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生得嬌弱如柳,麵容尚帶著些稚氣。
馮銀越認得她,她是沈素。
沈逸文的後人,衛南漪的前任道侶。
之所以說是前任,無非是她剛剛在秘境外的時候親眼瞧見了沈素拽著個年輕姑娘,聲聲喚著夫人。
她沒有當即點出來了,那是不想辱沒了衛南漪的名聲。
可現在沈素居然到了她跟前,她自是氣不打一處來。
馮銀越知道沈素是來搭救她的,可目光瞥到了沈素身邊那圓乎乎的小姑娘,好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湧上了心頭,隻是現在不是針對江諳和餘暮寒師徒了,而是針對沈素。
“負心人!”
她怒嗬一聲,十分倔強地在楚遇晗的攙扶下起了身,踉踉蹌蹌地就要遠離沈素和‘金茹’。
馮銀越現在是沒本事替衛南漪打抱不平了,可她也不要接受沈素的好意,這在她看來是對衛南漪的背叛。
道侶會背叛衛南漪,師妹可不會。
她暗自捉摸著,一步一晃地朝外走。
狐柔目瞪口呆,她僵直著身子,不知所措地看看沈素,又看看衛南漪:“沈道友,你……你跟這位馮長老還好過?衛仙子知不知道此事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
沈素原是氣狠了的,早在江諳說出他當年如何對待衛南漪的時候,她就想衝過去將江諳千刀萬剮了。
隻是衛南漪不生氣。
衛南漪眼裡隻有她兩個師妹,還有竺仙兒。
尤其是馮銀越。
她是被衛南漪拽過來馮銀越這邊的,隻是沒想到馮銀越張口就是罵她的話。
她跟馮銀越?怎麼可能?
衛南漪也覺得怪,隻是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她們三是眼睜睜看著身殘誌堅的馮銀越半強迫著楚遇晗扶著她離開了這裡,走出了黑霧,顯露了身形的。
在馮銀越走出黑霧以後,沈素倒是有些反應過來了。
她指了指衛南漪的臉,
衛南漪也反應了過來,唯獨是狐柔沒有反應過來。
沈素和衛南漪追著馮銀越走,隻有狐柔還呆愣在原地。
她不懂,黑霧也就沒動,沈素和衛南漪也漸漸走出了黑霧,不再擁有藏匿的手段。
狐柔還是沒有明白馮銀越的話,隻是她看見沈素和衛南漪離開了黑霧,瞥了眼還被沈素掛在胸前的分鏡。
在離開黑霧的庇護以後,那塊分鏡未免太明顯了些。
狐柔將自己的分鏡拿了出來,將分鏡掛在了腦袋上,立刻聯係上了江蕊平,等著她的分鏡亮起來,這才覺得安心不少。
既然是要將江諳和餘暮寒的惡行公之於眾,那還是偷偷地更能出效果。
沈素大概是忘了。
狐柔暗自琢磨的功夫,沈素和衛南漪已經走到了馮銀越跟前,追上了馮銀越。
馮銀越走得沒有她們快,可被追上來了,還是沒給她們好臉色。
沈素笑容透著苦澀:“馮長老,我不是負心人。”
馮銀越隻相信她親眼所見,她盯著沈素的臉,隻覺得年輕果然是不行,心性不定,心中情也千變萬化,昨日還說愛衛南漪,今日所愛就成了‘金茹’,實在是叫人憋火。
這‘金茹’分明處處都比不過她師姐,也不知沈素是不是瞎了眼。
她橫了眼沈素:“我那日還覺得你是個好的,起碼是比江諳好的,不會傷害大師姐,可你今日居然跟個小姑娘背叛大師姐,我看你跟……”
馮銀越是越說越氣,話還沒有說完整,人就因急火攻心又開始吐血了。
見馮銀越還在吐血,沈素瞥了眼餘暮寒的方向。
餘暮寒此刻麵色如常,完全沒有要吐血的跡象。
她靈眼施展,定睛瞧著餘暮寒,很快就在餘暮寒身上看到了那十二顆珠子。
不同於先前,現在十二顆珠子除了其中一顆明亮璀璨,其餘的珠子都失去了原本奪目的光澤,隻是奇怪的是那些珠子上多了些淡金色的粉末,粉末的出現遮掩了珠子的黯淡。
這是什麼?
