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微沒有搭理她。
嚴格來說,跟靈漪和扶姎關係還不錯的,隻是江秋漁罷了。
林驚微同靈漪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她認為她與靈漪的關係還遠不到足以閒談的地步。
清蘅君端的是清高孤傲的模樣,隻淡淡地瞥了靈漪一眼,便又轉頭去看“薛如鈺”,好似並未聽見靈漪方才的那句詢問。
靈漪沒有得到她的回答也不氣惱,在她的印象中,林姑娘向來是個寡言話少之人。
且她與阿漁關係親密,自己卻在一開始便做出了輕浮之舉,林姑娘不喜歡自己也實屬正常。
靈漪雖然沒有用熱臉去貼冷屁股的喜好,卻也想同林驚微打好關係,畢竟她是阿漁的師姐,更和阿漁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密關係。
隻是方才林姑娘並未回答自己,靈漪一時也想不到該如何引她開口,便隻得閉上嘴巴,屏氣凝神,全神貫注地打量著對麵的“薛如鈺”。
“薛如鈺”雖然魔氣纏身,眾人卻也無法證明她不是薛城主,畢竟她的確長著一張同薛城主一模一樣的臉,並非是障眼法幻化出來的。
隻是她入魔一事,卻也是板上釘釘的了。
不管她是不是薛城主,眾人都不能輕易放她離開。
見無法拆穿她的身份,大家又將注意力放在了“薛如鈺”身旁的新娘子身上,“薛城主,那這位姑娘又是何人?”
兩位薛城主分辨不出真假,那兩位新娘子又該如何辨認?
眾人一時感到有些為難。
“薛如鈺”親密地攬著身旁人的肩膀,牽起她垂在身側的手,細細地撫摸著,“自然這位才是我要娶的窈窈,薛某怎會連自己的道侶都分辨不出來?”
眼下的情況已然分明,身穿喜服的兩位新人明顯是一邊的,昏迷不醒的薛城主與一開始前來對峙的女子又是另一邊的,端看這兩方,哪一方在說謊了。
情況一時陷入僵局,眾人到底隻是前來觀禮的,並非薛如鈺親近之人,如何能分辨出哪一位才是真正的薛城主?
這事兒著實有些難以決斷,便是薛城主身邊親近之人,也辨認不出來誰是真誰是假。
畢竟另一位薛城主昏迷不醒,若是她清醒過來,眾人興許還能分辨一二。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俱是滿臉難色,最後隻好一言不發,端看此事最後該如何解決。
玖儀自然是相信阿漁姐姐,既然林姑娘都選擇相信昏迷不醒的薛城主,她自然也與林姑娘持相同意見。
至於阿雪,她雖然不像玖儀一般對江秋漁深信不疑,卻也知道這位阿漁姑娘多智近妖,算無遺策,必定不會做那等沒有把握之事。
如此看來,還是已然入魔的薛城主更加不可信。
因此這兩人便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到了林驚微身旁,大聲道:“各位道友,我們願意相信林姑娘!雖然薛城主還未清醒,可是城中百姓都說,薛城主乃是深明大義、最公平公正之人,這樣的人,如何會墮入魔道?”
這也是縈繞在眾人心中的疑問,不管“薛如鈺”說的有多天花亂墜,可她始終無法回避一個問題,她這滿身的魔氣究竟從何而來?
不憂城繁榮熱鬨,城主更是深受百姓敬仰,這樣一位讓子民愛戴有加的城主,似乎沒有入魔的理由。
若這話是從林驚微口中說出來的,眾人隻會懷疑,但不會立馬表態。
可這話是從玖儀口中說出來的,情況自然又不一樣了。
玖儀乃是明望宗長老之女,又拜入了明望宗掌門門下,是最受寵愛的小師妹,在明望宗有著極為特殊的地位。
她代表明望宗來參加薛城主的喜事,她支持誰,就代表明望宗也支持誰。
名望宗乃是六大門派之一,是天下的修真之人都向往的宗門,眾人可以不相信林驚微,卻不能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懷疑玖儀。
因此,玖儀這話一出,立馬有不少人動搖了,認為她言之有理。
“薛如鈺”冷笑一聲,“薛某的確因為某些事情生了心魔,此乃薛某之過失。”
“等此事結束之後,我便辭去不憂城城主一職,帶著窈窈離開不憂城。”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薛城主!”
她竟然願意不做這不憂城的城主!
眾人頓時又動搖起來,這下是真的無從分辨了。
林驚微卻是在她說出這句話後,總算想通了一些事情。
起先,她跟江秋漁都認為,“薛如鈺”之所以謀劃這些事情,為的是取代真正的薛城主,掌控不憂城。
可方才,那“薛如鈺”竟主動說要辭去不憂城城主一職,說這話時,她抱著懷中的女子,眉目繾綣,看起來不像是假話。
她對懷中之人的勢在必得,都暴露在了那雙陰冷的眼眸裡。
林驚微隻覺得豁然開朗。
原來,她跟江秋漁從一開始便想岔了。
此人籌謀至此,為的從來不是不憂城,隻一個薛城主罷了。
她打傷真正的許窈,又弄出一個假的許窈來,為的不是迷惑大家的眼睛,而隻是單純地想殺了真的許窈罷了。
至於這個假的許窈……
林驚微想起薛城主那丟失的魂魄,一切便不需多言了。
怪不得這樣一場鬨劇,就連圍觀的眾人都忍不住議論紛紛,“薛如鈺”身旁的新娘子卻從頭到尾都很安靜,那張清麗的臉上毫無情緒可言,雙眼卻紅了個徹底,顯出幾分詭異來。
想來,不是她不想開口說話,而是她不能說話,那雙泛紅帶淚的眼,便是她最後的掙紮和求助。
此人之計,當真歹毒!
