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微聽見這話,目光又沉又冷,掃了一眼床榻邊的付星逸。
這人已經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又怕被魔尊發現自己的存在,隻能努力縮著身體,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來。
林驚微的心裡仿佛堵著什麼,可她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做過最不要顏麵的事情,也不過是追到江秋漁與付星逸的新房來,想把魔尊帶走。
可是高高在上的魔尊豈會聽她的呢?
林驚微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是無法阻止江秋漁的。
她雖然名義上是江秋漁的貼身侍女,江秋漁也願意給她那麼一份特殊,可是嚴格來說,她也隻不過是江秋漁捏在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哪能操縱主人的行為呢?
林驚微右手緊握成拳,片刻後又緩緩鬆開,目光落在江秋漁包紮嚴實的手上。
“你受傷了。”
受傷了,為了防止傷口裂開,不宜動作過大,情緒激動。
江秋漁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嘴角勾起了一點笑容,充滿嘲諷的意味,“賀雲歧那老東西差點兒將我的整隻右手都砍下來,沒想到他的徒弟卻在乎這麼一條小傷口。”
這話半真半假。
在原著中,前期魔尊和賀雲歧並未正麵對上過,兩人更沒有動過手,但賀雲歧煽風點火,鼓動彆人對魔尊出手,倒是不止一次。
所以江秋漁將這筆賬算在了他的身上。
無論動手的人是誰,都是賀雲歧那老東西的錯!
林驚微的唇線繃緊了,她不能指責自己的師尊,也不清楚師尊同魔尊究竟有何過往,江秋漁說的那句話,她隻回答了後半句。
“不是小傷口。”
剛才她看見了,分明有好幾根手指都受了傷,傷口深可見骨,端看這一屋子的血就知道了,若不是傷口太深,怎會流這麼多血?
她沒有反駁江秋漁說的那句在乎。
江秋漁在心頭嘖嘖兩聲,誰說女主不通情愛,這不是很擅長嗎?
她從不正麵給予魔尊肯定的回答,卻總是在一些細節處打動人心。
這樣含蓄委婉的做法,若是對麵是個不夠細心的人,怕是壓根發現不了她深藏在冷淡麵容下的柔情。
偏偏江秋漁是個心思細膩,精通情愛的高手。
林驚微篤定她能看穿自己的一係列舉動,因此步步為營,將一個深愛魔尊成癡,卻因自身性格無法大膽表示愛意,感情深邃內斂的角色演繹得淋漓儘致。
江秋漁想,她從一開始在青霜殿前將自己攔下來,到現在擅自闖入付星逸的房間,是篤定了自己就是想看她這樣做嗎?
就像在伏岐殿內,自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
那時,林驚微想讓江秋漁發瘋,於是江秋漁照做了,順了她的意。
現在,則是江秋漁想看林驚微為她發瘋,於是林驚微也順了她的意,做出種種與其性格並不相符的舉動。
江秋漁已經許久沒有碰見過這樣的對手了,你來我往中,勾起了她久違的熱血和興奮。
係統給她發布的這個任務真的很有意思!
林驚微看似無欲無求,冷心冷情,實則對人心的把握極為準確,且能屈能伸,隨時能根據情況調整自身的計劃,這樣的人在哪兒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怪不得那些謹慎的老東西們願意把她派來做間諜,林驚微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她自己不會動情,卻能讓彆人為她心動。
可惜了,她遇上的是江秋漁。
江秋漁想到這裡,一把扯開自己右手上包紮的布條,方才還血肉外翻、鮮血淋漓的傷口,隻剩下了幾道淺淺的紅線。
她不會真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這些傷隻是最基本的外傷。
江秋漁已是大乘期巔峰的修為,甚至她真實修為早就超過大乘期巔峰,對她來說,恢複這幾條小傷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林驚微默然。
她好像沒有理由能阻止江秋漁跟付星逸同房了。
可因著江秋漁方才的那道命令,她即使再不想看,也不得不留在房間裡,親眼看著魔尊是如何同付星逸被翻紅浪,共赴巫山雲雨的。
林驚微沉默地站在距離床榻幾步遠的地方,如同一棵安靜孤高,寧折不彎的柏樹。
她的身上流轉著浮月流光凜冽淩厲的劍氣,其中蘊含的劍意足以劃破一切黑暗邪汙。
這樣的清蘅君,仿若跌落塵埃的一顆明珠,即使在最陰暗不見光的魔宮中,也依舊清冷矜貴,散發著瑩白聖潔的光芒。
江秋漁在床邊坐下,揮了揮手,朱紅色的帷幔垂了下去,下一秒,付星逸被她拽著後領,一把扯上了床榻。
他發現自己又不能說話了!
就連身體也僵的厲害,像是被粗麻繩捆得嚴嚴實實,連動一動手指頭都難。
付星逸隻能用力睜大眼睛,這回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人能救他了!
