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昏迷了整整一日,方才醒過來。
醒來的時候還被涼絲絲的水包裹著,沈素可以感知到身體再次融進了鏡湖水中,那水中蘊含的靈力正在修補著她殘缺的身體。
除開靈水,她還能感知到屋中另外一個人的氣息,都不用去看,她都知道那是衛南漪。
她對衛南漪身上的香味太過於熟悉了,所以當那股好聞的芬香中多了絲絲血腥味,她也很快就留意到了。
碧藍色的靈水中撕開了一道細口子。
沈素看清了靠在浴桶邊上的衛南漪,她似是在這裡守了很久,還沒有察覺到沈素醒來,她盯著碧藍色的靈水,眼中漂浮著刺目的血絲,墨黑深邃的眼眸中滿是擔憂,柔白乾淨的麵上沾著醒目的血汙,她柔美的棱角被血染紅,顯得鋒利了不少。
衛南漪臉上倒是沒有傷口,不過沾染上的血汙實在是醒目,就連烏黑柔順的發間都裹著些血稠。
“夫人。”
她輕聲喚了聲衛南漪,妖力在靈水中運轉,慢慢幻化出了顆半透明的腦袋。
看到水中冒出的腦袋,衛南漪滿是擔憂的眸子被欣喜取代:“小素,你醒了。”
衛南漪指尖朝前探了探,不知道想起來了什麼,還沒等碰到沈素呢,就忽然間縮了回去。
沈素反應還算迅敏,眼神也還算不錯。
她一眼就瞧見了衛南漪掌心的裂痕。
妖力運轉的速度更快了些,沈素勉勉強強給她自己拚湊出了個完整的身體,朝著衛南漪伸出了手,細水凝聚的手掌一下摸到了衛南漪的胳膊,沈素這才發現衛南漪的胳膊在發顫。
沈素眸光發怔,忽然心口發慌。
她將衛南漪的胳膊往上提了提,隻是衛南漪似是知道了她心意,她垂在浴桶外的手往下沉了沉,似是不太願意被沈素看。
衛南漪越是不讓看,那越是出事了。
“夫人。”
沈素叫她的語氣往下沉了沉。
見她麵色一點點變差,衛南漪也就鬆開了手上的力道,任由沈素將她的右手提了起來。
衛南漪臉上還隻是沾了些血汙,可右手上有很明顯的傷口,她整個掌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撕裂了一樣,細密的小口子布滿了她整個掌心,就連手指上的皮肉都開裂了,血水糊著傷口,卻沒有一滴朝下墜落,隻因為那血水都成了一顆顆細小的冰晶,鑲嵌在細小的裂縫中。
她的手很冷,仿若冰山雪蓮,每一片花瓣都是寒雪滋養出來的。
沈素隻是碰了碰衛南漪的手背都覺得掌心發寒,她本就是水幻化的身體,停留的久了,掌心像是要跟著凝結了一樣。
她眸光微顫,另一隻手將衛南漪的袖口往上拉起,露出了皙白柔嫩的手臂。
衛南漪手腕內側青筋暴起,像是承受了什麼難以抵抗的重力一般,小手臂明顯充血,還有被凍傷的痕跡。
掌心所撫摸過的地方都能感受到明顯的顫意和寒意。
她就是受傷了,還傷的不輕,就連控製住整條手臂的顫意都做不到。
“夫人。”沈素又喊了聲衛南漪,嗓音低啞了幾分,眸光多了些淚花浮動:“你怎麼受傷了?”
“我……”衛南漪原是想說謊話騙騙沈素的,可滅族這樣的事好像藏也藏不住。
衛南漪眸光朝下垂落,左手手心不安地攥了攥:“小素,我沒什麼事,隻是沒想到虎族藏了個合體境高階的老妖,雖然我突破了分神境,他還是有點難殺,所以我隻好動用些術法,雪殘箭是較為特殊天階術法,我現在手裡的弓都承不住它的力量,而且……而且拉弓的次數多了些,所以受了點小傷。”
合體境高階?突破分神境?
