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窈回想起方才,她對著新娘子叫了一聲阿鈺,新娘子的嘴唇似乎也跟著動了動,卻沒能發出半點聲音來。
她隻當對方怨她至極,如今想來,分明是新娘子無法說話,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回應她!
她的嘴唇開開合合,叫的是不是窈窈?
迎著眾人的目光,那新娘子依舊一語不發,雙眼卻蓄滿了眼淚,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濕了一臉的妝容。
如此,眾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魔頭,還不趕緊放了薛城主!”
“薛城主為人仗義,最是光明磊落,你這魔頭為何要害她!”
“薛如鈺”被眾人聲討,卻依舊一語不發,隻是直勾勾地盯著身旁的女子,目光裡有著濃烈的怨恨和迷戀,隱隱有幾分痛楚被深深地藏了起來。
被她注視的女子卻看也不看她,隻對著許窈落淚,讓人心酸不已。
“薛如鈺”自知再無法帶著心愛之人脫身,神色越發偏執瘋狂,她不去看圍觀的眾人,隻緊緊摟住懷中的人,喃喃道:“為什麼我還是輸了?”
“我隻是想跟你永遠在一起而已……”
這話恰好跟留影石放出的畫麵中,“薛如鈺”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我沒做錯!”
“我隻是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啊,姐姐。”
姐姐?!
眾人皆驚,從未聽說過,薛如鈺還有一個同她長相相似的同胞妹妹!
許窈也愣住了,這人是阿鈺的妹妹?!
靈漪卻豁然開朗,怪不得她看不出來“薛如鈺”的臉上有任何障眼法的痕跡,原來她是真的沒有使用障眼法,而是原本就長這樣!
江秋漁雖然已經看過一遍了,可此時再看一次,依然覺得精彩。
林驚微恍然,“你方才久久不來,便是因為這個?”
江秋漁勾了勾她的指尖,低聲道:“師姐不覺得此事極為精彩嗎?”
林驚微動了動嘴唇,到底沒有答話,隻是點了點頭。
其實,她遊曆那些年裡,見過許多比此事更加精彩的事情,莫說親姐妹有私情,便是親母女,親父子的,她也見過。
隻是直覺告訴林驚微,最好不要在江秋漁麵前提起這些事。
否則這人很有可能故意使壞,逼著她細說一二。
江秋漁總覺得林驚微似乎有事瞞著她,這人不會又在腦海裡想些殺她的事吧?
她就吃個瓜而已,這也不行?
就在兩人咬耳朵說悄悄話時,留影石中的畫麵已然發生了變化。
卻是“薛如鈺”徹底發狂,掐著麵前女子的脖頸,恨聲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那又怎樣呢?”
她詭異地笑了一聲,語氣裡竟然還有幾分愉悅:
“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器修,就快死了。”
此時,圍觀的眾人才終於得以看清畫麵中“薛如鈺”對麵之人的麵容,果然是今日的新娘子。
在留影石記下的過往裡,那女子也如同今日一般,麵對“薛如鈺”的凶狠一語不發,雙眼卻在霎時間紅了個徹底,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滑落,顯然是被自己深愛的道侶將死一事給刺激得再也忍耐不住了。
畫麵中,“薛如鈺”見女子哭得空洞絕望,竟然還笑出了聲,故意在她耳邊刺激道:“你知道嗎,她以為我是你,我隻說了幾句狠話而已,她就淚流不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讓她滾出城主府,她一個低賤的器修,如何能配得上這不憂城的城主?”
“她不信,拉著我的衣袖求我,問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事,還說要同我一起麵對。我沒理她,讓人把她趕出去了。”
聽見這些話,頂著許窈麵容的薛如鈺閉上眼,遮住了眼底的哀痛和絕望,隻是眼淚卻仍舊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已然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中。
“薛如鈺”還不肯放過她,硬生生掰開了她緊握的拳頭,撫摸著她掌心帶血的傷口,笑得瘋狂又肆意:“我已經讓她滾了,可她還不肯死心,總是來煩我。”
她一邊說著,一邊低下頭,伸出舌尖去舔薛如鈺掌心的血跡,臉上儘是詭異的滿足和愉悅。
“姐姐,我本來答應過你不殺她的,可她實在太煩了!”
