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等結果出來再說。
袁遠坐在方椅上,麵色陰鷙, 沉沉如寒鐵的目光緊落在對麵靡顏膩理的人兒身上, 他這一生極為順遂, 唯獨在她身上栽了數個大跟頭。
前些年的那樁荒唐事還未徹底解釋清楚, 卻又碰到這等惡心事,這大燕, 天生克他不成?
思及此, 袁遠側首, 與主座上的男人隔空對視一眼,紀煥挑眉, 不動聲色地側身同陳鸞耳語兩句, 同時明晃晃的牽了人家的手。
嘖, 現在得意什麼?當初情場失意的時候, 他可沒比自己好上幾分。
袖口下的傷口上蒙了一層白布條,旁人不知情, 他自個也沒當一回事。
他袁遠是何等驕傲矜狂的人物?麵對戰場上的千軍萬馬,寒光冷箭也沒皺過半下眉頭, 現下著了一個宮女的套,聞了那等下作的香料,最後不得不以鐵刃逼回清醒神智。
也是這樣瘋狂的行為和那柄寒光凜然的匕首將巧巧嚇破了膽,令她愕然尖叫出聲, 驚了外邊巡邏的侍衛。
若不是那一聲, 下一刻那吹毫斷發的匕首該刺中的, 就該是她的心臟了。
可這樣的內情, 他是萬萬不會透露一句的,但凡傳揚出去,還不得叫人把大牙都笑掉了?
巧巧被帶下去驗身不多時,蘇嬤嬤肅著臉撩了簾子進來,頓時幾個人的目光都凝在了她身上。
“皇上,娘娘,帶下去驗過了,還是處子之身。”蘇嬤嬤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巧殿裡的諸位都能聽到。
袁遠冷哼一聲,又朝紀嬋看了一眼。
紀嬋神情仍是淡淡的,隻是緊蹙的眉微鬆了些,因為憤怒而抖動得厲害的雙手也慢慢平息下去。
這些日子,不光是紀煥對她的病上了心,就是袁遠也廣招奇能異士,數不儘的奇珍藥材如流水一樣進了妙嬋宮,她的病情好了不少,平素裡已經看不大出來了,隻有情緒波動得厲害的時候才會顯露端倪。
方才她麵上不顯,實則心裡是存了怒的。
與此同時,方涵也大步到了殿中跪下,沉聲道:“皇上,經臣驗查,在那偏房的角落確是發現了迷/魂香與助/情香的香灰。”
他這話一經說出,陳鸞與紀嬋的目光皆是一頓。她們自幼身在□□深院,自然或多或少知道些魅/惑男人的手段,這迷/魂香便也罷了,隻那助/情香烈得很,十個男人十個都得昏頭認栽。
這種玩意,通常出現在那等勾欄瓦舍的銷/魂地,有很多男人威風不再,這時便得借用這助/情香之威來重整雄風,哪怕跟前是年近半百滿臉麻子的粗使婆子,之後發生的事也毫無理智可言。
巧巧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但也算是小家碧玉,且跟在紀嬋身邊多年,哪怕隻是個伺候人的,也養得和普通人家的小姐一樣弱柳扶風,袁遠竟能忍著不動她,這般毅力,倒叫人刮目相看。
紀煥揮揮衣袖,方涵便肅著臉退了下去,宮女適時送上了茶水,嫩綠的葉片在滾燙的水中翻滾沉浮,陳鸞微抿一口潤潤喉,朝著袁遠開口:“今日之事,是我大燕對不住太子。”
後宮中發生的汙/穢之事,理應由她來處理。
“待此事查清後,必定給太子一個交代。”
這話是漂亮話,隻袁遠不是個好糊弄的人,他的麵色當即冷了幾分。
交代?什麼交代?
他難不成真以這樣丟人現眼的事為由,發兵攻打與晉國勢均力敵甚至更勝一籌的大燕?他吃飽了撐得沒事乾了?
“不知皇後如何查清,又準備給孤個什麼樣的交代?”
