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們癲狂的模樣,沈素不確定自己剛剛是否也像這樣失去了理智,落進衛南漪眼眸裡的形象這等不堪,不過她們終究都是旁觀者,她們能夠聽到聲音,卻不知道他們的意識裡發生了什麼。
這樣也好。
沈素聯想到剛剛的一幕幕,暗暗鬆了口,還好衛南漪看不見。
沈素並不擅長示弱,也沒有將傷口撕開擺在心上人眼前的想法,她希望她在衛南漪那裡一直都是冷靜可靠的,而不是個歇斯底裡的瘋子。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跟衛南漪解釋她是異世界的靈魂,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是個占據她人身體苟活的壞人。
不過她……她隻是占據了原主不要的身體,這應該也算不上惡吧。
沈素微微抿唇,淡淡道:“夫人都過去了。”
她不想再提,沈素當然不會再問。
隻是聽著沈素輕描淡寫的語氣,衛南漪心中還是對沈素產生了佩服之情,她從不知道一直年輕姑娘會堅毅到這個份上。
在今天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沈素心中背負著那樣深的仇恨。
這是江蕊平的陣法,並不是衛南漪的陣法。
她終究隻是入陣者,而不是操控者,衛南漪看不到沈素在考驗裡的經曆,可她能夠聽到聲音,聽到沈素絕望的質問,聽著她哭,還有那一聲你親親我。
衛南漪第一次發現,沈素可能比林水嫣那群孩子她們還要缺愛,可她從未抱怨過半句,甚至沒有袒露過心聲。
困惑之際才恍然大悟,她好像從未了解過沈素,她對沈素的過去更多的了解是來源於沈逸文和鏡衾,她隻知道沈素是鏡衾和沈逸文的後人,不知她爹娘是誰,不知沈素在遇見她以前見過什麼人,受過什麼傷,也沒有深究過沈素的過往,她隻知道她冷靜堅毅,果敢守信,從沒想過她究竟怎樣變成這副模樣的。
她以為沈逸文和鏡衾就是沈素的全部,可他們之間隔著幾l十代血脈,隻是因為鏡衾留下的血脈禁製特殊,它讓沈家每一代人的血脈都一模一樣帶給了衛南漪錯覺。
沈逸文和鏡衾的故事,從來都隻是沈逸文和鏡衾的過去,而不是沈素的。
她才十八歲,她還那麼小,她究竟經曆過什麼?
如果不是衛南漪深知守陣的規則,沈素真的會出不來的。
沈素聽起來是那麼的痛苦,那麼的怨恨著她在考驗中見到的人,那麼的無措……
深陷考驗裡的沈素喪失了冷靜,她更像是個任性孩子,可偏偏是得不到愛的孩子。
衛南漪是心疼沈素的,那份心疼幾l乎磨滅了她所有理智,所以當她用兩人的鮮血交融作為媒引,聲音能夠融入沈素的意識世界,跟她對話的時候,聽到沈素想要她親親她的時候,衛南漪掙紮了許久,她還是親了上去。
她不確定沈素在考驗裡看到了什麼,也不懂她為什麼會突然想她吻她可她知道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吻她。
不,或許不止那一刻。
“咳咳……”衛南漪堅守的信念,再一次慢慢崩潰,她淚眼朦朧地去找沈素的容顏,指腹輕輕摩挲著她下顎的肌膚:“小素,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頓了頓,忽然苦笑一聲:“罷了,我不問了。”
衛南漪是想問沈素到底是在跟她要吻,還是在跟考驗裡的人要吻,亦或者她是否知道那傳進去的聲音屬於衛南漪。
她喜歡人的母親。
還有她說的那一句願不願意愛她,到底是不是跟她說的?那一句隻要衛南漪又是什麼意思?
那真的很像她期待的情話。
可話到唇邊,她又什麼都問不出口了。
她從前確定了太多次沈素對江緒的心意,都早知沈素的心思,再問又有什麼意義。
衛南漪生來就不是直來直去,果斷堅決的個性,在失去力量以後就連勇氣都喪失了,她顧慮太多,想過千遍萬遍的話都說不出口。
衛南漪摸了摸唇瓣,濃濃的腥味裡摻雜著一點點少女的芬香。
那是屬於她的一點慰藉。
沈素摸了摸額心,忽然很興奮地牽住了衛南漪的手,就連給衛南漪塗藥都帶了點喜色:“夫人,你是夫人!”
雖然衛南漪沒有告訴她,她為什麼會流血,但沈素也不是笨蛋。
貪欲奪走了大半人的生命,抵抗貪欲走到這裡的人又會迷失在仇恨中,唯有心中無貪,能夠克製恨意的人才能掙脫出來,她了解她自己,她並不具備這樣堅定的意誌,可她還是逃出來了。
沈素猜到了衛南漪應該是用某些特殊的手段將她從考驗中拽了出來,而這種手段的媒介就是鮮血。
所以她從第一道考驗開始,她聽到的聲音就是屬於衛南漪的,玩偶可能是她自己的幻想,可聲音不是她的幻覺,那真是衛南漪的聲音。
她真的在跟衛南漪對話,她也真的問衛南漪討要了吻。
那也就是說衛南漪真的親她了?
沈素給衛南漪塗完藥,指腹輕輕按壓著額心就像是想找那找到一些痕跡來證明她也擁有了愛意,就算衛南漪是因為同情而親吻了她,沈素也是足夠開心的。
這次是額心,下次是不是可以變本加厲?
沈素貪婪地舔了舔唇角,心中的欲望在漸漸放大,她知道她有些冒犯了衛南漪,可衛南漪會順著她靠過來,那是不是證明她也擁有了偏愛。
雖然衛南漪是個大好人,可她也沒有親
過林水嫣,沒有親過阮桐……
這隻有她有!