“夫人!”沈素抓著衛南漪的手難以控製下顫抖,細水拚湊的身體都有了些要散開的跡象,衛南漪忙將另外一隻手抬了起來,她捂住了沈素的手臂,像是在擔心她下一刻散開。
等著她左手抬起來,沈素這才發現衛南漪左手上也有傷。
雖然沒有右手傷的嚴重,但也能看出來些凍傷的痕跡。
這並不是小傷。
水珠拚湊的身體搖搖欲墜,沈素慢穩住心神,保持住可以觸碰到衛南漪的身體。
她低下眼眸,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衛南漪的手上,她妖力輕轉讓掌心的細水升高,而後慢慢擦拭著衛南漪的手心,靈力也順著靈水鑽入了衛南漪的手心。
衛南漪掌心的血汙被衝洗乾淨了,隻是傷口依舊不見好轉,就連冰晶都沒有要融化的跡象。
衛南漪兩隻手都被沈素抓在了手心。
她垂著的眼眸往上抬了抬,很快就又低了下去,輕聲道:“小素,沒,沒用的,傷口等冰晶都融化了就能好。”
衛南漪的意思是她的傷甚至不是丹藥和靈力可以修複的?這就是她口中的小傷?
明顯感受到了沈素的沉默。
衛南漪輕咬住唇瓣,有些無措。
沈素輕歎了聲氣:“夫人,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也會心疼你的。”
雖然衛南漪還沒有張口,但沈素已經猜到了衛南漪做了什麼。
從她說虎族藏起來的老妖,沈素就知道了。
那種級彆的老妖不到滅族的時候又怎會出麵。
有些意外,也有些震撼。
沈素知道她受傷,衛南漪肯定是心疼的,可她想不到衛南漪會為了她去剿滅整個虎族,那樣的轟轟烈烈,那樣明晃晃的偏待是從前的沈素夢寐以求的,可真等著這樣的事發生後,沈素又覺得後怕。
衛南漪是突破了分神境才將他殺了,可要是沒有來得及突破呢?
那她又該去拉幾次弓呢?難不成要將整條手臂都拉斷了為止嗎?
衛南漪在去報仇的時候隻求心安,她倒是沒有想過沈素知道了這些會有怎樣的態度,她不知該如何搭話,隻能將頭垂得更低。
沈素當然不是要怪衛南漪什麼,她隻是心疼。
她捧著衛南漪的右手
,細水凝聚的唇帶著少許特殊的熱度落在了衛南漪的手心:“夫人,雁碧山少了兩個妖族不要緊,可我不能少了夫人。”
衛南漪聽得明白這話中的深情。
她重新抬起了眼眸,盯著眼前水珠幻化的愛人,眼尾終於有了笑意:“小素,他們沒有那麼可怕,我也沒有那麼容易死。”
沈素目光流轉回了衛南漪手心,她似是低喃自語:“可夫人你傷的很重。”
觸目驚心的傷口。
掌心的每一道裂縫都直直地轟在了沈素心尖,落在一道口子,沁出一顆顆血珠子。
衛南漪能夠感受到沈素的無措,能夠感受到沈素在心疼她。
她愛憐地撫摸著隨時都會從掌心消散開的水人:“小素,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以後但凡是想傷害你的人,我都會先殺掉他們的。”
衛南漪在她這裡學會了先下手為強。
沈素並不覺得這是件好事。
她能聽得出衛南漪沒有與她開玩笑,她的字字句句包含殺意,就像是此刻但凡有人多用惡毒的眼神瞥向她兩眼,衛南漪都會立刻斬下那人頭顱一樣,被保護的感覺很好,可衛南漪不該是這樣的。
沈素聲音中多了懺悔,望向衛南漪的眼中多了痛惜:“夫人,我好像做錯事了。”
她原本隻是想從衛南漪那裡分到一點愛意的。
因為她覺得衛南漪那樣好的人,應當也不會吝嗇於分給她一點愛。
她奢望過偏愛,也否定過,她並不覺得衛南漪那樣會悲憫眾人的神女會給予一人偏待,隻要她肯垂愛就已經極好。
可現在衛南漪都給她了。
甚至隻多,不少。
她可以為她瘋,為她動殺心,甚至連滅族的事都能去做,那是她的夢寐以求,唯獨不是衛南漪原本的模樣。
沈素眼中的千言萬語,衛南漪都一一看懂,她沒有再靠著浴桶邊坐著,而是直起來了身子,彎著腰輕輕擁住了那水凝聚的沈素,她尋著沈素耳邊低語:“小素,我現在不是臨仙山的大師姐了,我是你的夫人。”