“薛如鈺”的神色變得凶狠起來,“她已經得到你的愛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還想成為你的道侶,她也配?”
她的表情瘋狂猙獰,掐著薛如鈺脖頸的手越發用力,似乎恨不得擰斷麵前這人的脖子!
可隨後,她卻又忽然鬆開了手,表情也變得溫柔起來,手指不停地撫摸著薛如鈺的脖頸,如同稚子撒嬌一般,將自己的側臉貼在了薛如鈺的頸窩處。
“不過,我答應過你不殺她的。”
“薛如鈺”眯了眯眼,聲音格外溫柔,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所以我隻是打傷了她而已。”
“姐姐啊,若是你看見了那器修當時的模樣,必定要心疼到恨不得殺了我替她報仇了。”
聽見這話,薛如鈺終於忍不住了,猛地睜開眼,唇開開合合,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你該死!”
語氣裡滿是刻骨的怨恨。
“薛如鈺”神色一頓,似是有些受傷,盯著薛如鈺看了半晌,最後卻又勾起了一個笑容,“我沒殺她,隻是劃傷了她的一身皮肉,又在她體內留下了一道魔氣而已。”
“她不會馬上死去,而是逐漸靈力衰竭,四肢百骸被魔氣侵蝕,最終化成一堆枯骨。”
“我答應過你的事,就絕不會食言。”
“薛如鈺”撫摸著麵前女子的臉頰,目光裡儘是癡迷和歡喜,語氣卻又透著幾分哀怨:“姐姐,阿鈺,我不是你,我永遠都不會對你食言。”
“我知道你想見她,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你我成親之後,我再帶你去找她,好嗎?”
“薛如鈺”頓了頓,給了薛如鈺最狠的一擊:“說不定你還能見她最後一麵呢。”
薛如鈺的指尖顫抖得厲害,她緊閉上雙眼,幾息之後,竟從唇邊嘔出一口鮮血來!
“薛如鈺”冷眼看著女子心魂俱裂的模樣,冷冷地甩了甩衣袖,“你便是再恨我,也隻能乖乖做我的新娘子,若是我心情好了,興許還能替她收收屍。”
“薛如鈺,你彆忘了,這都是你欠我的!”
到這裡,留影石所記錄下的畫麵便結束了,眾人隻覺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薛如鈺”那癲狂的模樣,著實嚇得眾人心底發寒。
她是薛城主的妹妹,卻對薛城主生出了不倫之情,還因此害了薛城主的道侶,又將薛城主囚禁起來,欲逼迫薛城主同她成親。
此番種種,無一不讓人匪夷所思。
許窈的反應更大,她從聽見那魔修叫薛如鈺的名字時,便又恨又怒,將懷中薛如鈺的肉.身交給扶姎,自己則是站起身來,手中握緊了一條長鞭。
這長鞭上竟布滿了狼牙般的尖刺,若是被這東西抽上一鞭子,怕是皮肉都得被帶一層下來。
江秋漁沒想到許窈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使用的法器竟然如此凶狠彪悍。
她似乎明白,“薛如鈺”為何要故意劃破許窈的一身皮肉了,約莫是在許窈的鞭子底下吃了虧,這才報複般地在許窈身上弄出了相似的傷口。
這會兒許窈恨不得將“薛如鈺”生吞活剝,卻又顧忌真正的薛如鈺尚且在她手中,不敢輕舉妄動。
江秋漁將留影石收進乾坤戒中,仔細保存起來。
這種精彩的劇情,也值得回味。
收好留影石,她拍了拍手掌,喚回眾人的思緒,接著又問道:“你既不是薛城主,想必也不叫薛如鈺。我在薛城主的房間裡尋到了一塊玉佩,上麵刻了一個霧字,莫非你叫薛如霧?”
