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憂城(十)(2 / 2)

江秋漁為何會有這般反應?

林驚微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隻可惜消散得太快了,她還來不及思考清楚,江秋漁便在她身後戳了戳她的後腰。

“怎麼不進去?”

她仍然用大尾巴捂著自己的鼻子,眼睛都被熏紅了,一副極難受,卻又不得不忍耐的可憐模樣。

林驚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依舊站在石門前,握緊手中的浮月流光,手腕翻轉,劍身劃破空氣,一招“春風送影”攪散了屋內令人作嘔的味道。

片片霜花在石屋內隨風飄蕩,清新的霜雪氣息代替了腥臭味,江秋漁終於能將自己的大尾巴放下來了。

她揉了揉鼻尖,隨即從後麵抱住林驚微的腰,臉頰在劍修的後背上蹭了蹭,聲音柔柔的:“謝謝仙君。”

那條大尾巴則是勾著林驚微握劍的手,尾巴尖尖蹭了蹭她的手腕。

林驚微素白的臉頰上泛起了淺淺的紅暈,身子一動不動,任由江秋漁從後麵纏上來,隻低聲道:“嗯。”

江秋漁用指尖在林驚微的腰腹處畫了個圈,感受到掌下的身體陡然緊繃,她彎了彎唇角,笑道:“仙君好敏感啊。”

林驚微閉了閉眼,避而不答,隻是道:“咱們先進去吧。”

嗓音卻比方才啞了一些。

也對,正事要緊。

江秋漁鬆開了抱著林驚微的胳膊。

都怪林驚微太有趣了,江秋漁老是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差點兒把正事都搞忘了。

屋內的霜雪氣息越發明顯,就連地麵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相比之下,那股令江秋漁感到惡心的血腥味便沒有那麼明顯了。

江秋漁自然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林驚微當真是為了她才這般做的,她隻是想,原來女主也不喜歡這股味道。

巧了嗎這不是。

江秋漁收起自己的狐狸尾巴,同林驚微一起踏入了石門之中。

屋內紛飛的大雪在觸碰到她之前,便已經化成了水,並未在江秋漁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江秋漁絲毫不曾察覺到這一微小的細節,她的注意力被水池中的蓮花吸引了。

便是這東西不斷吸引她前來。

江秋漁在腦海中思索片刻,篤定道:“這是血獄蓮。”

林驚微神色微緊,她博覽群書,自然也聽說過血獄蓮。

這種蓮花以人的血肉為食,極為陰毒可怖,最擅長迷惑人心,待人失去神智,它便將人吞噬殆儘。

林驚微先前見那佛像擅長幻境之術,隻當它有古怪,此時見了血獄蓮後,方才明白,也許那佛像的古怪之處,同這蓮花脫不了乾係。

至於它為何不斷吸引江秋漁前來,大抵是這蓮花以血肉為食,生長在陰暗之處,最喜歡陰冷的魔氣。

江秋漁是魔尊,一身魔氣在其他魔族看來,便如同香餑餑一般,人人都想吞食她,以增長自身修為。

血獄蓮自然也不例外。

隻可惜它不知道,它招來的不是十全大補湯,而是準備送它歸西的劊子手。

江秋漁對這東西並無一絲好感,更彆說它還吸食了這麼多人的鮮血,根莖就浸泡在人血之中,比之前那些黑霧還要令人作嘔。

因此,當林驚微問她該如何處置這血獄蓮時,江秋漁想都不想便答道:“這種陰毒的東西,自然是該毀了它,免得它再害人。”