衛南漪的變化幾乎人人都瞧出來了,她自己又怎會完全無知無覺。
她接受一切因沈素而產生的改變。
沒有人可以在跌落泥汙後還一塵不染的。
她的身體,她的靈根,她的自尊都是沈素一點點從汙泥中挖出來的,沈素費了很多力氣,她沒有理由心安理得地拿回了這一切,而後還將沈素放在跟大多數人一樣的位置,她就該占據她心,站在她心中的最高點。
不過是多了些殺心。
那些人想殺她們就可以,她想殺他們就不行,哪有這樣的道理。
愛她的人,無論她變成什麼樣都是會接受的。
不愛她的人,接不接受的對她也沒有什麼影響。
懷中的細水在輕輕顫抖,水霧凝聚的人還是會垂落淚水。
她似是還沒有想明白。
衛南漪轉了個方向,她站
在了沈素跟前,將水裡的沈素往前拽了拽。
等著沈素幾乎是半趴在了浴桶邊,她方才鬆開了拽沈素的手。
水做的沈素肌膚摸上去已經不單單是滑嫩的事了。
那更像是上好的綢緞,細滑清涼,就算是傷痕累累的手放上去,也隻會往下沉落些,而不會感受到疼痛。
她的肌膚晶瑩剔透,沒有經絡,也沒有細小的絨毛。
她跟浴桶中的水渾然一體,清水也能半遮半掩著赤|裸的身軀曲線,她身上冒著淡藍色的光澤,這是一種獨特還難以複刻的誘惑。
沈素的發絲是碧藍色的,獨特又奇異。
印著她倒影的瞳孔也是碧藍色的,溫潤的水光在眸中回蕩,衛南漪彎下腰,捧著沈素的臉,緩緩吻上了她的唇,衛南漪在沈素唇間低語:“小素,你想保護我,我也想保護你,難道說你會因為我殺妖,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沈素斬釘截鐵道:“當然不會。”
炙熱的堅定往往是最打動人心的。
衛南漪設想過這樣問題,心中也早就有了沈素的答案,等著她說出口又是不太一樣的滋味。
她舍不得鬆開沈素,又害怕她下一刻就會在掌心潰散,就連撫摸都是小心翼翼又克製的。
衛南漪右手還在發顫,左手輕輕撫摸著沈素的雙唇,感受著沒有紋理的唇瓣其中蘊含的豐盈,望著那雙水光浮動的異瞳:“那你會永遠愛我嗎?”
這才是她最想問的。
她眼中多了期盼,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沈素還是能呼吸到細微血腥味,那是衛南漪為她瘋魔的味道。
她心頭微微泛酸,用力點了點頭:“會的。”
衛南漪喜歡這個答案。
她垂下了頭,再次吻上了沈素的唇。
從前的衛南漪是個很懂得控製情緒的人,而今的衛南漪隻想放任情緒偏離,哪怕是失控。
沈素嘗慣了苦,忽然有了勝過蜜糖的甜飄進她口中。
僅僅瞬間她就迷失了。
她是湖妖,靈水隨著她心意顫動。
靈水在瞬間化作了一根根細細的水繩。
水繩冒出,瞬間纏,住了衛南漪,將她拖拽進了水中。
水繩沒有控製好力,衛南漪落進了水底。
沈素忙將她半抱了出來。
衛南漪一時沒有防備,嗆了兩口水,在重新接觸到空氣後,發出了細微的咳嗽聲。
她可不是水珠凝聚起來的,而是有溫度的人。
短暫急促的咳嗽讓柔,白的肌膚泛起了紅暈,漂亮的緋色,在她臉上慢慢擴,散。
衛南漪浸泡過水,身上的衣料都濕透了。
水珠順著她麵部細致,柔嫩的肌膚慢慢滾落,衝洗乾淨了臉上殘留的血痕,血水混著靈水滴落進水中,在水麵蕩起一個個小水圈。
她滿頭青絲也被沾濕,發尾還垂在靈水中,幾縷發絲緊緊貼上了皙白的肌膚,在那張臉
上落下了些不一樣的顏色。
衛南漪整個人就像是一副精美的畫卷,叫人移不開眼。
沈素沒頭沒尾地道了句:“夫人,你好美。”
衛南漪盯著沈素,眸光似怨似嗔。
她緩緩抬起手,搭在唇邊,抑製著喉嚨處的不適。
沈素忽然朝前靠了靠,她伸手抓住了衛南漪的手臂,將她整個人,壓,向了浴桶邊沿,晶亮的眼眸有奇異的光顫動:“夫人,我會永遠愛你的,你也一直這樣愛我好不好?”
