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馬車上,一路平穩,陳鸞隱了臉上的盈盈笑意,瑩白無暇的玉手輕撫額心,想起等會回府後的糟心事,眉心就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落日斜陽,餘暉灑落,太陽稍斂光芒,金色的暖光卻更為肆虐,柔和的平鋪在天空上,顏色濃鬱的像是即將落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光雨。
這樣的場景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而後暗色翩然而至,兩種顏色在空中交織纏繞,形成一層黯淡的薄紗,籠罩萬物。
陳鸞才踏進府,就覺著氣氛與往常大不相同,也不知是因為今日端午,還是因為康姨娘有孕。
清風閣的棗樹枝丫上,掛著一顆紅燈籠,散著喜慶的光,被夜風吹得左右幽幽的晃。
陳鸞坐在靠窗的羅漢床上,手裡頭握著的書卷一頁也沒翻動過,流月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上前提醒道:“姑娘快放下書吧,等會還要去福壽院呢。”
每年端午,都要去老太太的屋裡用午膳,以示一家團圓。
陳鸞睫毛微扇,嘲諷之意不加掩飾。
她輕輕取下手中的珊瑚手釧,換上了一個翡翠手鐲,這是宮中禦賜之物,水頭紋理皆沒話說,戴在她潔白的皓腕上,為明豔動人的女子添了五六分的溫和乖巧。
無論是老太太還是陳申,都喜歡她聽話的模樣。
仿佛一瞬間的功夫,天幕上最後一絲青白色被抽離,天地間隻剩下純粹又嗜人的純黑之色。
在天黑後不久,福壽院那邊果真就來了滿臉笑意的小丫鬟,衝著陳鸞福福身,道:“大小姐,老太太請您過去用晚膳。”
陳鸞輕輕頷首,簡單梳洗一番,換了身衣裳,便跟著那丫鬟去了福壽院。
各條狹長的小路上都掛著紅色的燈籠,張燈結彩的,若是不知情的人見了,怕是以為府上有新婚之人。
那個小丫鬟見了她的目光,笑著道:“這都是早間國公府吩咐掛上的,慶祝今日雙喜臨門。”
陳鸞聞言,漫不經心勾了勾唇角,她微微啟唇,聲音裡夾帶著恬淡的笑意,道:“是該好好慶祝一番的。”
不知名的蟲聲悠悠,福壽院燈火通明,每一個往來穿梭的丫鬟婆子臉上都堆滿了笑。
這笑險些晃了陳鸞的眼。
她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微微勾著嘴角笑了笑,緩步走了進去。
夏日的夜裡涼快,裡屋中冰盆已被撤下,但仍餘了寒涼的溫度,老太太坐在正中的位置,許是今天著實開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褶皺堆在一起成了一朵花。
康姨娘與陳鳶分彆坐在離她最近的左右兩側,這在往日裡是陳鸞的位置。
才踏進這裡屋,陳鸞的步子就微頓,杏眸一掃,而後了然,什麼話也沒說,麵上一派恬靜乖巧,給老太太福了福身,道:“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見了這個往日裡最貼心的嫡孫女,心裡百般不是滋味,想起接下來要說的話,更是覺得疼惜與虧欠。
若不是國公府子嗣實在是不旺,何至於如此委屈了她?
還有蘇媛……
說到底,是國公府欠了她們母女。
“鸞丫頭快坐到祖母身邊來。”老太太衝她招了招手。
陳鳶的臉色一白。
離老太太最近的位置,她坐了一個,康姨娘坐了一個,哪還有位置留給陳鸞?
陳鸞淡聲應是,步子不徐不疾,朝著老太太走去,經過陳鳶的時候,兩人視線在空中撞上,交彙出火花。
陳鸞似笑非笑,看著陳鳶的目光意味深長,而後徑直越過她,裙擺帶起一陣香風嫋嫋。
老太太身邊的嬤嬤最通老太太心意,當下就命人搬來一張座椅,陳鸞頷首,輕言輕語地道:“多謝嬤嬤。”
“大姑娘折煞老奴了。”
老太太布著褶皺的手拉過陳鸞的手輕撫幾下,問:“今日同小郡主遊玩,可還儘興?”
“去了哪些地方玩?”
今日朱雀河的事,太子定不會叫旁人知曉,否則丟的是自己的臉麵,而紀煥與南陽王府,定然也不會走漏消息。
思及此處,陳鸞抬眸,親昵地挽了老太太的小臂,道:“自然是儘興,先去聽雪樓吃了些新出的點心,而後又去看了龍舟賽。”
基本每年端午出去都是大同小異,若不是這回出去遇見了紀蕭與紀煥,隻怕也是沒什麼變化的。
老太太不疑有它,連連點頭,麵目和藹慈愛,道:“你們玩得開心便好。”
康姨娘與陳鳶一直笑著聽,也不插話,可那神情,儼然是最大的贏家。
陳鸞旁若無人地與老太太說了些話,這才側首看向康姨娘,目光帶笑落在她尚平坦的小腹上,朱唇輕啟:“早間出門時聽底下人來報,說姨娘有喜了?”
老太太點了點她的額心,連聲笑道:“就你消息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