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敢打我!
他居然又打我!
慕容晟目眥儘裂, 想也不想,便要拔劍還擊, 燕琅抬手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冷笑道:“楚王殿下,我勸你安分一點,這是北境, 老子我的基本盤, 可不是金陵!你在彆處怎麼樣我管不到,到了這兒, 你就給我夾著尾巴做人!”
她那一拳氣力不小, 遠非那些金陵子弟的花拳繡腿可比, 慕容晟口中已經嘗到了血腥味, 不願在燕琅麵前勢弱, 方才勉強忍下,含恨道:“很好, 沈胤之, 我記住你了!”
“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以後就不需要再講了,我沒興趣聽, ”燕琅半蹲下身,拍了拍他麵頰, 道:“楚王殿下, 有本事、有底氣的人才有資格發脾氣, 擺架子, 你?還不夠格。”說完,便站起身,大步離去。
“等等!”慕容晟掛念俞嬋之事,強忍著心中憤恨羞辱,低聲道:“我另有一事與你商量。”
“哦?”燕琅心下疑惑,便停了腳步,道:“什麼事?”
“我有一故人前不久身死,隻留下一女,名喚林嬋,”慕容晟耷拉著眼皮,道:“聽說她流離在外,被你所救,此次前來北境,我也想接她回京。”
“話要好好說,”燕琅毫不客氣道:“你這是有事求我,不是另有一事與我商量,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彆把自己抬得那麼高。”
慕容晟隻覺自己臉上又挨了一記耳光似的,麵上**辣的作痛,臉皮抽搐幾下,方才道:“就算是我求你,叫我帶她走吧。”
俞嬋雖然是個綠茶,但也沒犯下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燕琅將人扣住這麼久,也把她禍禍的不輕,這會兒也不打算為難,隻道:“我叫人把她帶來,你領著走吧。”
慕容晟原以為她會趁機跟自己談條件,都已經做好了被宰一刀的準備,這會兒見她應得這麼痛快,反倒有些難以置信,狐疑的看著他,猶疑不定。
燕琅看出他心思,冷哼一聲,道:“我當日救她,隻因為她是個人,我又有一點善心,躺在路邊的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都會救,也沒想過得到什麼好處——”
“算了,”她輕蔑一笑:“這種事情,你不會懂的。”
……
燕琅既答允慕容晟放走俞嬋,便不會推諉,當日便派人返回河西,將俞嬋接到昌源來。
她派去的人抵達沈家祖宅,便先去給林氏請安,再將燕琅書信送上,最後,才令人去喚俞嬋來。
傳話的人找到俞嬋時,她正在廚房燒水,煙熏火燎之下,通身都是柴火味,裙擺上也沾著油,原本象牙白色的臉頰被熏成黑紅色,遠遠望去,恍如一塊精心醃製過的臘肉。
“小嬋,小嬋?!”張姨喚了她出去,道:“管事傳你出去,說是你家人找來了,快去看看吧。”
俞嬋在這兒過的麻木而痛苦,冷不丁聽人這麼講,當場就呆住了,怔了一會兒,方才木然的轉過頭去,難以置信道:“我,我的家人找來了?”
“是啊,”張姨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真好,姑娘家啊,有個家人在,就有依靠。”
俞嬋呆滯半晌,終於意會到自己即將從這不見天日的困局中解脫出去,眼睛裡“噗”的噴出兩汪淚來,哽咽道:“我可以離開這兒了嗎?嗚嗚嗚嗚……”
張姨愛憐的看著她,搖頭道:“看這孩子,八成是歡喜瘋了。”
慕容晟派去的人遠遠瞧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使女走過來,蓬頭垢麵,滿身油灰,下意識就掩住口鼻,有些嫌惡的彆過頭去,卻見那使女忽的加快速度,幾乎是迫不及待似的撲到了他麵前。
“張達!”她黑紅的麵龐上掛著淚,有些委屈的哽咽道:“你們怎麼才來?!”
張達呆滯了良久,方才木然道:“俞、俞姑娘?”
俞嬋哭道:“是我啊!”
張達神情複雜的看看她,再看看不遠處的沈家祖宅,真覺得那是比龍潭虎穴還要危險的地方。
他乾笑一下,向帶路的人道:“既然接到了人,我便不在此處停留了,這便告辭。”
管事笑眯眯的看著他,道:“不留下吃個飯嗎?”
張達趕忙搖頭:“不了,心領了!”說完,也不等那管事吭聲,便拉著俞嬋,逃命似的上馬走了。
……
俞嬋進入慕容晟所在軍帳的時候,慕容晟正小心翼翼的捂著嘴,心疼自己被打後有些鬆動的後槽牙,冷不丁聽外邊人回稟,道是俞嬋姑娘回來了,還有些欣喜,下意識回頭去看,就見一塊閃閃發光的黑紅色臘肉正站在門口,兩眼放光的看著自己。
他忽然覺得呼吸有些艱難,深吸口氣,方才顫聲道:“小嬋?”
俞嬋嬌聲道:“阿晟,是我呀!”說著,便要撲進他懷裡。
慕容晟伸出一條手臂,顫抖而堅定的攔住了她:“彆這樣,男女授受不親。”
俞嬋先是一呆,然後便泫然欲泣道:“我都聽說了,陛下叫你娶昌平侯鄭家的女兒為正妃,你是因為她,才如此冷待於我的嗎?”
鄭茜芳這個王妃,其實是慕容晟自己選的,一來昌平侯府門第頗高,於他諸多助益,二來則是因為他心裡那一點不能說出口的執念——她生的有些像沈靜秋。
他另有私心,這會兒被人問起,便不禁一怔,俞嬋見狀心下惱怒:我為你出生入死,被沈家那群魔鬼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你卻還惦記著彆人!
慕容晟看出她心思,忙安撫道:“在我心裡,小嬋永遠都是不一樣的。”
俞嬋軟綿綿的哼了聲,撒嬌道:“那你還不快抱抱人家!”
慕容晟看著她臘肉似的臉,艱難的擠出一個笑來,伸臂摟住了她。
……
北境糧草一案爆發出來,傷的不僅僅是邊境軍民的心,也叫朝中有誌之士愈加心寒:身為帝皇,竟以這等手段來鉗製邊境軍民,簡直匪夷所思!
皇帝有沒有想過,若是柔然在此時大舉入侵,該當如何?
若是邊軍心中憤憤,起事造反,後續又會有多少麻煩?
這樣的天子,豈能不叫人心灰意冷!
皇帝雖令人徹查此案,連楚王慕容晟都差出去了,但誰都知道,這隻是做個樣子罷了,若無金陵命令,借那軍需官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如此任意妄為,如今所謂的徹查,也不過是扯一層遮羞布出來,再加恩賜彌補,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侍中董紹曆經幾次風波,已經失望至極,歸府之後,便草擬奏疏,憤然撕破了皇帝勉強拉出來的那層遮羞布,直指天子無德,有失公道,以至於社稷不穩,言辭懇切的請求皇帝下罪己詔,懺悔自己的過失。
他固然是一片拳拳之心,然而隻看皇帝能養出慕容晟那麼頭野豬來,就知道他本人是個什麼德行,董紹這封奏疏精準而犀利的戳到了他痛處,皇帝惱羞成怒之下,削去董紹侍中之職,憤而將其下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