難道餘暮寒光環升級了?
沈素的靈眼所看到的東西是靈體,這金粉當然不可能是餘暮寒自己塗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天道。
沈素收回了靈眼,不太確定地望了望天……他們竟是用這樣的手段掩蓋了餘暮寒靈根逐漸殘缺的事,那這樣下去,她到底要如何才能殺了餘暮寒呢?若是人人都覺得餘暮寒該死了,他還是死不了又該如何?
沈素眼眸微眯,耳邊突然傳來了阿綾的聲音:“你們沒聽清嗎?我師父師娘是臨仙山神女和雁碧山首領啊!”
阿綾怎麼能這麼說?
她好容易將衛南漪藏住了,在不需要露麵的情況下就將江諳推入了深淵,可現在阿綾居然說出了衛南漪和沈素的關係,那衛南漪還活著,活得好好的事,豈不是要暴露了。
不夠純粹的弱者,達不到沈素想要的效果。
沈素回過神,剛想喊住
阿綾,身邊的衛南漪已經攔住了她:“小素,你彆怪阿綾,是我讓阿綾這樣說的。”
?
沈素以為這是衛南漪幫阿綾推脫的話,可她很快就發現衛南漪很是認真,讓她不得不去相信這番話真的是衛南漪讓阿綾這樣說的。
她經曆過短暫的迷茫後,很快就相信了衛南漪,她問:“夫人,為何要這樣做?”
“小素,我不需要靠著彆人的憐憫複仇,其實讓大家都明白江諳是個什麼樣的人就已經很好。”衛南漪頓了頓,又說:“我想讓彆人知道小素現在才是我的道侶。”
衛南漪說完,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
她太知道沈素了。
沈素想要她徹底跟此事無關,最好是手上連江諳的血都不要沾上。
一切的一切都由沈素來辦。
衛南漪阻攔過彆人破壞沈素的計劃,可現在是她親手在破壞沈素的謀算。
“小素,你會怪我嗎?”
沈素輕輕搖了搖頭:“不會。”
其實隻要是衛南漪所想的事,沈素都是一定會支持的,更何況衛南漪想要的不過是跟她有個名分,而不是在聽那些人總將她和江諳放在一塊說,又沒有做錯什麼,甚至可以說這對沈素的耳朵和心臟都十分友好。
衛南漪本就是她的。
衛南漪見她還會笑,也就知道她真沒有生氣。
白緊張了一場。
衛南漪也禁不住跟著沈素一塊笑。
馮銀越被她們兩人笑糊塗了,她覺得‘金茹’說話的語氣不太對,可她現在修為有限也看不出什麼來,隻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們倆,一邊瞧,一邊問著楚遇晗:“晗兒,你看出來什麼了嗎?”
楚遇晗還哭著在,那淚珠子不斷滾落,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捅的是她。
馮銀越實在是個心軟的師父,聽到楚遇晗道歉,連好好怪罪一番都沒有就原諒了楚遇晗剛剛的行徑,甚至刻意喊她,讓她從愧疚中掙脫。
楚遇晗抽抽搭搭地望了望沈素和衛南漪,十分誠實地搖搖頭。
衛南漪朝著早已被吸引過來眸光的江諳看了眼,眸光沒有多做停留就收了回來,轉而落在了馮銀越身上:“馮長老,小素她不是負心人,因為我就是衛南漪。”
隨著聲音落下,衛南漪被金霧包裹。
金霧包裹下的皮膚開始一點點變化,皮膚越來越白,越來越細膩,就連那沒有出彩之處的五官也在發生變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絕美的容顏,端莊聖潔不可沾染,就連那一點細微的衰痕也沒有損失丁點美好,反而增添了些風韻。
那股神性不再是不容侵犯,那雙眼眸不再沒有炙熱。
她真的是衛南漪。
“大師姐!”
