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平安歸來, 沈家上下一片歡騰,林氏在祠堂裡念了大半日的經, 見繼女安然回府,欣然落淚, 拉著她的手, 一個勁兒道:“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啊!”
是日午間,眾人免不得一場大醉,歡慶過後, 便陷入緊促而高效的忙碌之中。
沈家的家業早就被老管家賣的七七八八,靠不住的仆婢侍從也被遣散,再收拾起來,便要簡單的多。
當天晚上, 燕琅與林氏一道進了祠堂, 向沈家曆代先祖的牌位叩首磕頭:“前無行路, 後無歸途, 刀山火海, 也隻能闖一闖了, 諸位先祖在上, 勿要見怪。”
林氏聽到此處,不覺潸然淚下:“隻可憐你父親,身死之後, 竟還不得入土為安。”
“皇帝既然打算放過沈家, 留下父親遺體不僅沒什麼用處, 反倒會觸怒邊軍,”燕琅道:“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將父親遺體送還的。”
這話說的一點也不錯,第二日晌午時分,便有宮中侍從送了沈平佑棺槨過來,擱下之後也不說話,就這麼沉默著走了。
燕琅親自將沈平佑的棺槨迎了進去,祭拜之後,向林氏解釋道:“皇帝挨了我那麼一通罵,自然恨之入骨,饒是不得不寬恕我,也不會再降旨明言,這會兒將父親的遺體送回來,便是表明態度了。”
林氏歎道:“隻是不知道,究竟是誰勸的皇帝改了主意。”
“管他是誰,總之不會是沈家的朋友,”燕琅冷笑道:“若是父親的親朋故交去勸,皇帝不僅不會聽,反而會大發雷霆,現下這麼快便鬆口,想也知進言者與沈家無甚交際。”
林氏又是一聲長歎。
燕琅卻喚了府中人來,吩咐道:“今次和親之事既了,我與母親便要扶棺北上,送父親遺體回河西祖地安葬,車騎將軍大義,願送我們母女二人歸鄉,各自回去收拾行裝,我們明日便出發!”
此時已是午後,明日出發,未免有些匆忙,隻是自沈平佑過世之後,沈家諸事便由燕琅主宰,雷厲風行之態,頗有將門虎女風範,眾人聽聞便欣然應聲,各有所忙,不曾推諉。
第二日清晨,燕琅起個大早,與林氏一道用過早飯後,便點齊沈家仆從府兵,備好車馬,意欲離去。
當日前來助陣的遊俠浪人們前來辭行:“夫人與郡主既無恙,又有兵士護送,我等也不必再行叨擾,就此一彆,有緣再會!”
燕琅與林氏鄭重向他們一禮:“諸君恩義,我們母女永誌不忘!”
曹信的三千騎兵還在城外等候,統率他們的龐章遣人來為沈家人引路,燕琅也不拖遝,清點無誤之後,便與林氏一道登上馬車,就此離京。
龐章年約四十,麵龐幽黑,體量剽悍,見了燕琅與林氏,便先行一禮:“今次公務在身,不便入城吊唁鎮國公,望請郡主與夫人見諒。”
林氏心知他此次抵京,便是冒著喪命之險,如何會怪罪,趕忙謝道:“將軍實在是太客氣了。”
“此行雖也順利,隻是到壽州前,誰都不敢將話說滿。”龐章並非話多之人,笑了一下,便正色道:“遲則生變,咱們這就出發吧。”
燕琅與林氏自無異議:“好。”
深秋的清晨微有些涼,露水更是濕冷,隻是燕琅想到即將離京,開始新的征程,心緒反倒更輕鬆些。
她沒有再乘坐馬車,而是騎馬行進,偶爾也會詢問龐章幾句邊軍局勢,乃至於壽州境內軍政諸事,此外便一概緘默。
龐章已經聽人提過榮安郡主入朝堂,直斥滿殿君臣之事,心下頗覺敬佩,聽她有問,自然知無不答,兩人相處也頗和諧。
出了城門,走出約十來裡路,係統忽然“咦”了一聲。
燕琅道:“怎麼了?”
係統道:“慕容晟在前邊,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你。”
“慕容晟?”燕琅聽得心頭微動,臉上卻不顯異態,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果然見慕容晟坐在路邊亭中等候,侍從們則遠遠守著。
現下並不曾脫離金陵境內,是以龐章一見他,便暗自警惕起來,連林氏也掀開車簾,有些不安的向外看。
燕琅倒也不怵,跟龐章一道催馬近前去向慕容晟施禮,便聽他道:“我是來為榮安郡主送行的。”
燕琅淡淡道了聲:“多謝殿下。”
慕容晟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的道:“我有幾句話想同郡主講,可否請將軍暫且回避?”
龐章此次冒險入京,便是為了將沈家母女平安帶走,現下聽慕容晟如此言說,心中警鈴大作,想要拒絕,卻不知該如何言說,一時語滯。
“怎麼,”慕容晟見狀,神情中略帶三分慍色,威脅道:“你難道以為我會害郡主嗎?”
龐章不善言辭,被他給噎住了,燕琅則含笑道:“龐將軍也是關心則亂,殿下不要見怪。”
說完,又向龐章道:“殿下專程相送,自是盛情拳拳,將軍不必擔憂,隻管帶人前行,我稍後自會追上去的。”
龐章尤且有些不安,隻是在觸及燕琅自信目光之後,一顆心卻穩穩落地:
這位郡主可是直叱滿殿君臣都能全身而退的神人,想也知道輕重,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他定了心,向那二人一禮,飛馬向前,率領隊伍離去。
燕琅將馬拴在樹上,舉步進了涼亭:“楚王殿下十裡相送,真是令人動容。”
慕容晟卻不接這話茬兒,隻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郡主該怎麼謝我?”
燕琅回頭看他:“什麼?”
“你當著滿殿公卿的麵,給了父皇好一個沒臉,若非我去求情,沈家怕也不能順利離京,”慕容晟笑道:“郡主,你可是欠了我一個天大人情。”
“看他這副油膩膩的嘴臉,”係統聽得老大不開心,哼道:“秀兒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