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裡,孟大柱和李氏在季翰林麵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連話都不會說了。
這位季大人聽說以前是在京城裡當大官的,又算得上是他們孟家的恩人,因此兩人十分拘謹,生怕說錯了一句話,得罪了人。
孟平遠看出了她他爹娘的窘迫,便開口解圍道:“爹,娘,你們去廚房幫幫秀兒吧。”
孟大柱和李氏聞言鬆了一口氣,他們兩個都沒有什麼文化,這冷不丁的和一個大文化人坐在一起,隻覺得手都不知道怎麼擺才好了。
堂屋隻剩下兩人時,孟平遠有些猶豫。
今日請季翰林吃飯,是為了感謝前些日子的相助之恩。
當日若沒有季翰林出堂作證,這樁案子恐怕沒有那麼容易了結,秀兒想必也會在縣衙裡吃不少苦。
猶豫了好一會兒,孟平遠才下定決心,決定厚臉皮一回,從袖中掏出了自己重新寫的那篇文章。
“先生,上次拜訪回來,我又重新寫了一篇文章,若先生今日方便,可否指點學生一二。”
請人吃飯,卻要叨擾彆人,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隻覺得一時間臉上有些火辣辣的,隻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夠光明磊落,有些強人所難。
季翰林倒沒有這樣想,他五歲入學,做學問幾十載,對於不恥下問的學生,反倒很欣賞。
若是受了一次打擊便退縮,那想在學問上有所長進是不可能的。
他接過孟平遠的那篇文章,不急不徐,饒有趣味的看了起來。
上次孟平遠的一手好字,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隻是文章內容卻略顯華而不實,花團錦簇,帶有很明顯的書院風格。
看罷,他將那篇文章收起來,望向孟平遠。
“平遠,你可知朝廷每三年一次的會試,選拔出千餘名進士,這些人將來是做什麼的?”
季翰林見他今日所做文章一改上次的風格,顯然他私下是細細用心研究了的,倒是個可以雕琢之才,於是便忍不住提點他幾句。
“回先生,這一千餘人都是從全國各地曆經層層選拔上來的,堪稱國家棟梁之才,將來自然是入三部六院及各州各縣,以報效國家。”
孟平遠不假思索的答道。
“你回答的不錯,如今,你可知道問題出在了哪?”季翰林摸著胡子,有意考他一考。
“學生懂了,寫文章就如同製作一件衣服,學生太過於注重這衣料名不名貴,上麵的刺繡精不精美,卻恰恰忽視了最重要的,到底這衣服穿上是否舒適合身。”
經這一提點,孟平遠如打通了任督二脈,一下子就領悟到了自己這些年問題所在。
不,或許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是大部分學子的問題,大家都極力的想將自己的文章雕琢的錦繡華美,卻內涵不足,缺少了一篇文章最重要的靈魂根基。
是啊,朝廷花費那麼大代價,耗費那麼多人力物力財力,辛辛苦苦從全國各地選拔出一千餘名進士。
最重要的是想讓他們將來進入朝廷各個部門,能夠腳踏實地辦實事,辦好事。
一篇文章若是寫的優美流暢,是錦上添花,可是若隻有錦繡的辭藻堆砌,缺乏最重要的實質內容,便是華而不實。
當今聖上登基不到五年,正是曆經圖誌,乾一番事業的時候,他需要的是能乾事,會乾事,乾好事的官員,而不是隻會躲在屋子裡寫文章的酸秀才。
孟平遠隻覺得自己仿佛鴻蒙開竅,一下子隻覺得前路光明燦爛,他朝著季翰林深深彎腰拱手行一大禮。
“今日先生一番話,讓學生受益匪淺,請受學生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