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興致勃勃地加入其中,狗卷荊把貓放到他的腿上,自己坐到地毯上負責逆擼毛,波蘭人則順著擼平他。
幾個來回之後,黑貓甩手甩腳地跑了,活像爪子上粘了什麼臟東西甩不掉。
肖邦哈哈哈笑出聲。
黑貓嫌棄的表情太明顯,一個嫌棄的貓貓頭就很好玩。
狗卷荊代替貓咪趴到了肖邦的膝蓋上,肖邦就從擼貓變成擼狗卷。
這一點,十年前十年後的小荊也沒多少變化。
“比賽開心嗎?”
大概隻有滿懷老父親心態的老師,才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大概?”狗卷荊回答:“有開心的地方,也有不開心的地方。”
肖邦:“比如?”
“大家的鋼琴都不一樣。不是彈奏的手法問題,是基於本身的社會、閱曆、視角,這些基礎建築帶來的差彆會體現在曲子,太奇妙了,讓我好像看到了世界的很多麵。”
鋼琴家輕撫他的頭發,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龐威……是我們之中最明顯的。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讓他的鋼琴裡麵充滿了憤怒和絕望,但是他還在掙紮。音樂的演奏截止到絕望的一刻,可是他在台上完全燒起來了。”
真正絕望的人是燒不起來的,隻會留下一地的灰燼。
肖邦被他的比喻逗笑。“沒想到你挺喜歡他的?我以為你會更喜歡亞當斯基。”
“龐威的鋼琴真的很獨特。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鋼琴,激烈,矛盾……還有,不放棄。”
沒有經曆過的人絕對不會有那樣的琴聲。
狗卷荊說:“亞當斯基當然也很好,他的鋼琴裡麵充滿了自己的聲音,戲劇化的轉折、幸運的拐點、起伏波瀾……”
“還有雨宮修平……”
“一之瀨海的鋼琴也很獨特……”
肖邦耐心聽他說完每一個人。“這些都是開心的地方,還有不開心的地方呢?”
“我……”
像這樣的深度剖析,狗卷荊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
人越是長大越會隱藏真實的自己,有時候就連自己都找不到自我在哪裡。
無法麵對的黑暗麵、難以啟齒的羞恥。
所有陰暗的情緒。
當黑暗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咒靈就會從中爬出來。
“我有點羨慕,或許是嫉妒。”
嫉妒,人類七宗罪之一。
“有一次,僅僅是一次,我頭腦裡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像老師那樣彈奏,會輕鬆很多吧?’對不起,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我無法控製。”
這個念頭在第二輪比賽的舞台上特彆特彆清晰。
看過彆人的破繭,再看自己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始著急。
尤其是他聽過浪漫社的成員大量作品,模仿對他來說很容易。
差那麼一點點。
無形的絲線勒住了他的手指,沒人知道狗卷荊曾經在懸崖邊上凝望深淵。
“我很高興聽到這些。”肖邦繼續說:“嫉妒並不可怕,模仿也不可恥。”
“你這一刻的羞愧是你開始獨立和覺醒的證明,小荊。”
波蘭人彎腰抱住了他。“自己永遠都是最大的敵人。”
狗卷荊回抱肖邦:“老師也是這樣嗎?”
“到現在為止,一直,大概永遠都是。”
狗卷荊抬頭看向肖邦,波蘭人那雙褐色的眼眸一如當年,不,比當年更漂亮。
他沒有李斯特那樣耀眼的光芒綻放,也不是長袖善舞的性格,但隻有靠近他的人才知道,才華橫溢的光輝之外,波蘭人還有一顆溫柔的心。
少年嘟嘴:“好難。”
肖邦失笑:“超難的。”
“還記得我們看過的電影裡那句台詞嗎,‘人生本來就那麼辛苦,還是隻有童年才會那麼苦?’”
狗卷荊接下一句:“Alwaysliketh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