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林青綺不願與人親近,眼下傷在了背上。
白箬衣要走了,趴著的林青綺終於是冒出了細微的聲音:“白……白姑娘……”
剛剛邁出的腳步又退了回來,白箬衣對於林青綺會喊她應當是十分滿意的,她臉上有了笑:“林姑娘,你願意讓我看傷口了?”
林青綺看過去。
目光所及,一片溫柔。
騙她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林青綺泄了氣,趴在布枕上一聲不吭,白箬衣還在思考要不要主動一點上手,篷帳的門簾就又被掀開了,這一次進來的是胥榮,胥榮端著滾燙的熱水,見到白箬衣在篷帳中,有些訝異:“白姐姐,你怎麼過來了?”
胥榮平日裡示人的都是妖身,白箬衣並不認得她,可她認得這個聲音。
“你是胥榮?”
胥榮端著熱水走到床邊,她點點頭,柔軟的帕子下一刻就搭上了林青綺滲出汗珠的臉。
白箬衣見篷帳中終於是有了個會說話的人,急忙問道:“林姑娘怎麼了?”
“我們今日裡出去的時候,碰上隻熊妖,不分青紅皂白就跟我們打起來了,林姐姐為了保護我,受了傷,那妖的天賦能力好像有點特殊,林姐姐回來後連口舌都不太利索了,盛長老來看過了說是靈魂受到了損傷,喂著吃過金水丹了,可金水丹隻能固魂,也沒有辦法修複魂魄。”
她似是信賴極了白箬衣,將知道的全盤相告,說完了才後知後覺地瞥了眼篷帳外,壓低了聲音:“還請白姐姐莫要外傳,現在秘境曆練在急,林姐姐出了這檔事,要是鬨大了還不知要出什麼變故呢。”
“好,我一定不外傳。”白箬衣不疑有她,目光望過去,那在替林青綺擦拭汗珠的帕子,恰恰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怪不得她不與我說話,原來是靈魂受損了。”
白箬衣的目光慢慢下落,漸漸劃到了被血染紅的被褥上,她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餘師弟手中倒是有顆珠子能夠修複靈魂。”
她想到了餘暮寒,人霎時間就消失在了篷帳中。
等著白箬衣沒了影,胥榮停下來幫林青綺擦汗的手,那方帕子也抽了回來,她緊張地幫林青綺掀開了被褥,重新給她止血。
林青綺吃痛也隻是咬著布枕,一聲不吭。
剛
剛從篷帳中消失的沈素等人也慢慢走了出來,好在這白箬衣也是個金丹巔峰,修為並不算高,她們想要逃過白箬衣的辦法有很多,甚至連滿星玉都不用動用,所以白箬衣進來的時候,她們就站在篷帳外聽著動靜。
胥榮的謊話,她們也是半句不落。
衛南漪望向胥榮的眸光有些詫異,狐三白則是直接驚歎出了口:“這小姑娘比我們族中的小狐狸還會騙人。”
胥榮聽到了狐三白的聲音,她給林青綺止血的手頓了頓。
她們當中不奇怪的也就隻有沈素。
“小素,你怎麼知道胥榮可以的?”
