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寂靜得可怕, 昭昭日光下,就連外頭風過枝葉簌簌的響動聲也極為清晰地穿到陳鸞的耳朵裡,而讓她麵色一寸寸湧上驚慌的,則是柳枝抑製不住的低低嗚咽聲。
陳鸞覺著此時此刻自己尚在清晨未醒的夢裡, 場景是那般的荒誕不經, 一個字她都不能相信。
直到最後一塊碎片落地,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她才陡然回過神來,二話不說就朝外頭走去, 腳下是綿軟的, 可步子卻是飛快的。
流月和葡萄自然知道她與三公主的關係,也能窺見一兩分她的心情, 但仍免不得輕聲提醒:“娘娘您慢一些……”
萬一一個腳下踉蹌摔了小主子,誰也擔不起那個責任。
此時此刻,雖太醫還未來瞧過, 可兩個丫頭都一致認定她家主子定然是有了。
難怪這兩月胃口好了,也跟著嗜睡了。
陳鸞手指尖冰涼麻木,掩在軟煙色袖口下細細而不受控製地抖,她根本就想不通緣由, 腦海裡混雜, 思緒亂成了一團麻。
紀嬋怎麼會突然中毒?
誰敢偷偷潛進深宮下毒,又為何獨獨要害紀嬋, 其中到底有何目的居心, 她一概不知, 這事來得突然,就如同當頭一棒,打得人措手不及。
袁遠才走不到兩日,會不會是晉國那邊的人看不得他們兩的聯姻結合?又或者隻是袁遠的仇家,在那頭下不了手,於是……
陳鸞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袁遠在路途上,身邊隻帶了一小隊人馬,再加上守在暗處的人,不過三四十人而已,這人不敢直接對袁遠下手,卻敢來大燕皇宮下毒,這是什麼理?
也不怕露了蛛絲馬跡,從而引起兩國對峙開戰?
妙嬋宮偏僻,從養心殿走過去有段不小的距離,陳鸞每走一步身子就軟上一分,心口處的惶惶之感也越加濃烈,這種感覺讓她抿唇,麵色沉了下來。
這是她第二回有這樣強烈的感覺。
第一回是前世,陳鳶給她灌毒藥的時候。
兩盞茶的功夫後,陳鸞終於站到了妙嬋宮的門口,寬大的銅門上刷了一層朱紅色的漆,離得越近越刺眼,兩個銅環吊在門栓下,在太陽底下泛著幽黑的寒光。
此刻的妙嬋宮早就亂成了一團糟,守門的宮女不見了蹤影,陳鸞踱步朝裡走去,有兩個太醫氣喘籲籲跑在前頭,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腳下生煙一樣進了正殿。
“葡萄,你去一趟太和殿,皇上現下在早朝,你將此事告知胡元,叫他轉告皇上。”
陳鸞眉心突突地跳動,她三步做兩步地朝妙嬋宮正殿走去,很快踏過那一小方荷池,就在即將踏過門檻的時候頓了頓,而後對著葡萄吩咐道。
這捉凶手的活,交給擅長的人來處理再好不過。
內殿的熏香已被撤下,尚未消散的檀香味混著濃烈的草藥味撲麵而來,令人呼吸一窒,三名太醫跪在屏風後,臉色緊繃,互相低語交談,見到陳鸞急急起身跪拜,“皇後娘娘金安。”
陳鸞眼皮子狠狠一跳,下意識朝屏風那頭瞧了一眼,卻什麼也看不到,她竭力穩著聲音問:“公主如何了?中的是什麼毒?”
那三名太醫互相看了幾眼,最後跪在中間的老太醫回了話,嗓音沙啞,道:“回娘娘話,公主是被人喂了斷腸草,此毒發作較慢,服下後人十分遭罪,有口吐白沫,呼吸不暢,腹痛不止等症狀,恰好與公主反應一一吻合……”
言下之意紀嬋就是服了斷腸草無疑了。
陳鸞呼吸都停了一瞬,心跳如鼓,叫囂著要從胸膛口衝出來一般,她冷靜下來,啞聲問:“可有法子治?”
誰也不知道,她捏著雪白手帕的手指頭根根青白,有的還突出了幾縷細細的筋。
她是真的怕。
其中一名太醫點頭頷首,略遲疑地道:“斷腸草毒性不比鴆酒和鶴頂紅,尚有挽救的餘地,隻是法子恐衝撞了公主身子,且也隻有五成把握能解毒,這……沒有皇上首肯,臣等實在不敢貿然開方子。”
光聽他們這話,便知事情的嚴重性。
陳鸞才鬆了一半的心又繃了起來,她咽了咽口水,聲音發乾發澀,“什麼方子?”
“古書上言,服斷腸草下肚,將腹痛至死,若以雜血喂下,碳灰催吐,而後用綠豆,雷公藤,荔枝蒂等藥材急煎可解此毒。”
這後邊說的東西倒是簡單好找,隻那雜血叫陳鸞有些疑惑,下意識裡就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
“何為雜血?”
那太醫身子抖了一下,接著道:“鮮鴨血或熱羊血。”
這等臟穢的東西在平常,他們提都不敢對公主提一下,這會卻要將用這種法子來為三公主解毒,最要命的是皇帝沒來,皇後眼看著也沒有那個膽子妄下決斷。可時間過去一分是一分,到時候三公主真的出了事,也是他們的責任。
左右都不是,隻好當烏龜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