“好。”
衛南漪應好,總是又快又堅定的,就好像沈素那張口中說出來的話,無論對錯,她都會讚同一樣。
不需要猶豫,更沒必要深思。
她應得實在是太快了,倒是將沈素接下來想說的煽情話都堵了回去。
抓著衛南漪手臂的手慢慢悠悠地鬆了口,那張張合合的唇中沒有再冒出一丁點聲音。
衛南漪睨了眼她,眼中有些迷茫。
沈素有些敏感,還有些脆弱,一個不好都會刺痛她,可沒想到好也會讓她糾結起來。
她拽過來沈素的手,搭在自己,腰間:“怎麼了?”
肌膚有所觸碰,才不會覺得她隨時都會融進水中,從眼前消失。
“夫人,是不是我說什麼都是好?”沈素眉心一點點蹙起,眼神逐漸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其實你可以想想的,我願意等你想清楚,你也可以拒絕我的,你是可以拒絕我的。”
衛南漪靠過去,一雙美眸似笑非笑:“小素,我為何要拒絕你?”
沈素眸中有瞬間的恍惚。
為何?
大概是因為從小心願就沒有得到過滿足,忽然有一天所有的懇求都會被應允,還是沒有一點猶豫的應允,她會覺得不真實,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夢。
她是有糖果依賴症。
可衛南漪喂給她的糖太甜了些。
沈素想著想著,竟是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天底下哪有她這樣的人,苦吃多了,得了蜜糖倒是覺得怪了。
那被衛南漪牽引過去,搭在腰間的手將衛南漪擁得更緊了些。
衛南漪身上很香,在血汙都被衝洗乾淨了後,那股香味越來越重。
薄水凝聚而成的鼻尖忍不住抵在了,頸窩,鼻翼顫動,儘情吸進那獨特,令人沉迷的香味。
沈素是水做的,暫時沒有滾燙的呼吸,但還是有細微的氣飄向了衛南漪的頸窩,她抬手搭在了碧藍色的發絲上,放任著她亂動。
衛南漪因為沾過了水。
身上的衣裙緊緊貼在身上,腰線,纖巧柔弱。
浴桶中的靈水都多了些溫度,它們紛紛顫動,化作絲絲縷縷的小水蛇順著,衛南漪褲腿鑽了進去,一路爬行,緊緊貼著,她滑嫩溫軟的肌膚。
水蛇攀爬而上,慢慢落在了,衛南漪腰間。
那條條危險的水蛇在瞬間幻化成了一根指腹粗細的水繩,水繩在
瞬間捆住了衛南漪的腰肢,水麵摩挲著肌膚,擠破著她的呼吸,她揚起頭,發出一聲輕,吟。
聽到聲音,沈素清醒了幾分。
浴桶中的靈水慢慢停了下來。
水繩在瞬間潰散,就連水蛇也隨著妖力消失而散開,變成了一顆顆水珠,順著肌膚滾落了下來,重新融入了浴桶中。
所有的束縛感都消失了,眼前的湖妖都好像會跟著水珠一樣消失在眼前。
衛南漪伸出去手,搭上了湖妖,肩頭,墨色的瞳孔中侵染了一點,欲,色,她貼在沈素耳邊說:“小素,你怕什麼?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夫人,不是彆人的。”
沈素是個意誌堅定的人,可麵對衛南漪又不太堅定了,甚至沒有足夠的膽量。
她每一次靠近都格外的小心翼翼,就好像有地方做錯了後,衛南漪就會從懷中消失一樣,可衛南漪分明不是那樣的人,而她也很清楚衛南漪有多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