若不是她與江秋漁恰好來了這不憂城,又在巧合之下救下許窈,恐怕此人的奸計當真能順利實施。
到那時,真的許窈已死,扶姎不知道姐姐與城主的關係,自然也不會替她申冤,隻會怨恨那名行蹤神秘的魔修。
至於這魔修,她早已頂著與薛城主同樣的臉,取代了薛城主,將真正的薛城主變成了許窈,同她大婚,從此做一對“恩愛道侶”。
林驚微想通之後,對“薛如鈺”更多了一分不喜。
若是真讓她得逞,薛城主與許窈這一對恩愛道侶便要生死兩隔,不憂城也將處於魔修的掌控之中,以這魔修殘害人命的手段來看,不憂城怕是會被她變成一座鬼城!
林驚微神色冷厲,“薛城主。”
她直直地看著“薛如鈺”,嗓音清冷,卻隱含咄咄逼人的氣勢:“方才一直都是你在說話,新娘子為何一語不發?”
眾人也早已注意到這一幕,這新娘瞧著也頗為詭異,自己的大喜之日被人鬨成這樣,她卻麵無表情,唯有一雙眼通紅無比,直勾勾地盯著對麵與她麵容相似的女子。
眾人皆以為,她是在怨恨許窈毀了她的喜事,可許窈方才還對著她叫“阿鈺”,這又是為何?
“薛如鈺”早就恨不得撕碎林驚微,聞言更是止不住地露出了怨毒之色,周身魔氣翻湧,嚇得眾人紛紛倒退兩步,不敢靠她太近。
“薛如鈺”冷冷一笑,“這位姑娘,若是有人在你的大喜之日上門來吵鬨,討要說法,平白汙蔑你,你又該是何種反應?”
她將新娘的沉默解釋成了因悲傷憤怒至極,這才說不出話來,眾人倒也覺得合理。
“薛如鈺”見眾人沉默不語,又道:“薛某自知罪孽深重,隻是薛某從未害人,如今也隻想帶著自己的道侶離開,難不成就連這最後的一點請求,大家也不願意答應嗎?”
原本好好的一樁婚事,已然被許窈與林驚微毀得一乾二淨,再加上“薛如鈺”將自己的態度放得極為卑微真誠,眾人一時竟都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隻是薛如鈺已經入魔,若是輕易地放她離開,隻怕放虎歸山。
就在眾人猶豫不決的時候,江秋漁終於姍姍來遲。
“且慢!”
眾人隻聽見一聲嬌喝,抬頭望去,但見一身穿胭脂色長裙的女子飄飄然落地,膚如凝脂,容貌絕豔,眼波流轉中,媚色儘顯。
眾人一時看呆了,這女子又是何人?
江秋漁頂著眾人的目光,在心中同係統感慨道:“想不到啊,我一個反派,竟然也能擁有如同主角一般的高光時刻。”
像這種作為壓軸出場,一出場必定驚豔眾人的戲份,往往都是主角才能擁有的。
江秋漁今天也有幸體驗了一把。
她美滋滋地想,幸好來之前,她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用留影石將這一幕存了下來。
等以後死遁脫離劇情,這便算是她過往的光輝戰績。
沒事還能拿出來看一看嘛。
江秋漁徑直走向林驚微,順帶跟幾個熟人打了個招呼。
靈漪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玖儀便親親密密地挽住了江秋漁的胳膊,“阿漁姐姐,你可算來了!”
靈漪頓時睜大了眼睛,忍不住轉頭去看林驚微的表情,這位姑娘竟然能同阿漁如此親密!
林姑娘不介意嗎?
靈漪一看,林驚微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眉眼間宛如凝結著一層霜花,她並未將目光落在阿漁和那女子身上,隻是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薛如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看來是當真不介意。
靈漪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林姑娘不喜歡自己,隻因初見時自己太過輕浮猛浪,若是她之後同林姑娘細細解釋一番,想來林姑娘應該也是能容得下自己的。
靈漪頓時信心大作,準備等此事過後,再尋個時間同林姑娘解釋清楚。
圍觀的眾人雖然不清楚江秋漁的身份,卻見明望宗的玖儀對她格外親近,心中不由得也帶上了幾分打量與忌憚。
莫非這女子也是明望宗的弟子?
