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彈出屬於你的東西。”
最近的狗卷荊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並逐漸感覺被問題所捆綁。
我的東西是什麼?
情緒、情感、自我……?
但這些裡麵,哪些是屬於我的,哪些又是其他人的?
沒有明確的劃分,沒有準確的定義,曖昧模糊得就像調色板,雜亂無章的顏料混在一起,是非黑白難以界定。
我的個體和我的存在,與其他的個體、其他的存在區彆在哪裡?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
大狗卷在小紅樓附近散步的時候,看到了美術展的宣傳海報。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承包了一棟停工了許久的工廠,將內部改造之後成為了大大小小的美術展覽聚集地,吸引了大量美術愛好者前來觀賞。
以前的狗卷荊肯定不會在意這樣的展覽,但今天他被掛在外牆的巨大海報上其中一小格吸引了,標題很簡單《自我印象》,副標題三個字“我是誰”。
狗卷荊就買票入場了。
購買門票之後可以自由參觀整棟樓內的展覽。建築的整體是冷淡的工業建築風格,但展出人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增加需要的裝飾和可拆卸的裝飾,除了畫作之外這裡也有很多裝置藝術作品和雕塑,原本隻打算看完想看那個展覽的狗卷卷像隻中途被蝴蝶吸引的貓咪,走著走著鞋尖就換了個方向。
這裡有很多有意思的展品,各種主題展覽,每個人關注的部分都不一樣。有一個東京藝術大學的學生就用焦木和椴木做成了一個木雕作品,焦木在前,雕塑成了一個人類半身掙紮的樣子,沒有麵孔,隻有奮力向前的姿態極具衝擊性。椴木在後,以一個女性形象展現,垂眸凝視的姿態,神情溫柔,肢體語言柔軟放鬆。
生與死。
光與影。
男與女。
前進與留守。
人類與神明。
新生與過往。
奮鬥與守護。
不同的角度有無數主題,但直觀的衝擊性最強的果然還是——焦木。自然煆燒過的焦木,漆黑的,尚未完全碳化,歲月帶來的所有痕跡經過火的煉化深刻而具體地體現出來,縱橫交錯的刻印,黑色的木頭呈現出一種啞光易碎的質地,與背後上過光漆在燈光的照耀下形成過於鮮明的對比。
狗卷荊眼神放在作品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真漂亮,不是嗎?”狗卷荊回神,身邊站著一個綁著兩根長長麻花辮的青年。他笑眯眯地說:“你也很漂亮。”
“性-騷-擾?”*
對方就露出了一個傻了的表情。
為了自證清白,他往旁邊挪了兩步,仍不肯放棄搭訕:“主要是你凝視木雕的樣子太好看了,像一幅油畫似的。”
狗卷荊不理他,自顧自繞著雕塑作品移動,試圖從不同的視角多看看它。
“借鑒了神話題材,手法稚嫩,細節還有很多可以繼續細化、填充的地方,但……”他頓了頓,環視了四周一圈的作品,重新回到作品本身上,“但果然,還是這個作品帶給人的衝擊力是最強的。”
狗卷荊的視線依舊落在了木雕作品上。
青澀但不羞於展現自我,藝術家把自己投射到了焦木的人身上。
有種令人眼前一亮的坦率。
這是他第一次看藝術展,也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直接和直觀的衝擊。
從橋本悠*的視角看過去,照在藝術品身上的燈光也落到了他的眼睛裡,閃閃發亮猶如夜空中唯一的星星,當他第一步踏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不是被燈光籠罩的藝術品,而是這個看展的人。
橋田好奇,又靠過去一些。
小荊瞥他一眼。
剛剛“性-騷-擾”三個鏗鏘有力的字重新發揮作用,橋田悠自覺往旁邊挪。“我可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我是橋田悠,是個美術生。”他抓起自己兩條長長的麻花辮:“雙馬尾是認真的象征。*”
狗卷荊的眼神在雙馬尾和男生中間移動,指了指自己束成一股的頭發:“這是馬尾,”再指向他的辮子:“這叫麻花辮。”
“哎呀。”橋田悠笑眯眯甩著兩個辮子,“這種小地方就不要糾結了。”
“我是狗卷荊,是個音樂生。”
橋田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他上一個問題,哈哈笑起來:“狗卷君,你真有趣哈哈哈……”
狗卷荊也不理他,繼續看展。
橋田悠卻似乎對他很感興趣,總是不遠不近地和他一起看,偶爾一兩句自己的見解,讓狗卷荊也不是那麼排斥和他相處。
“這裡的大部分參展人都屬於野生藝術家,或者是出來兼職賺錢的學生。”橋田悠說:“所以他們的手法大部分比較粗糙稚嫩,但是同時也會有非科班出身帶來的生機勃勃。”
狗卷荊:“還有直白、毫不掩飾的熱愛。”
這類的作品,大部分沒有經費,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用愛發電”。純粹而真摯的感情通過藝術傳遞出來的、畫布上呈現的各種燦爛鮮活顏色,才是狗卷荊被吸引目光的原因。完全沒有了解過美術的他,技法層麵上的東西一無所知,卻能看到附著在上麵七彩斑斕的顏色,熱烈而直白,在他的眼裡就像彩虹一樣。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色彩,還是在津田陽輝的故居裡。
是他所缺乏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