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明蘭宮大門緊閉, 庭院兩邊守夜的宮女提著燈站著, 夜風漸大, 正對著內殿的那棵棗樹枝丫擺動, 簇擁在一起的綠葉簌簌作響。
分明該是最熱的時候,天卻漸漸冷了下來,特彆是夜裡, 總要再加上一兩件外衣禦寒。
陳鸞從神仙殿回來沐浴更衣, 這會早早的睡下了,紅燭搖曳, 芙蓉色羅帳輕放, 她睡得並不安穩, 夢裡都緊緊皺著眉。
明蘭宮內殿熏著安神助眠的檀香, 倒是將連日來的素淡桃花香壓製下來, 紀煥進來的時候, 腳步格外輕緩,明黃色的軟靴踩在地麵上, 沉穩有力。
紅燭燈芯啪的一聲清響, 火苗微閃爍幾下, 男人身子高大, 負手站在暖帳前,居高臨下地望著蜷縮成一團睡下的小姑娘, 眉間淬著的冰寒總算稍緩。
明蘭宮的大門無論何時總是敞著的, 可今夜他來時, 卻是緊緊地閉著,一絲縫隙也沒留。
她不希望他來。
她不想再看見他。
這般想法在腦子裡揮之不去,紀煥眉宇間俱是疲憊,他伸手拂開那芙蓉軟帳,骨節分明的食指緩緩落到陳鸞鬢角,而後一路向下,在那嫣紅的唇瓣邊流連。
這抹溫軟,他念了足足兩世。
男人手指尖的溫度有些低,饒是在夢中,陳鸞也蹙了眉,縮著身子往床裡邊挪了挪。
紀煥在床沿邊坐了整整一夜,在晨起第一縷光亮躍出黑暗時,胡元輕手輕腳地進來,聲音壓得極低地提醒:“萬歲爺,該更衣上早朝了。”
有了前世記憶,紀煥對未來朝堂局勢變幻了然於心,包括未來兩三年會發生的大事……
熬了一宿,男人的眼底布著深深淺淺的血絲,他不動聲色頷首,稍稍俯了身子將帳子放下,隨後大步流星出了明蘭宮。
“朕來過明蘭宮的事,半個字也不準叫皇後知道。”紀煥一邊走一邊吩咐,聲音沉穩寒冽,那種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意,竟比前些日子深濃許多。
胡元迅速應下,心中叫苦不迭。
他如今是越來越摸不透萬歲爺的心思了。
原想著是皇後做了什麼觸怒帝王底線的事,可這兩日過下來,明蘭宮一切照舊,彆說皇後娘娘親自前來求陛下恕罪了,就是頭也半點不低,倒是主子爺自個跟自個慪氣,膳也不用,寢也不安的,再健朗的身子也遭不住這樣的糟蹋啊。
這兩位到底在鬨些什麼,不止他不知道,就連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也是滿頭霧水,一問三不知。
今日早朝,自然又是一番爭執不休。
為著昨夜神仙殿妙嬋公主請旨前往佛山一事。
晉國皇太子為何而來,在場諸位心知肚明,聽聞晉國天子年邁,整日沉迷聲色,如今朝堂上的事皆是太子袁遠一手抓。
權勢之大,直壓得那些皇子光芒黯淡,生不出任何奪嫡之心。
自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若是此回再不應下,待日後袁遠繼皇帝位,說不得會因為此事而對大燕心生嫌隙,得不償失。
隻是這妙嬋公主不比他人,手裡頭有著先帝遺旨,就連新帝也是多加袒護,她的意願,誰也無法逼著更改。
“皇上,臣有一計,可將公主與晉國皇太子的婚事定下,待一年後公主禮佛歸來,即刻完婚。一來可全皇室孝義之名,二來也可對晉國有個交代。”
天下三分,大燕占地最廣,晉國卻儘是山靈水秀之地,物產豐富,北倉則是三者中最弱的一國,三者隱隱呈對峙之勢。
“此言差矣,公主一去,誰能料到歸期?若是此去三四載,難不成也叫皇太子等上這麼久?”
這邊才說出自己的看法,立刻就有人站出來反駁。
怎樣都覺得有失妥當。
最後還是左相司馬南出列,沉著聲音道:“皇上,臣認為可允了公主的請求。”
龍椅上的男人目光如利箭出弦,銳利至極,意味深長,隨後漠然出聲:“左相何出此言?”
司馬南:“自古孝道長存,先皇崩逝不久,公主與皇後前往佛山,替陛下儘孝,實乃大燕皇室之表率,自然該允。”
其餘人眼皮皆是一跳。
這司馬家做什麼都非得把皇後拉上,眼瞧新帝昨夜那神色,明顯是不會讓皇後一同前往,他卻非要再次提出來。
當真沒事找事做。
紀煥則是深深皺眉,想起前世的諸多事來,司馬月最後是嫁給了北倉一名虎將,司馬南還特意求了昌帝恩典,叫司馬月以縣主的身份出嫁。
這一世,許多事都跟著發生了變化,那名大將未出來,司馬家倒是將主意打到了後位上。
司馬南還在繼續往下說:“……皇上可在六公主與十三公主中擇一位,賜封號,與晉國皇太子結兩姓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