林驚微掩下眸中的思索,正如血獄蓮將江秋漁吞噬後,便可增長自身修為一般,江秋漁若是將血獄蓮吞食,也能有所精進。

她還以為江秋漁會將血獄蓮留下來,沒想到這人卻要毫不猶豫地毀了它。

林驚微直覺江秋漁說的並非假話,而是當真對它不喜,更不想讓它再害人。

這話竟然是從魔尊的口中說出來的。

江秋漁卻並未多想,先不說她此時不僅不能再增長修為,反而還得努力壓製自身魔氣。否則,若是在劇情點結束前便迎來天劫,那才是真的一切都得玩完。

即使是需要精進修為,也用不著吸收這麼惡心的東西。

江秋漁站在水池前,看著裡麵漂浮的殘肢斷骸,心中更是對這朵血獄蓮充滿了厭惡。

她用魔氣在水池上方搭了一座橋,隨即踩了上去,慢慢走到了血紅的蓮花上。

這朵害人無數的蓮花聞到江秋漁的氣息後,一邊忌憚,一邊蠢蠢欲動,周身流淌著鮮紅的光芒,聞之欲嘔。

林驚微見狀,乾脆揮出了兩道淩厲的劍氣,夾雜著冷冽的冰霜,直接將血獄蓮的花瓣凍住了,鮮紅的花瓣被封在了透明的寒霜裡,暫時無法再作惡。

江秋漁低頭看著躺在血獄蓮中心的女子,此人雙眼緊閉,唇上沒有一絲的血色,身上穿著一襲黑色的華服,乃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征。

她長著一張讓江秋漁格外熟悉的臉。

林驚微也縱身躍了過來,腳尖輕飄飄地踩在寒霜上,她雖從未見過此人,卻也能根據對方的穿著推測出她的身份。

“這位難不成才是真正的薛城主?”

江秋漁點了點頭,“嗯。”

真正的薛城主在此,外麵成親的薛城主便是假的。

聯想到打傷許窈的那名魔修,林驚微推測到:“此時成親的薛城主是那魔修假扮的,隻是她為何要打傷許窈,卻又弄出一個假的許窈來?”

江秋漁想了想,“興許那人是想取代薛城主的身份,隻是,雖然許窈極少出來見人,這城主府中仍舊有少部分人見過她。那魔修若不弄出一個假的許窈來,難免惹人懷疑。”

恐怕是她自知無法哄騙真正的許窈,便乾脆殺了她,又弄出一個假的來,以此瞞天過海。

雖說她當時並未立刻取許窈的性命,可若不是江秋漁恰好在此,許窈難逃一死。

此計當真是歹毒!

事不宜遲,江秋漁用金絲縷裹著薛如鈺的身子,將她帶了出來,林驚微則是腳踩血獄蓮,周身靈力洶湧而出,劍氣中儘是毫不掩飾的殺意,手中的劍直直對準了腳下的血獄蓮。

這血獄蓮隻是擅長迷惑人心,自身修為卻不高,江秋漁和林驚微一個比一個心性堅定,絲毫不受它的蠱惑,血獄蓮自知無法抗衡,竟然轉身便想逃跑!

這朵巨大的紅蓮劇烈晃動著,想將身上的人甩下去,滿池的血水嘩啦作響,裡麵飄動的斷肢殘骸儘數碎成了肉泥,偶爾有濺出來掉落在地上的,早已分不出是哪個部位。

江秋漁趕緊扶著薛如鈺退出了石屋,將血獄蓮交給了林驚微來處理。

血獄蓮瘋狂地搖晃著,整間石屋都在晃動!

林驚微卻巍然不動,身形定在空中,劍光繚亂中殺招儘顯,滿屋的靈力蘊含著足以毀天滅地的淩厲劍意,狂風卷著滿天飛舞的霜花,震碎了石屋的牆壁,碎石不停地砸在地上,轟隆作響。

在一片霜雪之中,那朵血獄蓮被林驚微的劍氣絞成了碎片,唯有一顆血紅的妖丹漂浮在水池上方,隱隱泛著紅光。

血獄蓮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它的妖丹卻是不可多得的寶貝,能用來煉製血引長眠。

血引長眠,顧名思義,便是能讓人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逐漸迷失心智,最後徹底困在夢境之中的東西。

林驚微將妖丹收了起來,隨即轉身向石屋外走去,江秋漁正用魔氣探查薛如鈺的身體情況,見她出來,神色嚴肅地說道:“薛城主魂魄儘失,肉.身儼然隻是一具空殼了。”

林驚微的麵色也跟著沉了下來,薛如鈺遭此大難,魂魄不知去往何處,恐怕是凶多吉少。

江秋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見林驚微的臉色不太好看,知道她已然是做了最壞的打打算,便隨口安慰道:“也不必擔憂,薛城主不會有事的。”