陳鸞撫著冰冷的護甲,上頭嵌著顆顆潤透的寶石,在燈火亮光下蜿蜒出一絲絲的七彩光,她朝蘇嬤嬤點了點頭,開口道:“把巧巧帶上來。”
巧巧被帶上來的時候,臉上掛著兩行清淚,不言不語半聲不吭,瞧著便是一副楚楚可憐不勝嬌楚的模樣,袁遠挑眉,嫌惡地瞥過了眼。
“本宮記著,公主待你不薄,今日何以行如此不知廉恥之事?”陳鸞皺眉,直言發問。
巧巧恭恭敬敬跪在冰冷的地麵上,才一開口,便嘗到了嘴裡苦澀的味道,她以頭搶地,倒是乾脆:“奴婢犯下死罪,無話可說,請皇後娘娘責罰。”
說罷,她又挪動身子衝著紀嬋磕了個響頭,泣不成聲:“公主對巧巧極好,是巧巧心存妄想,鬼迷心竅,對不住公主的好。”
紀嬋鳳眸微眯,瞧著她涕淚橫流的懺悔模樣,心中毫無波動,甚至連話都不想開口說一句。
她生平最恨白眼狼,有些事明知是錯的還要做,便該預料到種種後果,她不是賢明聖人,沒有那容人的肚量。
做了就是做了,錯了就是錯了,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巧巧伺候她那麼多年,也知道她的脾氣,當下也沒說什麼求饒的話,隻是哽咽著道:“太子對公主一往情深,世人皆瞧在眼裡,可公主卻對這份深情嗤之以鼻,多次避而不見,甚至為了不嫁而想著遠上佛山,奴婢實在是瞧不過去。”
她苦笑連連:“太子心悅公主多年,而奴婢在第一眼見到太子的時候就驚為天人,隻是奴婢身份卑微,連讓太子多看兩眼都不配。”
紀嬋飲了一口茶水,而後眼皮子一掀,慢條斯理出聲:“既知道配不上,怎敢做出這樣的事?”
“奴婢自然知道,做出這等事情,不論成與不成,這條命是怎麼也保不住了,可公主也常說過,若這一生都沒做上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也隻是在世上白走一遭,行屍走肉而已。”
巧巧麵色一苦,看著自己的手掌,眼神黯淡下來:“這些日子,公主身染怪病,太子依舊不棄,不顧身份夜夜前來,不是輕言細語的開解就是如流水一樣的藥材藥丸,您卻仍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奴婢想著,或許奴婢的機會來了。”
“這是奴婢這輩子做得最大膽的事,也是最想做的事。”
“隻是奴婢萬萬沒想到,都到那種份上了,太子明明都已經忍到那種份上了,他竟情願用匕首,用劇痛讓自己恢複清明。”
巧巧最後朝著紀嬋磕了個響頭,清淚兩行:“是奴婢輸了,任憑公主處置。”
紀嬋沒有再說話,眸光流轉間瞥了袁遠一眼,那男人麵色沉如水,見她看過來,混天混地的太子爺人生頭一次紅了小半截耳根子。
這樣的事被當眾揭發,當真丟人得很。
這巧巧倒也乖覺,跪在地上自己什麼都招了。
“拉下去,按宮規處置。”陳鸞淡聲吩咐,很快就有力大的嬤嬤將人拖了下去,偌大空曠的宮殿裡,連聲求饒的呼嚎也沒有。
事情開始得突然,結束得也突然。
紀煥劍眉微挑,漠然開口,聲音極嚴肅,又分明蘊了調侃的意味在裡頭,“我大燕皇城的奇珍異寶,但凡你看得上眼的,朕都允你帶回晉國。”
袁遠心頭一哽,這樣就想打發了他?
他可是差點就栽到了一個瘋癲的宮女身上。
紀嬋也接著出聲:“我妙嬋宮的私庫也可對太子而開。”
袁遠深吸一口氣,手臂微抬,也不跟這幾個人賣關子,這大燕有的珠寶他晉國也有,唯有一樣叫他魂牽夢縈的,紀煥這廝又推三阻四的不肯許配給他。
“孤之所向,唯三公主一人,不知皇帝能否割愛?”
男人擲地有聲,眸光略妖異,沉寂已久的心不受控製地輕跳,他求婚多次,卻是頭一回當著紀嬋的麵說出口。
但這回出來的時間有限,他不日即將回晉,婚事也是一拖再拖,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孩子都會跑了,他這八字還沒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