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王啞然失笑,稚嫩的麵容上帶著幾分和熊孩子討論之後的無奈。
“芙卡洛斯對你的判斷,我覺得還是很準確的。”祂並不在爭論這個問題。
“一個和世界敵對的小孩子?”羅摩嗤之以鼻,“我覺得命運對待我已經足夠寬厚了,更不用說,按照你的說辭,它對我何止是寬厚這麼簡單,我簡直是它的親兒子。”
“我對世界沒有什麼敵意。”
“不不不,不是你對這個世界有沒有敵意,我是說,伱總妄想用一種通用的,簡單的理念來判斷一切事情的對錯,並且永遠希望自己就是最後的勝利者。”大慈樹王說道,“你不覺得你的口吻總是帶著一種相同的味道?”
祂向羅摩描述著,“就好像一切事情發生之後,你總是會在內心補充一句,沒錯就應該是這樣,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
“很明顯?”羅摩沉默了。
“非常明顯,你希望用一種通用的公式去解決所有的問題,而最後你選擇了一種眾所周知的便利因素,你將它供奉在所有需要抉擇的天平之上,然後穩定地得到一個答案。”
“不能是感情,不能是奇跡,必須是簡單的,穩定的數據。”
“這個東西,你選擇了利益。”大慈樹王慢悠悠地說,“在這方麵,你想個頑固的,自持聰明的小孩子一樣,以為世界的所有事情都不會超過你的掌控。”
“這個就說的過了,我的計劃破產很多次,我也沒有覺得它們應該被人識破啊。”羅摩有不同的想法。
“你覺得自己的失敗隻是因為對方比你掌握了更多的情報,所以你輸的理所當然。”大慈樹王問羅摩,“有關於理所當然這一點,你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會輸了,並不覺得自己能贏。”
“你是說我當時奮力操作就能夠絕地反殺?”羅摩挑了挑眉。
“能不能贏是另外的事情了,但你做的事情從結果來看,是從來就沒有期待過能贏。”樹王搖了搖頭,“你把事情算的太直接了,不允許奇跡的發生,所有的勝利都應當是物資、士氣之類堆疊之後勝過了對方,然後才會有勝利的出現。”
大慈樹王的眸子帶著微妙的悲憫。
奇跡這種東西,大概率就沒有出現在羅摩的考慮之中。
祂的所有選擇,往往隻會基於兩種可能——祂算過了代價,自己可以承擔;祂沒來得及算代價,但也沒辦法拒絕。
羅摩當然不是沒有賭過,但祂的賭並不是因為期待好運,而是因為沒得選。
在聖顯廳的時候祂曾經賭過一次,那一次祂倒不是賭徒附身,而是相信納西妲可以穩住,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結果納西妲就被世界樹給撈走了。
從眼下的情況來說,很難不懷疑是大慈樹王做的某種安排。
彆說是黃金夢鄉了,就連世界樹都有問題,羅摩也確實是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羅摩長出一口氣。
有一種心理事被看的一清二楚的尷尬錯覺,但好在祂的神明本來就是一個意誌領域的特殊神明,羅摩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心情——反正,這也是很正常的情況吧。
有一瞬間祂挺想要問一句,那究竟是我正確的次數多,還是失誤的次數多。
祂還是相信,自己的理論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個普遍可以通行的道理,總是難免會遇見一個特殊案例。
一個還好說,可如果意外成群結隊,那就證明這個道理其實也並不通行了。
羅摩習慣性地操作被大慈樹王點了出來,祂承認了大慈樹王對自己的某些評價,比如祂總是喜歡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回顧整件事情之中自己的判斷,並且在內心補充一句沒錯,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
是,祂就是這樣的俗人,會因為一切儘在掌握而覺得愉悅。
在多數時候,比如愚人眾就很難脫離羅摩的預期。
這當然和情報無關,如果你不知道他們在謀求神之心,甚至是根本就不知道神之心究竟是一種什麼東西的話,就是有通天的算計也沒辦法去操作。
而知道之後,羅摩幾乎就很難猜錯。
祂當然不知道愚人眾具體準備了些什麼東西,但隻要盯住神之心,就可以避免他們所有的操作,反正他們最後總要對神之心動手的。
在這個過程之中,羅摩就從未期待愚人眾會給出什麼感情因素作為乾擾項,光是達達利亞一手策劃,針對層岩巨淵之下愚人眾兵士的絕殺,就完美契合了祂的理念。
關鍵是,達達利亞絕對不是愚人眾之中最為高效的那個人。
比他更加高效,為了目標不擇手段的執行官顯然還有很多。
愚人眾在這方麵給了羅摩很大的支持,這些人完美的契合了反派不擇手段為了一個目標的崇高精神——坦率地說,大多數的主角都沒有這麼勵誌。
他們會在某個節點之前一直保持一種迷茫的態度,人生的唯一努力方向就是去破壞彆人的努力,和這些目標堅定,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不惜一切代價的反派完全不同。
所以羅摩的預測在他們身上就比較穩定。
高效率的選擇就很容易猜測了,因為能用的選擇一般也就是那幾個。
隻到這裡,羅摩還是很滿意的。
可惜的是,人並不是提瓦特故事的主角,儘管一如既往的,人類仍舊在一個相當特殊的位置上,但特殊隻能說他們的存在很有意義而已。
魔神的故事就是圍繞著人類而展開的,七執政的故事,幾乎都和治下的人類有很大的關係。
這確實彰顯了人類的重要性,但也說明了,人類其實是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的。
他們隻是因為某種原因得到了魔神的偏愛,進而讓自己的故事成為了魔神故事的一部分,甚至是逐漸成為了魔神故事的一個主體,就好像魔神的故事反而是在圍繞著人類進行的一樣。
就是這些魔神,祂們的行為邏輯和羅摩的理念是有很大衝突的。
起碼羅摩怎麼想都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為了一群並不怎麼重要的東西去做出犧牲。
人神的差距在提瓦特還是很大的,不說是螻蟻之於人類,其實也是差不多的。
芙卡洛斯和厄歌莉婭,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對楓丹這個國家有某種虧欠的,祂們是這個國度的建立者,但也因為祂們,這個國家注定要遇上某些慘重的災難。
這樣的事情並不能算是特例,畢竟赤王阿赫瑪爾也有同樣的操作。
很顯然的,在某些關鍵的時刻,這些魔神突然就發現了,祂們為什麼要圍繞著一群人類去進行自己的神生呢?
祂們明明可以有更加重要的東西去追求。
於是厄歌莉婭為了眷屬,阿赫瑪爾為了複活花神,祂們都做了某種一眼就能夠看出來,肯定不會符合提瓦特邏輯的選擇。
祂們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是要付出代價的選擇?
前者竊取了原始胎海水,後者接觸了世界之外的力量,祂們都知道做出這個選擇必然要付出某種慘痛的代價,但代價這種東西,注定要被利益所擊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