剛剛林青綺半天也冒不出一點聲音,她們就知道林青綺是不忍心騙白箬衣的,沈素就點了胥榮進來,胥榮的騙局出乎意料的精彩。
沈素指了指胥榮,又點了點木遠,跟衛南漪說:“林水嫣帶出來的,應當都是會點的。”
在辟幽穀重逢的時候,沈素就發現那些孩子十個有九個都是跟著林水嫣長歪了。
林水嫣的人生信條可是成為強者中最奸詐的人,跟著林水嫣生長,騙人算什麼,沒有養成那張見她就擠兌的嘴就不錯了。
不過還是挺意外白箬衣態度的,她竟是都不用胥榮點到靈破珠,自己就已經去問餘暮寒借了。
她人好是真的,關心林青綺也是真的。
林青綺傷口的血止住了,她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整個人都籠上了一片陰霧,她喃喃自語:“我騙了她……可,可她對我很好,我不該騙她的。”
她怎麼在這上麵較勁了。
還好讓胥榮進來了,不然真等著林青綺親口說,她怕是能因為愧疚,原地將自己埋了。
沈素糾正了林青綺:“騙人的是胥榮,不是你。”
林青綺視線朝上抬起一些,勉強將衛南漪和沈素她們收進眼底,她艱難地啟唇,滿是落寞無助:“我……我也是參與者。”
沈素一時間也不知該誇她有擔當,還是該勸她莫要有這樣大的負擔。
亮晶晶的眼眸微微轉動,沈素心中立刻就有了主意。
“青綺姑娘,你騙了她,你再救救她,不就扯平了。”
“救她?”狐三白和衛南漪也都看向了沈素。
沈素見她們兩也跟著林青綺一塊看了過來,扁扁嘴:“夫人,白箬衣不是天妻嗎?”
她想過了。
橫豎要有人找白箬衣談,盛清凝去談也是談,林青綺談也是談,不如讓她們兩都跟白箬衣談談。
就算一個人說,她不信。
兩個親近的人都說她總該信了,最重要的是這能減輕林青綺的負罪感。
而且林青綺入局也能成為助力。
現在林青槐和林恙暉都死了,林青綺就是盛漣門名正言順的少宗主,現在秘境之事在急,盛漣門想要交出憫仙鏡,倉促之下應該會讓林青綺立刻接任宗主,縱然是實力差了些,可總歸是有門內長老扶持她。
她要是肯幫忙
,那四大宗她們也就有兩大助力了。
臨仙山江諳的話語權甚至高過盛清凝,在江諳徹底潰敗以前,並不能算是她們的幫手。
林青綺被沈素的話牽動了思緒,她忍不住問著沈素:“天妻,什麼是天妻?”
“青綺姑娘,你覺得餘暮寒怎麼樣?”
沈素沒有先回答林青綺,而是問了林青綺一個問題。
提到餘暮寒,林青綺不太自在地搓了搓胳膊,她對餘暮寒有些排斥,厭惡湧到了眼底,語氣還算平靜:“他是白姑娘喜歡的男子,不過他並非良人,我見過他跟彆的女修糾纏不清,我也勸過白姑娘了,不過她好像沒有太在意這些,她隻在意餘暮寒對她的心有幾分真。”
上次偷聽餘暮寒和白箬衣對話的時候,沈素還以為白箬衣對餘暮寒沒有生出多少好感的,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的。
她肯定是喜歡餘暮寒的,隻是她身為天妻,她原本擁有最完整的故事,最真摯的感情,在這些都發生了偏差後,她對餘暮寒的愛也在發生偏差,白箬衣不是丁點愛意就能虜獲的女子。
可好感肯定是不缺的,甚至算深的。
倒是林青綺……
沈素眼眸微眯:“你討厭他?”
林青綺沒有否認,她甚至在片刻猶豫後點了點頭:“如果他不是白姑娘喜歡的人,我應該會殺了他。”
在說到殺字的時候,林青綺眼中凶光畢露。
原來她跟江緒一樣是站在極端恨意上的人,隻是因為白箬衣喜歡餘暮寒,她在克製忍耐。
不過也不排除她離餘暮寒比江緒離餘暮寒要遠的因素,畢竟江緒在落月城的時候就跟餘暮寒產生過很深的摩擦,恨意和愛意是一樣的都會隨著接觸是件長短而增加,身在不同的宗門,林青綺跟餘暮寒產生矛盾的機會有限。
沈素還在思考,林青綺的眸光忽然間渾濁了幾分:“我不知道你為何知道我是林青綺,而不是林青槐的,可他不知道,他好像跟林青槐有過情,將我當成林青槐糾纏過,我厭惡林青槐,也厭惡他。”
沈素腰肢微微彎下,唇邊有了化不開的笑意:“這很簡單,因為林青槐是我殺的,我想這對於你來說也是個好消息。”
“原來她真死了……”林青綺渾濁的眸光漸漸清明,重新注入了光彩,襯得她整張虛弱的臉都紅潤了幾分:“死得好!”