眾人定睛一看,江秋漁的指尖勾著一枚玉佩,上麵果然刻了一個霧字。
對麵,薛如霧先是一愣,隨後猛地睜大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這枚玉佩,喃喃道:“玉佩,竟然還在嗎……”
江秋漁憑借著以往吃瓜和看劇的經驗,已然將事實猜了個七七八八。
隻可惜她沒有那個興致同眾人解釋,隻想了解自己最關心的事情:“佛堂裡那尊詭異的佛像究竟從何而來?”
“你為何又有血獄蓮?”
“薛如霧,你入魔便是因為佛像和血獄蓮嗎?”
若隻是親姐妹間的不倫之戀,眾人尚且隻是看個熱鬨,可江秋漁方才卻提到了血獄蓮!
有那知曉的,便給大家介紹了一番,眾人這才明白,血獄蓮究竟是怎樣陰毒的東西!
薛如霧聽她提起佛像和血獄蓮,不僅不著急,反而還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那日你果然是故意輸給我的!”
“你既然找到了血獄蓮,想必血獄蓮的妖丹也在你手中了?”
江秋漁不答話,血獄蓮不是她解決了,妖丹自然也不在她手中。
“血獄蓮的妖丹可以煉製血引長眠,乃是不可多得的至寶。”薛如霧故意隻說了一半,便是想引得眾人殺人奪寶,再不濟,也能給江秋漁帶去一些不好解決的麻煩。
她大聲道:“我今日想必是逃不了了,隻是那血獄蓮的妖丹,莫非你想獨吞?”
眾人雖然知道血獄蓮並非自己解決的,可聽見此話,卻也不免有些猶豫。
如此至寶,當真要讓這女子帶走嗎?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即使眾人嘴上不說什麼,心中卻也未必沒在打那妖丹的主意。
江秋漁卻不怕薛如霧故意讓她成為眾矢之的,此事過後,她便要離開不憂城了,天大地大,又有她的障眼法在,誰能尋到她?
即便有人真的尋到了她的蹤跡,這些人也沒有殺她奪寶的能力。
且最最主要的是,妖丹根本不在她身上,分明是林驚微拿走了。
這些人想殺人奪寶,殺的也應該是林驚微才對。
跟她江秋漁有什麼關係?
至於林驚微,江秋漁看劇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主角拿到手的東西,還能被旁人搶走的情況。
眾所周知,隻要是主角想要的東西,即使暫時還不屬於主角,最後也必定會歸主角所有,更彆說是主角已經得到手的東西了。
因此江秋漁沒有搭理薛如霧,隻是沉聲道:“你利用佛像和血獄蓮害了許多無辜之人,又害得薛城主與許姑娘淒慘至此,事到如今,竟然還在挑撥離間。”
“實在惡毒至極。”
薛如霧哈哈大笑,“我害她們?”
“我隻是想讓姐姐信守承諾而已,又有何錯?”
薛如鈺分明答應過她,要照顧她一輩子,做她此生最大的依靠,永遠愛她護她!
是她薛如鈺自己不守承諾,將原本該屬於她的柔情和愛意儘數給了許窈,薛如霧如何能不恨?
那是她一個人的姐姐,誰也彆想搶走!
“這俱是你的一麵之詞,你敢讓薛城主說話嗎?”
江秋漁看向被薛如霧抱在懷中的女子,故意激她:“你將薛城主的魂魄困在傀儡之中,不許她開口說話,莫非是因為心虛?”