江秋漁之所以耽擱這麼久,完全是吃瓜太過興奮,一時忘了時間。
她隻猜到那假城主必定會在無人之時,對著那名與許窈麵容相近的女子說一些肺腑之言,隻是尚不能確定此人究竟說了些什麼。
因此在來之前,江秋漁便先將留影石錄下的內容看了一遍。
誰知事實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料,就連江秋漁這般會玩的人,都忍不住對著係統感慨了一句:“還是修真界的人更會玩!”
仗著自己有修為,簡直什麼壞主意都想得出來!
早在江秋漁偷溜進內室,窺見城主夫人的麵容時,江秋漁便知此人身份有異。
不僅僅是因為她長著一張與許窈相同的麵容,更因為江秋漁在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屬於傀儡的氣息。
江秋漁最擅長傀儡之術,捏出來的傀儡同真人一般無二,就連身旁最是親近之人尚且無法輕易辨認。
假城主製作的這一具傀儡也算得上精妙,但仍然被江秋漁覺察出了不對勁。
隻是那一日,江秋漁尚且不知曉其中的內情,便隻能按兵不動,隻在內室留下了一枚留影石,錄下一些假城主犯罪的證據。
話說起來,修真界的留影石還真的挺好用的。
隻是這東西極難得到,尋常人有一枚便如獲至寶,江秋漁卻把留影石當普通石頭玩,反正她的倉庫裡有一大堆,放在那裡也是浪費。
此時,江秋漁當著眾人的麵攤開掌心,一枚留影石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裡。
“諸位。”江秋漁麵上笑盈盈的,目光在“薛如鈺”的臉上掃了一圈,笑容裡有著幾分意味深長。
“既然兩方都有理,大家也不知該如何決斷,不妨先看一些有趣的東西。”
“薛如鈺”早在看見江秋漁手中的留影石時,便變了臉色,此刻聽見她這話,眼裡更是忍不住露出了怨恨之色,視線格外陰冷。
林驚微眉頭微蹙,不著痕跡地半擋在了江秋漁身前,若是有情況發生,她也好在第一時間護江秋漁周全。
江秋漁看向林驚微,衝她眨眨眼,“師姐,我重傷未愈,便隻能勞煩你了。”
其實是因為“薛如鈺”就在對麵,江秋漁擔心自己貿然使用魔氣,會被“薛如鈺”覺察出來,她還打算隱藏身份呢,並不想提前暴露。
林驚微也猜到了她的顧慮,並未多言,隻伸手將留影石接了過來,指尖靈力微動,注入留影石中,下一刻,眾人眼前便出現了一幅畫麵。
卻是在內室之中,“薛如鈺”坐在床邊,正哄著一名看不見身影之人。
“你同我置氣沒有用,我不會放你離開的。”
這話一出,眾人心中都喲謔一聲。
端看周圍的景物便能猜出,這應當是在薛如鈺的寢屋裡發生的事,那麼,坐在她對麵的那人究竟是誰,似乎也就毋須多言了。
本以為薛如鈺同這新娘子心意相通,情深繾綣,卻不想,這其中竟然還有隱情!
要不然怎麼說,吃瓜是刻在人類骨子裡的天性?
此時沒有人再說話,眾人俱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留影石放出來的畫麵看,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
薛如鈺對麵那人沒有說話,薛如鈺又耐心哄了幾句,不在乎是“我心悅你”“你彆離開我”之類的話,聽得眾人更加驚訝。
本以為是你情我願之事,卻不想竟然是薛城主強硬逼迫的結果?
江秋漁方才已經看過一遍了,她過目不忘,知道“薛如鈺”接下來要怎樣說些令人震驚的話,隻可惜自己手中沒有瓜子,吃瓜都吃的不過癮。
此時,“薛如鈺”已然麵色鐵青,似乎想強行帶著新娘離開,卻被眾人攔了下來,有林驚微在,她彆想離開這堂屋一步!
眾人屏氣凝神,隻見那畫麵中的薛如鈺久久哄不好對麵的人,竟然倏地變了臉色,終於露出了暴躁易怒的真實麵孔。
她猛地拽住對麵女子的手腕,將人扯向自己,聲音陰冷無比,仿佛夾雜著呼嘯的陰風,聽得人心底發寒。
“薛如鈺,你擺出這樣一副死人臉給誰看?”
“如今你便是再怨我,也不得不認命。”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真假城主已然分明,入魔之人並非真正的薛城主!
圍觀眾人紛紛祭出武器,將“薛如鈺”圍在中間,口中怒喝道:
“魔頭,果然是你害了薛城主!”
“大家千萬彆讓她逃了!”
隻是,眾人雖然已經確定眼前這魔修並非薛如鈺,卻尚且不曾看見坐在她對麵那人的麵容,也不知那人是否是她身旁的新娘。
若真如此,真正的薛城主豈不是被這魔修幻化成了許窈的模樣?
薛城主同許窈又是早已互通心意的道侶……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新娘與許窈身上,心中各有猜測。
許窈卻是身子一顫,抱著懷中的女子,雙眼含淚地注視著“薛如鈺”身旁的新娘子。
原來,那竟是她的阿鈺嗎?!
怪不得方才,她總覺得這女子的眼睛像極了薛如鈺,原來,她的阿鈺早已出現在她眼前,隻是可恨她沒能早一些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