盛漣門一直沒有找到林青槐的屍首,這一直以來也是林青綺的心結。
如果林恙暉是惡人,那林青槐也不逞多讓。
同是作為爐鼎而誕生的,林青槐卻因為那一身血脈跟林恙暉站在了同樣的陣地,林青槐拿走她臉的時候,她都沒有那麼氣惱。
可被害者做了施害者的幫凶,她還引以為傲,這才是林青綺最厭惡她的地方。
這個消息很悅耳動聽。
“多謝。”她今日已經跟沈素和衛南漪說了太多聲感謝的話了。
噩夢糾纏她近百年,在她眼中早就強大不可摧毀,她連去掙脫
的勇氣都要靠彆人給予,可現在一切傷痛又這麼輕易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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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沒有讓林青綺在她個人思緒中停留太久,她深深地望了眼林青綺:“林青綺,你應當知道我雁碧山有位能掐會算,窺探天機的皈蒼前輩,皈蒼前輩前些日子算到白箬衣命中有一劫,她將會被餘暮寒害死,隻有斷情絕愛,不再對餘暮寒動情,她才能逃過一劫。”
她還是沒有告訴林青綺所有的真相。
雖然她看起來比江緒有理智的多,可她畢竟也站到了極端麵。
沈素說了謊,十二靈根誰都會為餘暮寒死,可隻有白箬衣是不會的,也就是最後變得不再是她自己,變成男權的依附品而已。
她誇大了事實,隻是希望白箬衣身邊多一個提點她的人。
皈蒼的名聲很響,饒是林青綺這樣的小輩剛到雁碧山也聽長老們說了,隻是她有些不明白:“你為何要讓皈蒼前輩窺探白姑娘的命數?”
她不太信沈素,這很正常。
沈素手還牽著衛南漪,她將衛南漪往身邊帶了帶:“你是不是忘了,我夫人是誰。”
那張臉,那個人,那個名字,她剛剛聽到林恙暉喊了。
“衛南漪,臨仙山上一代大師姐,本該繼承臨仙山宗主之位的人……也就是……白姑娘的師伯……”
她繞清楚了這樣的關係,終於是信了幾分沈素。
沈素騙人自來擅長順勢而為的,她順著林青綺的話接道:“白箬衣是我夫人師妹的徒兒,真要算起來應當要喚我一聲師伯夫的,我關心她,讓皈蒼替她算算命又有什麼不對的。”
“師伯夫?”林青綺麵色微微僵硬,她望著衛南漪欲言又止。
她不看還好,她這樣盯著看,衛南漪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眼神閃爍,不自覺地回避著晚輩打量的目光。
林青綺憋了許久,轉過頭衝著沈素喊出來一句:“你,你比江諳好些。”
衛南漪總是憂慮著她和沈素在彆人眼裡不相配,無論是外貌年紀還是其他,可事實上大多數人在驚覺她是衛南漪的瞬間都隻會覺得沈素配不上她。
沈素跟衛南漪不同,林青綺的目光在她這沒有什麼威懾力,她不怕林青綺看。
聽林青綺拿她和江諳比,還生了氣,她眸光微轉,忽然道:“你跟箬衣同輩,還是她的朋友,按著輩分你也該喊我一聲師伯夫。”
“小素。”衛南漪有些無奈,望著沈素連連搖頭。
這不是第一次了,沈素上次還說不介意沈逸文喊她師姐夫。
她怎麼熱衷於占些輩分上的便宜?
