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後大典行得隆重, 比起當日太子大婚流程繁瑣許多,前世今生, 陳鸞第一次戴上了鳳冠。
等一天的流程走下來,陳鸞隻覺得渾身酸軟, 便是抬抬手的氣力也沒有了。
小姑娘一身皇後喜服, 喜慶的正紅色在燭火下散著熠熠的光澤,飲下合巹酒之後,滿屋的宮女嬤嬤都麵帶笑意退了下去,陳鸞這才鬆了一口氣,極小聲地感慨了句:“竟像是成了兩次婚一樣。”
酒的滋味甘甜清醇, 紀煥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男人今天心情好,嘴角勾著絲縷分明的笑意, 聽了這話, 不由得捏了捏小姑娘的指骨,問:“除了我,誰還能娶你兩回?”
陳鸞垂眸,目光落在兩人交纏的手上, 他似乎格外喜歡這個動作, 每回對她的小指愛不釋手。
從前倒沒發現, 隻這段時間, 男人倒是越發有些孩子氣了。
思及此, 陳鸞臉上的笑容不自覺更盛了兩分, 紅燭搖曳下, 小姑娘一張瑩白的芙蓉麵上潤著些胭脂的嫩紅,杏目蘊著朦朧的水霧,脈脈含情,勾魂攝魄。
饒是見慣了美人的紀煥,一時之間呼吸也有片刻滯塞,目光一寸寸幽深下來,如同平白打翻了一方墨硯,又似在黑暗中燃起了一團烈火。
陳鸞毫無所覺,她咬著下唇,有些羞澀,但又十分認真地與他四目相對,嬌音軟語:“嗯,就是有,我也不嫁。”
不是你,都不想嫁。
輕飄飄的一句話,很快消散在了宮殿外嗚咽的夜風中,卻使得紀煥臉上笑意漸隱。
小姑娘端坐在軟椅上,含羞帶怯地望著他,男人心裡兀自歎息一聲,為她這樣直白而傻氣的話而動容。
他站起身來,將一天站下來早有些犯困但仍強撐著精神的小女人帶到懷中,軟綿綿的身子因著那身鑲珠嵌玉的喜服而帶上了冰涼的溫度,可她乖巧地蹭上來時,帶著點點溫熱,臉蛋分明軟得如雲錦。
“真是個小傻子。”
紀煥對男女情事這塊向來淡漠,以往聽著溫柔鄉,英雄塚這樣的話,也隻覺得荒誕不經,好男兒誌在家國天下,怎會被兒女情長牽絆住?
今時今日,麵對著那雙盈盈水眸時,他才知什麼叫束縛,便是她這個人站在你跟前,什麼話都沒說,自己的心就已經軟得如水了。
就是死在溫柔鄉裡,隻怕也是甘之如飴的。
夜深時分,月亮的銀光傾瀉流動,像是一層層輕薄的紗衣,籠罩萬物,如水溫軟。
陳鸞低低抽泣幾聲,聲音裡尚帶著甜膩後沙啞的哭腔,背對著男人自顧自卷了被子縮到最裡邊。
封後大典多有繁瑣,一天下來身子本就酸軟得不像話,好容易熬到了頭,結果竟還遭了那樣狠的欺負。
紀煥頭一回見她這幅模樣,長臂一伸就連人帶被都卷在了臂彎裡,他伸手揩去小姑娘卷翹睫毛上的晶瑩霧珠,又點了點她哭紅的鼻頭。
“鸞鸞,今夜也是洞房花燭。”他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
陳鸞拂開他的大掌,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半晌才悶悶地小聲道:“那皇上也不能……”
後邊的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片刻後有些生硬地冷哼一聲,離他遠遠的。
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吞入腹中一樣,不容她有半分的退縮,動作強硬,逼得她當即就哭出了聲,這回當真是半分顏麵也不剩了。
紀煥吃飽饜足,神情慵懶,隔著一層薄被環上小姑娘纖細的腰身,將下顎輕磕在小姑娘的肩頭,聲音低醇,輕描淡寫將話題扯了開來:“鸞鸞,晉國與北倉的使臣明日便到了。”
小姑娘慘兮兮紅了眼眶他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半點也不心疼,隻是那個當口。
他也著實是停不下來。
陳鸞被他圈在懷中,身心俱疲,連眼皮也不怎麼睜得開了,她迷迷糊糊地應付著嗯了一聲,便不再理他了。
紀煥失笑,倒是真的許久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待遇了。
如今,也隻有她敢如此肆無忌憚同他胡鬨甩臉色了。
他眼底劃過一絲異色,也不知想起了什麼,附在小姑娘耳邊道:“晉國不知從哪探得了消息,皇太子親自前來,攜無數奇珍異寶,再次求娶三公主紀嬋。”
陳鸞腦子瞬間清明了些,她睜開眼眸,聲音軟軟的沒有什麼氣力,問:“前些時日,臣妾特意去查問了一番,聽說這個晉國皇太子是個不羈風流的,紅顏知己不少,當真是個好歸宿嗎?”
不怪她如此問,實在是紀嬋生性嬌縱慣了,就怕在那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吃了暗虧沒人做主,隻能忍著委屈得過且過,就這樣磋磨了一生。
那樣渾渾噩噩的生活,她前世過夠了,自然不會想讓紀嬋重蹈覆轍。
紀煥嗤笑一聲,撫了撫她的小腦袋,有些意味深長地道:“是否是好歸宿暫不好斷定,不過與其說風流不羈,倒不如說是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
他還尚且顧忌著倫理綱常,有時還會耐著性子講些道理,可袁遠行事當真是百無禁忌,隨性至極,這樣的人,也能被傳出憐香惜玉,溫潤君子的聲名。
晉國的人莫不是都瞎了眼不成?
陳鸞抬眸,見他神色不似作假,眉頭皺得死緊,困意全消,憂心忡忡地問:“那紀嬋嫁過去,會不會有危險?”
小姑娘問題傻氣,一雙杏眸黑白分明,紀煥勾了勾嘴角,難得解釋道:“若是她再不嫁過去,才有危險。”
袁遠之流,若不是真心喜歡,怎會貿貿然同大燕提三次親?
若是這回再不允,那位皇太子的耐心怕是該到極限了,直接進皇宮將人擄了也不是做不出來。
再者那日養心殿病榻前,昌帝與許皇後親口應下了這樁婚事,百官皆是親眼瞧見了的,自然不好反悔。
陳鸞不明其意,睫毛微顫,接著道:“我明日去問問嬋兒的意思,她與那皇太子應是見過的。”
何止見過。
紀煥目光寒冽,視線轉到懷中小小的一團上又下意識地柔和了幾分,他長指繞著小姑娘的墨發打著旋兒,神情專注,說出的話卻帶著十足漫不經心的意味,“不僅她見過,你也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