江秋漁嫌棄地撚了撚指尖,儘管她的手指並未觸碰到付星逸的身體,江秋漁還是有些心理不適。
很好,她對付星逸的厭惡又到了一個新高度。
江秋漁在床幔上使了一層障眼法,即使林驚微距離她們隻有幾步之遠,也無法透過這層薄薄的床幔,窺見床榻間的景象。
碰男主當然是不可能的了!
江秋漁不等付星逸掙紮,便用一道魔氣擊暈了對方。
男主清醒的時候隻會妨礙她做任務,殺又不能殺,倒不如先讓他睡一覺。
付星逸昏死在她旁邊,江秋漁隨手扯過一旁的錦被,蓋在了付星逸的臉上,眼不見為淨。
她將手懸在付星逸的麵容上方,陰冷的魔氣鑽進了付星逸的眉心,那張俊美的臉立刻被黑色的煙霧籠罩,昏迷中的付星逸眉頭緊皺,滿臉痛苦。
隻可惜,一張錦被蓋住了他所有的不適,江秋漁壓根兒不知道此刻的他究竟是何種痛苦的表情。
就算知道了,多半也不會在意。
魔氣入體,付星逸又冷又痛,即使是在昏迷中,也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嗓音中飽含難耐的痛意。
他完全是忍受不住那股仿佛要攪碎他五臟六腑般的劇痛,這才沒忍住發出了聲響,隻是此情此景,沒人會不多想。
林驚微閉上眼,那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卻越發明顯,在她耳邊不停地回蕩著,像擅長以聲音攻擊他人的魔物一般,擾亂她的心智,逼得她連清心訣都念不出口了。
幾步之遠的地方,魔尊是否已經得償所願了?
她那麼喜歡付星逸,大概會很高興吧。
隻是林驚微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魔尊晃著耳朵,將臉頰貼在她的肩頭,睡得雙頰酡紅的模樣。
她也會在付星逸的麵前露出她的耳朵嗎?
還有那幾條柔軟雪白的大尾巴。
她也會將尾巴纏在付星逸的身上嗎?
就像她對自己做了許多次的那樣。
還有那隻玉白無骨的足,也會踩在付星逸的肩上嗎?
她也會縱容付星逸在她的頸側留下點點如星般的紅痕嗎?
甚至是更多不曾被自己探尋的地方。
從此以後,這些就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秘密了嗎?
她在付星逸麵前,是否比在自己麵前更加嫵媚動人,柔情似水?
她還嫌自己技藝不精,未曾帶給她更加愉悅極致的體驗。
難道付星逸就能做的比自己更好嗎?
這些問題在林驚微的腦海中不斷湧現,讓她頭昏腦脹,氣息紊亂。
耳邊的喘息聲似乎越發明顯劇烈,林驚微倏地睜開眼,眼神竟是少有的淩厲和冷漠,白光一閃,浮月流光出現在她的左手中。
林驚微右手握住劍柄,毫無猶豫地拔了劍,灰藍色的劍身上流轉著奪目的光華,充滿殺意的劍氣攪得屋子裡狂風大作,東西劈裡啪啦掉了一地。
肆虐的風吹起她的長發,廣袖流仙裙被吹得獵獵作響,林驚微的雙眸卻越來越亮,竟是有了突破的跡象!
魔宮的夜晚同人族一般無二,天上掛著一輪皎潔的月亮,就在眾人皆以為這不過又是一個平常夜時,天空忽然轟轟作響,雷聲將至。
一眾魔族抬頭望向天空,俱是一驚,這雷聲聽著不同尋常,竟像是修士突破時的雷劫!
是誰又要突破了?
屋內,林驚微右手執劍,浮月流光的劍尖異常尖銳鋒利,直直地指向幾步之隔的床榻。
她的眸光冷冽,握劍起式,手腕翻轉,一劍劈向麵前的床榻,劍光中裹挾著洶湧的殺意,在陣陣呼嘯的狂風中,徑直斬碎了麵前的床幔,連同四周的床柱,一同碎成了殘渣。
牆壁上留下了道道劍痕,搖搖欲墜,房間裡的東西更是碎了一地。
好好的婚房,被她搞得像是乞丐窩一般。
此招名為“春風送影”,乃是林驚微從前在打鬥中領悟的招式,此時她又有了新的領悟,春風送影也比從前更具殺氣,若不是林驚微有意控製,怕是這整座宮殿都要被她的劍氣絞成碎屑。
她做完這些,臉色反而平靜下來,雙眸定定地注視著榻上的江秋漁,手中的浮月流光錚錚作響。
江秋漁早在她暴起時,便用魔氣護住了自己,此刻端坐在榻上,衣衫整齊不沾灰塵,麵容嬌豔異常。
隻是可憐那付星逸沒有半分遮掩,身子被碎屑灰塵蓋了個嚴嚴實實,幸好他的臉上還有江秋漁隨手扯過來的一張錦被,勉強護住了那張臉。
林驚微握劍,同江秋漁對視。
她注意到榻上兩人的衣衫皆是整齊的,並無一絲淩亂,就連江秋漁身上穿戴的華貴珠飾都不曾取下,壞心眼的狐妖坐在榻上,用一麵團扇擋住自己的半張臉,意味不明地哼了聲:“你是想把我的魔宮拆了嗎?”