林青綺一怔,隨即驚慌失措地搖搖頭:“你是白姑娘的長輩,我如何能隨著白姑娘叫……原是我不配的……”
衛南漪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很輕易就能發現林青綺看她自己看得太低了。
在麵對不需要殺死的人,衛南漪還是很容易心軟的。
她伸出手,想要碰碰林青綺,隻是伸到半路還是收了回來,她隻是輕聲道了句:“不過一個稱呼,你願意隨著她喊,當然是能喊的。”
這樣的勸慰顯然是不太有用的,沈素沒有給林青綺鑽進她自己小世界的機會,她一句話就斬斷了林青綺所有負麵的情緒。
“白箬衣現在陷入了困境,你願意救救她嗎?”
沈素還沒有等來林青綺的答複,就等到了篷帳外的驚呼。
“林姑娘!”
天妻果然是有她該有的份量。
縱然餘暮寒現在不比以前那般對她上心了,可真等著白箬衣跟他討要東西,他還是給了。
白箬衣回來的很快,打了沈素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衛南漪急忙轉動滿星玉,在瞬間遮住了她們,較為意外的是將本該留在篷帳裡的胥榮一並遮住了,還沒等著她們將胥榮推出去,白箬衣已經掀開門簾進來了,她手中還緊緊握著一顆半透明的珠子,正是她們在餘暮寒手中見過的靈破珠。
白箬衣沒有看到胥榮,怪異地蹙起眉尖。
隻是情況危急,容不得她細想,她將珠子塞到了林青綺手中:“餘師弟已經將靈破珠送我了,你拿著,何時養好了,何時還我。”
靈破珠塞到了林青綺掌心,白箬衣也就準備鬆開手了。
“白姑娘。”她剛剛鬆開一點,林青綺就反手握住了她。
白箬衣很是訝異地看著林青綺握她的手。
她是知道林青綺一直很討厭跟人肌膚相近的,不然她也不能被摔兩次。
可林青綺現在居然一反常態,主動握住了她的手,甚至她等了好一會兒,林青綺也沒有鬆開她。
林青綺深呼兩口氣,這才鼓足勇氣將白箬衣的手往她懷裡拽了拽,似是覺得不妥,手又往上挪了挪,最後帶著白箬衣的手落在了她脖頸處。
指尖所觸,香溫玉軟。
白箬衣眼眸都圓了些:“林姑娘,你,你這是做什麼?”
她僵直著手指不敢亂動,林青綺被褥下的身軀不住輕顫,可她還是沒有鬆開白箬衣,她連呼好幾口濁氣:“剛剛有人跟我說,餘暮寒命裡克你,你再這樣喜歡餘暮寒可能會死,我想幫你。”
白箬衣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
林青綺聲音中幾乎染上了哭腔:“想要你不喜歡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喜歡上彆人……我,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可我很了解你,白姑娘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你碰了我,你,你得負責。”
她竟是想用這種辦法讓白箬衣遠離餘暮寒!
彆說是白箬衣,躲在滿星玉下的沈素都看傻了眼。
白箬衣指尖縮了縮,指尖所抵還是林青綺脖頸處的滑膩肌膚,可也僅限於此了,她不太確定地問:“這也算嗎?”
林青綺因為害怕,漲紅了眼,淚花在眼眶中閃爍,咬著牙道:“算!”
白箬衣猛地抽回了手,她逃一樣離開了篷帳。
“林姑娘,我,我還是改日再來看你吧。”
肌膚上還有一點點殘餘的餘溫,林青綺垂下了眼眸,失落地說:“我好像救不了她,她被我嚇走了。”
她知道沈素她們還在。
衛南漪收起了滿星玉,她們也就再次顯露了身形。
林青綺手輕輕一揚,那顆靈破珠就被拋向了沈素。
沈素接住了靈破珠,看著又回到了那副半死不活樣子的林青綺,要不是親眼所見,實在是想象不到剛剛她的行徑。
她是想林青綺多勸上兩句白箬衣,沒想到林青綺劍走偏鋒。
沈素握緊了珠子,輕聲跟衛南漪說:“夫人,你還是給她種個封禁術吧,有些事不能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