馮銀越是個爽利仗義的性子,她見‘金茹’真是衛南漪,立刻就明白是她誤會了沈素,她反應很快:“沈素對不起,原來你沒有背叛我大師姐,你果然是跟江諳老賊不太一樣的,雖然你很新,但你重情!”
馮銀越說話也太怪了。
這絕不是沈素的錯覺,她總覺得馮銀越這張嘴裡能蹦出來些常人想都想不到的話。
她氣是氣得快,這道歉來得也快。
沈素都不好跟她生氣,心中還愈發明白她有多在意衛南漪。
她實在是不好意思跟馮銀越計較,衛南漪倒是很認真地道:“銀越,你莫要拿小素跟他比,這對小素不太好。”
衛南漪在說什麼?
雖然她也覺得馮銀越拿她跟江諳比,有些侮辱了她,可她沒有想過衛南漪會直接說出來。
這樣鋒利的話,她還是衛南漪嗎?
“夫人。”
沈素很感動衛南漪能夠這樣護著她,可她對衛南漪的稱呼還是引起了江諳的注意。
江諳見了衛南漪,先是覺得不可思議,而後是覺得憤怒,隨後又披上了那層溫和的皮,他朝著衛南漪走了兩步,臉上又掛上了熟悉的笑容:“沈姑娘怕是說錯了,南漪師姐是我的道侶又怎會是你的夫人呢?”
一貫的虛假,一貫的偽善。
他這張皮就沒有半點真實可言。
衛南漪緊蹙眉心,胃裡有些難受,她還是有些低估了江諳的厚臉皮,完全沒有想到江諳居然事到如今還能說出這種話。
沈素擋在了衛南漪跟前,她抬手摸了摸肩頭的分鏡:“江諳長老,你還要裝到幾時啊?你剛剛跟慕靈的對話可是清清楚楚地傳出去了,現在秘境外的所有人應當都知道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了!”
她是摸給江諳看的,江諳也確實是看見了。
在發現另有分鏡的時候,他臉色大變,可他反應很迅速:“你手中有分鏡,讓我猜猜你殺死了誰?豔霄?還是說鄭劊?沒想到你竟是個如此奸惡的小人!”
江諳還真是心性極好,事到如今都沒有半點慌亂,甚至還倒打一耙。
衛南漪是不喜任何人說沈素半句不好的,她站在沈素身後,冷冰冰瞧著江諳:“江諳,你有沒有想過慕靈為何會出現在這?憫仙鏡分鏡一開始就不止四塊。”
江諳愣了愣,立刻指著衛南漪道:“你搞的鬼,你違背……”
他話還沒有說完,阿綾不知道何時摸了過來,一腳踹在了他後背:“彆亂汙蔑人了,阿綾跟你說,現在可不僅僅是外麵的人知道你有多壞了,而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壞了!”
江諳微微發怔,他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可能是圈套。
臉上的笑容儘數斂去,他眼中滿是陰毒:“你們做了什麼?”
江諳虛假的笑終於是消失在了眼前,沈素心中有些暢快:“當然是讓你身敗名裂。”
這四個字戳中了江諳的死穴,他再也穩不住心性,一雙眸子滿是陰鷙狠辣,露了本色:“讓我身敗名裂了又能如何?難道你們還以為現在的衛南漪能夠殺我不成?她不過是個混了百妖血的怪物,連人都算不上了!”
“江諳,你真該死!”
憤怒的情緒湧上了心
頭,怒意在心口焚燒,讓她一顆心變得滾燙灼熱,唯有江諳的血能夠讓其平複。
江諳總是很有本事的,他知道怎麼傷害衛南漪,三言兩語就能惹怒一貫冷靜的沈素。
沈素朝著江諳衝了過去,長長的狐狸尾巴已經冒了出來。
她剛跑半步,手臂就被衛南漪拽住了。
衛南漪將沈素重新拽了回去:“小素讓我自己來好嗎?”