林驚微眉間微動,見江秋漁一副篤定的模樣,不知為何,忽然也跟著放下心來。

她對江秋漁的話沒有生出一絲半點的懷疑,即便薛如鈺魂魄儘失,林驚微也依舊相信,江秋漁一定有辦法救她。

兩人帶著薛如鈺的身體,一路趕往拜天地所在的堂屋,快到地方時,江秋漁忽然停了下來,“你先帶薛城主過去,我去去便來。”

她還得去薛如鈺的內室取放在那裡的留影石呢。

如此一來,才算證據確鑿,容不得那假薛如鈺再爭辯。

林驚微雖是不知她要去何處,卻也並未多問,隻拎著薛如鈺的後領,帶著人落在了堂屋外。

此時,氣氛已然到了最緊張的時刻。

那“薛如鈺”也不知為何,忽然口吐鮮血,一副身受重傷的模樣,身上竟隱有魔氣縈繞,眾人正是大驚之時,林驚微便帶著真正的薛如鈺來了。

“林姑娘,你來了!”

玖儀率先叫出了聲,隨後阿雪也喚了一聲“林姑娘”。

眾人不知這林姑娘究竟是何人,能讓明望宗的人如此熱情相待,隻見她麵容陌生,並非眾人所屬知的哪位修士,一時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有那眼尖的,瞥見林驚微手中拎著那人的麵容,不禁驚呼道:“薛城主!”

真是怪哉!

怎會有兩個容貌相同的新娘子,又有兩個薛城主?!

究竟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眾人見那身穿喜服的“薛城主”滿眼怨恨,一身魔氣再也掩藏不住,心中都有了決斷。

有那脾氣火爆之人,便已祭出法器,對準“薛如鈺”,嘴裡怒斥道:“賊人!你竟然謀害薛城主?!”

早在林驚微拎著薛如鈺的身子落在堂屋外時,許窈便瞪大了眼睛,朝她奔了過來,一把摟住了薛如鈺,急急地喚道:“阿鈺!”

此時,她仿佛終於清醒過來,明白之前薛如鈺為何對她如此冷淡。

原來,並非是薛如鈺變了心,而是對麵那人早已不是真正的薛如鈺。

可恨她的阿鈺被人謀害至此,她卻不曾知曉,仍舊傷心於“薛如鈺”的冷淡。

許窈隻覺得心痛欲裂,一邊恨自己的無能,連道侶都認不出來,一邊卻又恨那魔修詭計多端,竟將薛如鈺殘害至此!

她摟著薛如鈺魂魄儘失的身子,隻覺得自己的心口也跟著空了下來。

“薛如鈺”自知大勢已去,對破壞她計劃的林驚微可謂是恨之至極,恨聲道:“那晚在佛堂襲擊我的,便是你?!”

可恨此人竟佯裝不敵,故意輸給她,讓她以為此人修為不及她,這才大意了!

林驚微不答話,隻是道:“你妄想取代薛城主,又殘害了那麼多的無辜百姓,今日一事,不過是報應罷了。”

“薛如鈺”大笑了兩聲,目光冰冷怨毒,“我妄想取代薛城主?這位道友,你安能說我不是薛如鈺?”

林驚微眉頭微蹙,“真正的薛城主在此,你又該如何解釋?”

“薛如鈺”撫了撫掌,“道友此計可謂歹毒至極,先是讓這女子破壞我與夫人的喜事,隨後又帶來一個與我麵容相似的女子。難不成你以為,這樣便能證明我不是薛如鈺嗎?”

“真正居心叵測的人,是你才對!”

“薛如鈺”的目光掃過圍觀的眾人,大聲勸道:“各位道友,千萬彆被這賊人的奸計給迷惑了!”

林驚微迎著眾人或驚或疑的目光,心中想,江秋漁恐怕便是要去取那足以證明眼前的“薛如鈺”並非薛城主本人的東西。

在江秋漁回來之前,她絕不能讓此人占據上風,扭轉局勢!