沈素思緒頓了頓,忽然想起來了個紮眼的人——江緒。
指不定還親過江緒呢。
沈素委委屈屈地想著,隻是心情下一瞬又大好了起來,江緒可是衛南漪的女兒,那怎麼能一樣呢?
她肯定是比不過江緒的。
反正她沒有想要那麼多,隻要衛南漪肯愛她就好了!
沈素總算是明白了什麼叫愛能夠淡化傷痛,在發現衛南漪應該是親了她以後,在考驗裡經曆的一切不好都在慢慢淡忘,極端的想法都得到了平複,一身傷痛都不再是折磨。
看來她始終是需要一些甜來撫慰心靈的,既然這個世界沒有糖果,那她就依賴衛南漪好了。
衛南漪可以給她一點甜。
她是個好人,她肯定會慷慨給予的。
沈素緊張地抓了抓衛南漪的手,眉飛色舞地衝著她說:“夫人,你人真好!”
她渾然已經遺忘了衛南漪發生了改變的事。
沈素的誇讚有理有據,可她半句話都沒跟衛南漪說明白,衛南漪聽得一頭霧水,眼神也跟著越來越怪,被那樣的眼神盯著,沈素很是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夫人,怎麼了?你是不是太疼了?那要不要再喝一點血?”
衛南漪搖了搖頭,指了指沈素的身後:“小素,你的尾巴冒出來了。”
沈素伸手去摸,那毛茸茸的厚尾巴果然又出現了,在沈素的掌心高高揚起晃動。
她的尾巴比她更為得意。
沈素耳尖漸漸有些發燙,她一邊將尾巴往回按,一邊觀察著屋裡的動靜。
她和衛南漪已經逃離了第二道考驗,所以她們站在通往第三道考驗的地方和第二道考驗人被困的地方,也就是那間被打開的屋子裡。
那是就是沈吟雪的房間裡。
可這屋子裡的布局很怪,大都是煉丹爐,還有些兵器,就連整體色調都是暗紅色的,不太像沈吟雪那樣溫和的人會住的房間。
衛南漪看出來了她的困惑,她扯了扯沈素的袖子,默默移到了沈素的身側,她餘光在瞥沈素的尾巴,那根根鮮紅的毛發肆意顫動,她終究是沒有勇氣在這種時候上手摸上一下,她艱難地移開目光,壓著聲音說道:“這是江師叔住的地方。”
雖然從外麵看是沈吟雪的屋子,可等著門打開了以後,呈現在她們眼前的卻不是沈吟雪的屋子,而是江蕊平的屋子,這一點熟悉她們的衛南漪是不會認錯的。
那就奇怪了?
江蕊平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屋子放在沈吟雪的門後呢?如果不想外人見到沈吟雪的屋子,那大可以不將陣法設計成宅院,這很奇怪不是麼?
衛南漪都想不清緣由,沈素當然也不會想通。
她朝著經受考驗的人裡望了望,沈素最為熟悉的憫常和林青槐,憫常已經沒了蹤影,林青槐卻還在那裡,她身上有淡淡的靈光浮現,眼看著似乎要從考驗裡掙脫出來了。
沈素皺皺眉,拿出青火雙刃指向了林青槐:“林青槐怎麼還不死!”
她想要去殺了林青槐,隻是飛出的火焰很快被被靈光震散了。
“沒用的。”衛南漪拽了拽她,較為無奈地說道:“守陣考驗不允許掙脫考驗的人殺死同行的人。”
也就是說,深陷考驗的人可以互相殘殺,但已經逃離出來的人是沒辦法對還深陷考驗裡的人動手的。
這很公平,隻是對現在處於弱勢的沈素和衛南漪不太友善。
沈素握緊了手裡的青火雙刃,臉色不太好看:“林青槐那麼狠毒的一個人怎麼能通過考驗?”
衛南漪輕歎一口氣:“她無心無情能通過陣法也不奇怪。”
林青槐是狠毒,可她傷害彆人更多時候是在獲取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感,並不是為了寶藏。
她不貪,也沒有強烈的恨意,當然能夠通過考驗。
話是這樣說的,可沈素還是覺得不對勁。
她覺得她在陣法裡的時候,經受的不是考驗。
沈素有個還算不錯的腦子,當腦袋恢複清明以後,她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如果說剛剛開始還能覺得是考驗的話,當那一雙雙手貼近她,出聲挑釁她的時候,沈素感受到的是一種被迫放大的仇恨,在仇恨被放大被擴散還有足夠力量去掙脫的時候,又有幾l個人能夠逃離出來呢?
考驗的基礎應該是直麵內心和抗衡自己,可江蕊平的守陣麵對的不是自己,而是被放大一切惡意的自己,這並不公平。
江蕊平考驗的根本是什麼呢?引人沉淪嗎?
這真的能算一個願意給予善良人她人活路考驗嗎?
沈素深深地望了眼林青槐,她身上的血脈跟江蕊平一樣,沈素帶著幾l分慎重地問出了聲:“夫人,九殺斷靈根真的是天生惡種嗎?”
衛南漪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在錯愕的同時,儘可能客觀地回答了她:“大家都是這樣傳的……可我始終覺得這是不對的,江師叔……江師叔就不一樣。”
“那可能隻有江長老是特例。”
沈素目光暗了暗,她將手臂上的血口子抵到了衛南漪唇邊,用示意她喝血阻斷了她還想要替江蕊平說的話。
平心而論,江蕊平對她很不錯,她身上的所有修煉資源,九成以上都是江蕊平給的,她也不想用惡意揣測江蕊平,可林青槐這種人都能通過守陣的考驗,這真的能算一種給予良善人活路的考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