薛如霧癡癡地笑了兩聲,撫摸著懷中之人的臉頰,嘴唇貼在懷中人的側臉上,柔聲道:“姐姐自然也是愛我的,她說過,小霧永遠是她最愛的人,是她願意以性命去換的寶貝。”
對麵的許窈見狀,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長鞭,厲聲道:“薛如霧!你放開阿鈺!”
這一幕簡直讓人難以形容,薛如霧這一番話的真假尚且不論,許窈卻是無辜至極。
在江秋漁看來,許窈什麼都不知情,隻不過談個戀愛而已,卻被女朋友那個喜歡搞骨科的瘋批妹妹害得差點原地去世,好不容易苟住性命,上門來討要一個說法,還要被對麵兩人親密的姿態給刺激到發狂。
當真是可憐。
至於薛如鈺,也不知她是否知曉薛如霧對她的心意。
她若不知曉倒也罷了,若是知曉卻不能製止,還瞞著許窈,害得許窈遭遇了這樣一番折磨,這難道不算是沒有擔當嗎?
江秋漁見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便給林驚微傳音道:“薛如霧有薛城主做人質,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事到如今,唯有你用霜須偷襲她,壓製她的魔氣,才好將薛城主救出來。”
林驚微同樣也是這般想的,她閉了閉眼,算作點頭同意江秋漁的話:“好。”
薛如霧明知自己在劫難逃,此時的一係列舉動,不過是想拉個墊背的罷了。
林驚微默默調動體內的靈力,指尖霜須若隱若現,就在江秋漁故意同薛如霧說話,吸引她的注意力之時,林驚微猛地彈出了指尖的霜須,卻不是對著薛如霧,而是直直地朝薛如霧懷中的薛如鈺而去。
她料定薛如霧必定對眾人警惕萬分,若是直接偷襲她,這人有極大的可能躲過去,可若是偷襲薛如鈺,薛如霧卻不一定能躲開。
林驚微方才默默觀察了半晌,確定薛如霧對薛如鈺的感情不假,若是有人偷襲薛如鈺,她必定會下意識地替薛如鈺擋下攻擊。
果然不出她所料,薛如霧知道圍觀眾人皆對自己虎視眈眈,心中早有防備,卻不料這一擊竟是朝著薛如鈺而來!
細長的龍骨針裹挾著淩厲的殺意,毫不猶豫地射向了薛如鈺的心臟,薛如霧在大驚之下,下意識地抱著薛如鈺轉了個圈,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下了這一擊。
霜須埋進了她的手臂裡,洶湧的靈力瞬間流遍了薛如霧的全身,竟將她體內的魔氣打得潰不成軍!
薛如霧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專克魔氣,被霜須一刺激,她體內剩餘的魔氣徹底失去了控製,瘋狂地衝撞著她的經脈。
先前佛像受傷時,薛如霧便遭到了反噬,已然有了內傷,此刻傷勢更重,魔氣肆虐之下,她的經脈居然出現了裂痕!
薛如霧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麵色痛苦至極,抱著薛如鈺的手臂顫抖起來,隱隱有些站立不穩。
在她懷中,原本無法控製自己身體的薛如鈺竟然動了動自己的腿,臉上的表情也鮮活了一些。
隻可惜,她仍然沒能完全脫離薛如霧的控製。
江秋漁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打算出手,有林驚微和現場這麼多修士在,薛如霧逃不了。
她猜那佛像興許是逃到了薛如霧身邊,若是能活捉薛如霧,從她口中問出佛像的來源就好了。
薛如霧控製著傀儡,薛如鈺的魂魄還在傀儡之中,即便是林驚微和江秋漁,此刻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伺機偷襲。
薛如霧身受重傷,卻依舊扯出了一個笑容,道:“我自知今日是逃不了了,隻是自己孤零零地死,難免太過孤獨。”
許窈握緊長鞭,生怕她對薛如鈺下手,卻不料下一瞬間,薛如霧竟轉頭看向自己。
“許窈,你不是說你愛阿鈺嗎?”
“用你的命來換她的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