林驚微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江秋漁的身上,她竟然完全沒有懷疑江秋漁的話,更不擔心這人會一去不返。

此時,林驚微隻是目光平靜地同“薛如鈺”對視,嗓音格外冷淡:“那你又該如何解釋,你這一身魔氣從何而來?”

“薛如鈺”頓時不說話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林驚微,恨不得立刻將她碎屍萬段,以平自己心中的怒火!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又傳來了吵鬨聲,眾人紛紛看去,又有兩名女子闖了進來。

來人是扶姎和靈漪。

“姐姐!”扶姎撲向許窈,滿臉淚水,雙眼紅腫不堪,“你怎麼能騙我!”

靈漪的麵容也透著幾分憔悴,她站在林驚微身側,低聲道:“林姑娘。”

見此情形,靈漪哪還有不明白的,恐怕林驚微也早已知曉許窈假死一事。

那一日,阿漁臨走之前告訴扶姎,事情或許會有轉機,扶姎與靈漪再三思索之後,這才覺察出了不對。

靈漪細看之下,總算發現許窈的屍體有異,那一具屍體興許是假的。

她雖然有一雙特彆的眼睛,卻因傷心過度,並未仔細查看許窈的屍體,這才沒能及時相信不對。

察覺到許窈可能沒有死之後,靈漪和扶姎便一直焦急不安地等待著,扶姎猜到這也許是姐姐的主意,並不曾埋怨阿漁和林姑娘。

隻是許窈重傷初愈,究竟能去哪裡呢?

如此等待了兩日,靈漪雖然知道今日是城主的大喜之日,心中卻並未過多在意,隻是當她聽見眾人議論紛紛,好似城主府內發生了大事,這才隱隱明白許窈究竟去了何處。

兩人緊趕慢趕,總算到了城主府外,幸好此時城主府早已亂作一團,竟真被她二人溜了進來。

扶姎一見許窈,心中頓時又氣又急,卻又終於放下心來,哭倒在了許窈身旁。

許窈雙手扶著薛如鈺,滿臉愧色地看著妹妹,“抱歉,小姎。”

扶姎早在方才便聽說了事情的經過,此時見需要摟著一昏迷不醒的女子,便低聲道:“這位便是薛城主嗎?”

許窈點了點頭,目光在薛如鈺慘白的臉上流連片刻,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抹了抹眼淚,雙手抱緊懷中的女子,視線卻無意識地落在了“薛如鈺”身旁那人的身上。

方才也不知為何,她竟覺得那女子的眼睛像極了薛如鈺,下意識地對著她喚了一聲“阿鈺”。

那女子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並未發出聲音來。

此刻,許窈同那人對上目光後,竟又有了熟悉的感覺。

她忍不住直直地盯著那人瞧了半晌,卻見那人也正雙眸通紅地看著自己,那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毫無情緒可言,可不知為何,許窈卻總覺得對方悲傷極了,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

這人究竟是誰?

許窈抱緊了懷中的道侶,她能確定懷中之人是阿鈺沒錯,可那人給她的感覺,又為何如此熟悉?

還有“薛如鈺”,她究竟是誰,為何要謀害阿鈺?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出現在許窈的腦海中,她又看向身旁站著的林驚微,直覺告訴她,這位姑娘定能替她解疑答惑!

就在她滿心不解的時候,靈漪也同樣困惑不已。

她連林驚微臉上的障眼法都能看穿,卻無法看破“薛如鈺”身上的障眼法,隻能看見她周身魔氣縈繞,顯然已經入魔。

靈漪低聲同林驚微道:“我看不破她臉上的障眼法。”

其實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口。

她總覺得此人身上並無任何障眼法,她的的確確是同薛城主長得一模一樣。

隻是眾人從不曾聽說薛城主還有同胞姐妹,這人究竟是誰,為何會同薛城主長得如此相似?

靈漪抿了抿唇,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又問:“阿漁呢?”

怎麼不見阿漁的身影?

林驚微方才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直到此時,才轉頭瞥了一眼靈漪,那一眼中,似有無儘的深意。

不知為何,靈漪竟覺得,自己仿佛從林姑娘的這一眼裡瞧出了淡淡的敵意。

靈漪:???

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