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湖堤邊春雪早已消融,濕潤土壤裡鑽出的淺嫩的嫩芽,在微涼的晨風中輕輕搖曳著。
從□□暮年為官,到如今已經有幾十餘載。如今陛下恩準周太傅離京,早早的邊有諸多送行的人。
但是周太傅誰也沒有見,還是那十分簡譜的馬車,混入在行雲流水的車馬中就像尋常人家一樣,誰又能想象得到,這是當朝大儒周慎的馬車。
周慎拿到聖旨之後便覺得好多了,又提起了些精氣神來。晃晃悠悠的馬車駛過京郊,越過曆經數百年風霜的城門,周慎終於挑起車簾向外看去。
駕車的老仆仍舊是阿福,一邊駕著車,一邊與主子說著話:“主人是在等何人。”
太子親自送行,已經回去了。但是卻不見二殿下,聽聞二殿下傷勢已愈,陛下調查刺客之事已經全權交給了他,此刻應該無瑕前來。
事實上,很多事情周慎不記得了,阿福倒是記得清楚。
當年二位殿下都半大的稚兒,太子雖看著年長二殿下兩歲,但是因為自小娘胎裡帶毒,身子一向不太好,容易生病,一病就是許久,功課也會落下,就是會叫人多操心些。
不僅如此,鄭家鬨出來那些事,差點害得他儲君之位不保。太傅已經習慣跟在身後操心了,為他穩固根基,教他治世之道。
如今太傅這樣乍然離開,剩下的事就要太子自己去麵對了。
替太子殿下操心了這麼多年,太傅也確實該好好修養了,聽聞虞城山清水秀,想來以後閒來小酌怡情垂釣江邊,也是怡然自在。
周慎放下了車簾,車窗垂下的竹簾順著外間的陽光,在車壁間灑下搖晃的斑駁。對於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老仆,周慎並沒有隱瞞的意思,聲音有些停頓:“你可覺得,二殿下有何不對?”
阿福道:“主人何出此言,二殿下待主人從來尊重,總會有不妥?”
“你不知道他。”周慎深深歎了口氣,“我隻怕他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啊。”
***
楊府清冷肅穆,路邊婢女低著頭打掃著。小園外格外寂靜,有府兵來回巡邏著,嚴密的連個鳥也飛不進去。
花梨木桌邊擺放震翅欲飛的仙鶴香爐,雕窗戶大開著,清涼的風拂起淺綠的紗幔。
山水屏風後背對而立一道頎長人影,暗金色麒麟長袍,修長的指節用銀針隨意撥弄著香爐中的香片。
在他身側還跪著一個身材有些臃腫的老男人,臉上掛著殷切討好的笑,將手裡的東西呈給了一旁伺候的侍從。
“所有東西都在這了,應當不會有漏下的,還請殿下查看。”
他原是太傅府的管事,太傅離開之後,便將那些信箋交給了他,將他留在了京中。
侍從從他手中取走那一疊厚厚的信件,卻是徑自交給了坐在一旁的楊源正。
楊源正瞧都沒瞧跪在旁邊的那人,接過那疊東西,皺著眉頭一個個拆開,臉色就更不
好看了。
“這樣的東西到底是從哪來的!”
還好攔下來了,如若不然,他們這些年這步步為營的籌謀,就直接功虧一簣了。
李燃將手中的銀針隨意的擱在一邊,也並未理會楊源正說什麼,隻是隨意的道:“這香倒是不錯,若雪無暇,香濃遠溢,這樣的成色應當是雲州特供的那一批。”
“殿下說笑了,如今要緊的是早日查出潛伏在殿下身側的細作才是,這樣的東西一般人又怎能拿得到,還能送到周太傅手中。”楊源正皺眉,又看了一眼跪在一邊的中年男人,這次語氣稍緩了一些,“也幸好殿下出手迅速,在周太傅離京後就將東西找了回來,否則豈不是要一直受製於人。”
一邊說著,楊源正讓二殿下好好瞧瞧這信箋
,看看可能是何人所為,說不得,能從蛛絲馬跡中分析出來。
李燃拿了火折子,在楊源正瞪眼驚呼中直接將信箋儘數點著了,一邊淡然道:“嚶嚶說過,有些東西能銷毀就不能拖著。”
什麼叫能銷毀就不能拖著,就這樣直接燒了,上哪去找細作去。
還嚶嚶說,嚶嚶說,他就這般聽話?!
楊源正一瞬間梗住,有些想將銅盆中的信箋搶救出來,拍了手頓了頓到底還是收了回來,有些乾枯的指節蜷縮了起來,深吸了口氣道:“這是什麼道理?東西就在你手裡,難不成還能被人搶去不成!”
李燃一點點瞧著那疊東西被儘數銷毀,確保一點渣都不剩了之後,這才揮手讓那中年男人退下。
聲音淺淡:“有些事情,確實說不定。”
那中年男人忙不跌退下了,楊源正看了重新關上的門一眼,眉心微微皺了皺:“今日周太傅離京,殿下知曉?”
從前楊源正便知道,這個皇子雖然有他楊家的血脈,但是看待他這個外祖,卻並不如一個啟蒙太傅來得重。有人道二殿下心機深沉,那些都是在做戲,但是楊源正最是清楚,若站在周慎位置上的是彆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