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個時辰,夏清嵐正在用晚膳,剛將嘴裡邊兒食物咽下去,就聽見地道出口處有動靜。
她心頭一動,遞了個眼色給身邊女婢,後者便會意將其餘人遣散,不多時,地道入口一開,裴紹緩帶輕裘,玉樹臨風出現在她麵前。
“六郎怎麼這時候來了,可曾用過晚膳?”
夏清嵐又驚又喜,近前去摟住他手臂,依依道:“你幾日不曾來,我心裡實在是惦念。”
“今日府上出了些事,我實在是煩悶,”裴紹挽住她手,輕歎道:“也唯有在你這兒,才能得到片刻安寧了。”
夏清嵐聽得心頭微動,關切道:“到底是出什麼事了?可有我能幫上忙?”
“還不是那個沈蘅,”裴紹略微說了一句,便有些不悅搖頭:“這個時候,提她做什麼,掃興!”
夏清嵐聽得暗笑,嘴上卻還是溫柔寬慰了幾句,聽說他不曾用膳,又拉著到飯桌前落座。
燈火輕搖,更顯得夏清嵐麵孔柔美鮮活,裴紹心頭暖熱,搭著她手,由衷道:“有清嵐這樣解語花,真是我三世修來福氣。”
夏清嵐羞怯一笑,嬌嗔著推了他一下,就聽門外有人冷冷道:“你三世修來福氣,不娶回家,沒個正經名分,跟個外室似在這兒鬼混?!”
夏清嵐險些被嚇掉了魂兒,裴紹也好不到哪兒去,因為他們都聽出來了,說話不是彆人,正是夏清嵐之母夏夫人。
門扉從外打開,夏夫人滿麵風霜,緩步入內,她目光在這雙野鴛鴦身上一掃,冷聲道:“好個孝敬祖母孫女,好個風光霽月郎君,你們真是叫我大開眼界!”
身後仆婢知道這事不可鬨大,悄悄將門掩上,叫這三人說話,裴紹與夏清嵐滿心驚懼,已然跪倒在地。
“裴紹!”夏夫人對他怒目而視:“夏家人待你如何?你外祖母待你如何,舅舅待你如何,我又待你如何?現下你便是這樣回報我們?!”
裴紹忙叩首道:“舅母恕罪,實在是我愛極了清嵐,這才……”
“你愛極了,就是叫她打著為祖母祈福名義,在這兒與你私通,沒名沒分做一個外室?你真是打得好主意!”
夏夫人三言兩語將他罵說不出話來,又轉向女兒,恨聲道:“好個不知羞恥浪□□,未婚苟且,做出這種事來!”說完,舉手一掌扇在夏清嵐臉上。
裴紹忙護住她,又央求道:“千錯萬錯,總是我錯,舅母隻管罰我,不要見怪於清嵐。”
夏夫人冷笑一聲,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你以為你逃得了?清嵐年少,不懂事也就罷了,你都是兩個孩子父親了,你也不懂事?!”
裴紹臉上一痛,既羞且愧,不敢應聲。
夏夫人又是一記耳光,泄憤似扇了過去:“你可知道,清嵐已經有了身孕?!”
裴紹聞言大驚,喜憂摻半,立時轉頭去看夏清嵐,關切道:“可是真?你怎麼不曾同我講?”
夏清嵐衣袖掩麵,羞道:“你才來多久,我想稍後再告訴你。”
裴紹見她如此,心中頗喜,卻聽夏夫人冷冷道:“一個沒名沒姓野種,生下來做什麼?丟夏家臉嗎?叫老夫人知道,立時把你這不知廉恥混賬東西陳塘!”
“還有你,”她轉向裴紹,目光鋒銳如刀:“清嵐死了,你也彆想落到好,我豁出臉麵不要,把她送到你們裴家門口,看你如何分辨!”
裴紹聽得冷汗涔涔,護住夏清嵐,不住道:“舅母放心,我自會給你,給夏家,也給清嵐一個交代……”
夏夫人咄咄緊逼道:“什麼交代?若是娶進去做妾,你乾脆現在就勒死她了事,我們夏家丟不起這個臉!”
裴紹若要給個交代,必然是要娶夏清嵐進門,可他此時已經有了妻室,怎可另娶?
除非,沈蘅這塊絆腳石沒有了……
裴紹心裡剛冒出這念頭,禁不住打個冷戰,那可是自己結發妻子,兩個孩子母親,她要是死了,沈恪決計不會善罷甘休。
他想將這念頭拋諸腦後,可不知怎麼,心思卻開始估量這法子可行性了。
假如沈蘅死了,他便可以娶心上人為妻,而沈蘅帶進沈家嫁妝,也會留下,任由裴家處置,沈恪即便心存疑慮,吳興與建康相距甚遠,他一時半刻也無法趕到……
裴紹心裡邊漸漸有了波動,想就此拍板,又怕事情泄露,反倒不美,再則,他也需要一個強有力盟友支持。
“請舅母放心,”最後,他向夏夫人道:“最多三日,我必給舅母和清嵐一個交代!”
夏夫人卻不鬆口,冷眼質疑道:“果真?”
裴紹道:“我願立字據為證,若有變心,叫我天雷轟頂,五馬分屍!”
“好,”夏夫人臉色略微有所轉圜,不露痕跡跟夏清嵐交換一個眼色,頷首道:“便依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