她跟沈素說話,不似跟江諳那樣冷冰冰的,很溫柔,還可以找到從前的衛南漪影子。
江諳不僅是沈素的心結,更是衛南漪的心結。
她是被江諳推下的神壇,而今也該踩著他的屍首才算真正爬起來。
“好。”
沈素說不出來另外的字,她順著衛南漪點了點頭。
衛南漪在沈素點頭以後,從扳指裡取出來了一把靈弓:“江諳,你毀我,害我,今日就是我們了斷的時候。”
見衛南漪搭弓,餘暮寒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師父,她好像恢複靈根了。”
他剛說完,人就被阿綾抓住了後衣領。
兩人纏鬥在了一起。
江諳則是譏笑出了聲,他低喃一聲:“恢複,恢複又如何?如今的我已經有合體境修為了。”
他瞧著衛南漪手中的普通靈弓更是覺得可笑至極:“衛南漪還是讓我來教教你吧,這雪殘箭該怎麼用。”
霍馨疼得厲害,原是不想說話的,可江諳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江諳,我看你真是糊塗了,這雪殘箭整個臨仙山也隻有大師姐能用出十分,你如何教她?”
衛南漪和沈素倒是沒有像霍馨那樣嘲諷江諳,她們隱隱約約都知道江諳要做什麼了。
“慕寒,給我弓!”
江諳將幽冥鏈係在了腰間以後,衝著餘暮寒伸出了手。
餘暮寒一邊逼退阿綾,一邊將一把弓扔了過來。
江諳手中多出來了把銀白色的長弓。
那弓極其精美,彎曲的位置兩側鑲嵌著玉石,上麵雕刻著精細的紋理,長弓本身光滑細膩,上麵還有銀白色的流光顫動,看著就像是將一抹彎月握在了手中,而那玉石就是捆綁彎月的寶物。
月煞長弓!
那是衛南漪的弓。
搭弓,拉弦,一氣嗬成。
他掌心覆蓋了薄薄的寒霜,冰藍色的光芒覆蓋了整張弓,銀弓幾乎成了藍弓。
那支靈力聚成的靈箭蓄勢待發,衛南漪不退不讓也摸上了靈弓,搭上了弓弦,美眸中滿是寒意,箭尖所指便是江諳的脖頸。
忽然,一道聲音在江諳身後幽幽響起。
“原來這就是你囂張的底氣。”
不知哪裡伸出的一隻狐爪搭上了江諳的手,竟是改變了他箭的方向,而後用力一推將箭射了出去。
那支箭被射向了半空中,而衛南漪的箭也在同時射向了江諳。
江諳自然不是等閒之輩,他沒有看清人,但本能讓他拽緊了給他搗亂的狐爪,而後用力一摔,他竟是束縛住了個人,帶著她猛地朝前迎向了衛南漪的箭。
長箭濺起了血霧,那藏在後麵的人也露出了身影。
黑霧消散,狐柔現身。
冰藍色的長箭擦著狐柔的肩頭飛了過去,穿透了江諳的肩。
狐柔隻受了一點輕傷,為了報複江諳拿她擋箭,她的狐狸腦袋用力撞向了江諳,讓他的血湧得更快。
江諳因痛,鬆開了狐柔。
狐柔剛剛就跟江諳一同握著弓,這會兒自是趁機將弓一並奪了過來,她一手捂著受傷的肩,一手提著月煞長弓,唇色都白了些:“好冷,好冷!”
衛南漪和沈素忙上前,一人扶著她,一人接過了弓。
江諳看著肩頭飄出的血慢慢凝結成血晶,不太敢相信地盯著衛南漪:“怎麼可能?”
他分明算好的,他帶著狐柔靠過去的方向,不偏不倚,剛好是那把劍能夠刺穿狐柔心臟的位置。
他想親眼看看衛南漪殺死同伴的痛苦,可那支箭還是刺穿了他,唯一的可能就是衛南漪改變了箭的方向,可箭已經離弦,那就該一切都成定局了,這怎麼可能?
衛南漪握住了月煞長弓,眸中多了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