隊列頭一個的直郡王,肚皮都要笑破了。
“阿瑪,您說一個人要怎麼知道,自己能不能去碰某些東西呢?”
弘晗回京之後,還是照例入宮讀書,康熙還特地把他叫到身邊,問了問這次出門巡視的心得。知子莫如父,胤禔很放心,弘晗的答案不敢說能多麼超凡脫俗,起碼也是言之有物。
親眼見到黃泥牆、半塌的房子和麵黃肌瘦的百姓,與讀書讀到描寫百姓疾苦是不一樣的,對內心的觸動自然也不一樣。何況,弘晗看見的也不隻是百姓,還有欺上瞞下、弄虛作假的官吏。
延慶府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地方自然也有世代為吏、根深蒂固的家族,這樣的人家,縣官、知府都未必搞的動。
弘晗聽富格給他講地方上官依靠幕僚,譬如刑名師爺、錢糧師爺來做事,而吏必不可少,但也要小心他們。因為官員三年可能調走,小吏才是留在當地一輩子的老油條。
“所以洪武皇帝朱元璋下旨讓鄉中耆老可以綁縛犯法小吏,但這最後也沒什麼用。”富格細細為弘晗分說道“阿哥請想,鄉中耆老往往處於大族,既然是大族難免有族親在當地為吏……到最後親親相護,法令也就成了廢紙一張。”
“就沒什麼法子,地方上出現異動,朝廷就知道嗎?”
弘晗很煩惱,現在豈不是朝廷成了耳聾目盲之人,什麼信息都是滯後的。聽見他問題的胤禔笑道“你這個問題,再過三百年都未必能解決。”
“朝廷關注的事情和地方上是不同的。”胤禔接過話頭,告訴弘晗“讓你看民間疾苦,但並不是讓你隻盯著這個。你要做的事情更多,譬如你關心現在怎麼讓百姓吃飽穿暖,不如想想,怎麼能讓土地裡產出那麼多糧食。”
“生產不出那麼多東西,你有多少想法,都是無根之木。”
弘晗想了一會“這就是因和果嗎?如果要達到什麼目的,要找到這個因,才能有自己想要的果。可汗瑪法和阿瑪不都在種地,我看過阿瑪的手劄,現在也就能種出那麼多,怎麼更多?”
行了,到了這一步,就是科學態度,科學問題。胤禔許願,回京之後帶著弘晗看看每年的糧食產量,然後研究一下什麼叫“科學進步。”
此刻胤禔還是要劫後餘生的慶幸一下,辛虧他沒有生在乾隆的時代,否則已經徹底保守儒教化的乾隆時代,皇子皇孫基本和外界被切斷了聯係。
再聯想一下唐玄宗搞的什麼十王宅、百孫院……隨著統治時間的加深,一個高壽的皇帝能控製的東西就越來越多,最後發展到體係崩潰,不可控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