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悼歌》這支交響樂是出色並且震撼人心的,但我認為它不適宜再進行公開演奏。
音樂淩駕於語言之上, 它是關於死亡的旋律, 甚至我認為作曲人在教唆死亡。
他仿佛親曆這個過程, 用音符表現出了對死亡的超脫,我現在對喬的精神狀態有所懷疑和擔憂。
……
對音樂敏感的人更容易受到這支交響曲的感染, 後果會怎樣值得我們思考。我想交流會上,馬爾茲先生對《悼歌》沒有作出評價,也是因為這一點。
再看社交媒體上觀眾們的發言,‘不再畏懼死亡’‘不再害怕’,天呐,我似乎看到了一批神經纖細敏感的人會做出怎樣不理智的行為。
……”
這是一位很有名的樂評人發表的評論,一經發出就引來了眾多媒體的關注。
《姑蘇月夜》讓這位東方少年在社交媒體上紅極一時,《悼歌》一出, 有關於他的討論更加熱烈。
不少人讚同這位樂評人的觀點, 認為這首交響曲擁有著觸動人心的力量, 仿佛死神的引誘低語, 應當予以封禁。
馬爾茲先生在交流會上的沉默更加劇了這樣的觀點蔓延。
另眾人沒想到的是, 最先站出來反駁的,是維也納愛樂樂團的首席盧卡斯, 這位最近光芒被許喬壓得死死的音樂神童。
他在自己的主頁上憤怒地指責這位樂評人, 稱其話語裡充斥著音樂領域意見領袖洋洋得意的自我陶醉,以及對藝術閹割的態度,最重要的是,他完全錯誤理解了《悼歌》。
教唆死亡?不, 這支交響曲的態度完全客觀公正,這是它足以成為經典的原因之一。
它完整描繪了主角走向死亡的過程,像一個旁觀者,將主角所看到的聽到的記錄下來。
從痛苦恐懼到平和釋然,這是教唆嗎?這是冷靜的記錄,讓人更加理性地去看待死亡這一過程。
盧卡斯的觀點贏得了很多人的讚同,風向開始慢慢轉變。
[是的,我覺得那篇樂評怪怪的,看上去很有道理可是讓我無法信服。《悼歌》給我的感覺不是他說的那樣,我讚同盧卡斯的話]
[我之前的發言被這篇樂評文章摘錄了,在此我想解釋一下,我所說的不再畏懼死亡,並不是我會因為不畏懼而去選擇嘗試,恰恰相反,它讓我更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媒體對它的抨擊毫無道理,《悼歌》讓人正視、直麵死亡,這是件好事不是嗎?]
[不要因為對死亡有所好奇就去嘗試,不要因為輕視死亡就去輕易選擇它。]
[中國有句話叫‘生又何歡,死又何哀’,來自於一位名叫莊子的思想家。我想《悼歌》正是對這句話的闡釋,沒有對生命的不尊重,有的隻是對死亡的釋然。]
[事實上,我覺得坦然麵對死亡,讓我更加敬畏生命。]
盧卡斯發表這些話後沒多久,馬爾茲先生給他的發言點了一個讚,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這徹底扭轉了先前對許喬不利的言論。
在媒體關注下,這場盛大的交流會終於來到了最後一輪,將要角逐出金銀銅獎。
此時,來自世界各地的交響樂團隻剩下最後十支,為期三個月的交流會即將落下帷幕。
所有人都知道,金獎的角逐大概率會在來自中國的民樂團和維也納愛樂樂團間展開。
最後的盛宴,他們會帶來怎樣的作品?
全球各地,數百萬觀眾打開了電視或直播平台,目光凝聚在屏幕裡那個金碧輝煌的音樂大廳內。
這一次,民樂團率先登場。
大屏幕上,緩緩浮出兩行大字:《女媧》。作曲人:許喬。
又是他獨立完成的交響曲!
所有人目光複雜,雖然此前已經有所猜測,看到作曲人一欄時還是受到了衝擊。
這個年紀不大的東方少年,究竟還會給他們呈現出怎樣的驚喜?
《女媧》。
他們對中國的神話不太了解,但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這是中國一位上古時代的神靈,傳說她以黃泥捏人,創造了人類這個種族。
如果說《悼歌》是一支關於死亡的交響曲,那麼《女媧》就是一曲生命的讚歌。
樂曲一開始,洞簫淡淡的音色若有若無彌漫開,像是某個人睡醒後輕輕的哈欠聲。其中夾雜著低聲敲響的鼓,一聲一聲,讓人想到了大地深處的律動。
女媧在莽莽原野上行走,她凝視大地,山川秀美壯麗,江河流淌不息,一種莫名的孤寂湧了上來。
隨著流水一般的淙淙琵琶聲加入進來,女媧走到了江河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頓時福至心靈,旋律變得愉悅起來。她在河水邊挖了黃泥,同河水和在一塊,照著自己的影子捏出了泥娃娃。泥娃娃落地即成人,女媧見狀,又捏了許多。
琵琶聲變得頓挫有力,極具顆粒感的音色讓人仿佛看見泥像落地成人,蹦跳著奔向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那身材偉岸的女神注視著這些小娃娃們,忽然覺得這樣造人的速度太慢。
箜篌、鼓聲、琵琶聲、箏聲越來越急促,樂曲變得高昂,女媧將藤條甩進黃泥裡攪拌,而後向四方揮去。
藤條上的黃泥落地即成人,大地上的人類迅速增加。
他們蹦跳歡笑著,男女婚配,世代延續,生命的痕跡邁向大地的每一個角落,舒展浩然的樂聲讓每一位觀眾都怔怔閉上眼睛。
旋律實在太過美好。
在悠悠清越聲過後,樂曲漸漸發生變化。
力度加強,彈撥、弦樂、管樂數次重複,音量由低到高,變得激烈、迅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