林驚微握緊了手中的劍,“你們……”
她已然明白過來,方才那些聲響,不過是江秋漁故意弄出來的,就為了逼她出手而已。
江秋漁扇了扇手中的雲錦團扇,額前的發絲隨風微動,她眼睫微垂,“若是我的魔宮毀了,我就把你扒皮抽骨,去補我的寢宮。”
頭頂的轟隆聲越發清晰,像是砸在了人的頭頂,魔族對修士的雷劫格外忌憚,雷劫中蘊含的法則之力足以絞殺一切邪魔妖道。
大家都找地方躲了起來。
方才還熱鬨的魔宮瞬間處於安靜之中,隻有沉悶的轟隆聲震耳欲聾。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星瑩衝進房間,“尊上!”
她的修為並不高,被雷劫嚇得臉頰蒼白,卻依舊衝了進來,擔心主人遭遇危險。
江秋漁用魔氣凝成一道保護罩,替她擋住了雷劫的威壓。
星瑩的麵色好看了一些,她的手中拿著武器,忌憚地看著林驚微。
這人難不成想傷害主人?
林驚微也沒料到自己的突破會來的這麼快,在魔宮中渡劫,她怕是修士中的頭一個了。
江秋漁說的沒錯,她若是還呆在這裡,隻怕雷劫會擊碎周圍所有的宮殿,那時才是真的要惹江秋漁生氣了。
隻是林驚微也想不到自己究竟該去哪裡渡劫,她能離開魔宮嗎?
向來沉穩如山,不動聲色的劍修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江秋漁幽幽地歎了口氣。
她閃身從榻上下來,也顧不上付星逸是死是活,一把抓住林驚微的手腕,帶著人離開了魔宮。
星瑩咬了咬唇,擔憂地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主人要帶林驚微去城外渡劫嗎?
江秋漁的確將林驚微帶到了城外,遠離了繁華熱鬨的城池,這邊一片寂靜,樹木高大,隱天蔽日,瞧不見一絲的光亮。
江秋漁帶著林驚微尋了一處還算空曠的地方,她鬆開林驚微的手腕,自個兒退到五十米開外的地方,縱身一躍,靠坐在粗壯的樹枝上,幽幽地看著她。
林驚微深吸口氣,左手捏著法訣,右手握劍,劍尖斜指地麵,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強大氣勢。
風卷起她的裙擺,如同一株長在黑暗中的蓮花,吸滿了月之精華,亭亭獨立,高貴聖潔。
江秋漁隔著幾十米的距離,清楚地看見了她臉上沉靜的神色,這人麵對雷劫也無所畏懼,氣勢上絲毫不落下風。
這才是主角該有的氣場和魄力。
江秋漁搖著扇子,把玩著手中的一枚留影石。
係統問她:【你這個時候將留影石拿出來做什麼?】
江秋漁:“待會兒她經曆完雷劫,必定形容狼狽,我得記錄下她的醜照。”
係統:【……】
【你要不要離得再遠一點?】
這個距離還是有些近了,極容易被雷劫牽連,就算江秋漁是大乘期巔峰的修為,也不能小看了雷劫的威力。
更何況主角渡劫,那能用常理來衡量嗎?
主角的雷劫必定要比普通人的厲害上幾分。
江秋漁樂了:“你在擔心我啊?”
係統:……
劈死你得了!
係統不說話了,事到如今,它也算看出來了,它的這位宿主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她既然敢呆在這裡,必定是有她的道理在的。
它不說話,江秋漁卻要主動招惹它:“你說,我要不要提前準備一套衣衫?”
係統:【???】
【準備這個乾什麼?】
“萬一女主的衣服被雷劫劈碎了,我也好為她提供一套蔽體的衣裳。”
係統:你看起來好像很興奮。
“對了。”江秋漁說,“萬一她衣不蔽體的場景被我拍下來了,她應該不會被氣到現在就提劍殺了我吧?”
係統:【你可以試試呢。】
係統:【:)】
就在江秋漁和係統插渾打科的時候,在林驚微頭頂盤旋了半天的劫雷終於劈了下來,帶著不可阻擋的強大氣勢!
粗壯的閃電照亮了這一片天地,江秋漁眯了眯眼,團扇遮麵,頭頂兀地出現了一把散發著瑩瑩光輝的傘。
此物乃是江秋漁的另一件法器,名為月流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