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微沒想到江秋漁如此心急,即便是真要帶靈漪一塊兒走,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她握著手中已有裂縫的茶杯,眸光沉沉的,轉頭定定地看著江秋漁,卻發現這人依舊在笑盈盈地看著靈漪,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林驚微知道江秋漁對靈漪無意,可她難道不知道,靈漪對她又懷有何種心思嗎?
即便她並無此意,可這話說出口,卻難免讓人誤會。
林驚微不知江秋漁是真的無心,還是有意如此,隻是她隱隱有種預感,往後這樣的事情怕是隻會多,不會少。
薛如霧已死,佛像也跟著她一起消失了,眼下這城主府中再無邪物,後續的事宜自有薛如鈺安排,江秋漁便沒再過多地關注此事。
回春雲樓時,薛如鈺安排了兩輛馬車,江秋漁和林驚微坐一輛,靈漪則是上了另一輛馬車,外加一個不放心跟過來的扶姎。
馬車內部自有隔音陣法,即便沒有,林驚微也要貼上一張隔音符,不讓外人得以窺見馬車內的情形。
她的臉色從方才開始便不是很好看,雖然看上去同平時一般無二,但江秋漁日日同她相處,一眼就能瞧出來,清蘅君在生悶氣。
江秋漁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哄一哄醋勁很大的林驚微。
她將背靠在馬車壁上,抬起一條腿,放在了林驚微的腿上,聲音懶懶嬌嬌的:“腿酸,你幫我揉一揉吧。”
林驚微看了她一眼,隨即伸手按在江秋漁的腿上,指尖稍稍使力,不輕不重地按揉著江秋漁的大腿。
她雖然乖乖地聽了江秋漁的話,可略微垂下去的眉眼間,卻還是凝著一片霜雪,微微抿起的唇顯得苦悶煩躁,那張臉上的神色很淡,仿佛一切外物皆不能乾擾她。
江秋漁想,這人有的時候很好哄,有的時候卻又不是那麼好哄。
是因為她對靈漪表現得太看重,林驚微警惕靈漪的存在,怕自己的一再退讓,隻會讓她越加放肆,這才故意不肯輕易原諒她嗎?
這樣一想,林驚微的所有不悅和冷淡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清蘅君怎麼會無緣無故吃醋呢?
她明知自己並非真的喜愛靈漪,卻仍然做出這樣一副嫉妒煩悶的模樣,可不就是在演戲嗎?
她這是怕自己變本加厲,也想以此迷惑自己,讓自己誤以為她對自己情根深種。
林驚微的這一番表現裡,恐怕隻有那麼一兩分真心,其餘的□□分全是演技。
江秋漁的這一番解釋看上去似乎極為合理,可係統還是語氣古怪地反駁道:【我們先不說你的分析究竟合不合理。】
【你真的哄她了嗎?】
它怎麼沒看出來宿主什麼時候哄女主了?
難不成把腿放在人家身上,逼著讓人家替她按摩,也算是哄人的一種方式??
這算什麼哄人啊!
江秋漁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不搭理係統。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馬車上,狐狸眼半開半合,直勾勾地盯著林驚微的側臉,目光在林驚微的唇上停留了很久,那眼神熾熱到林驚微想忽視都難。
清蘅君明知道身旁的狐妖憋著什麼壞心思,卻仍舊不躲不避,甚至唇縫微啟,從唇齒間溢出一道輕而綿長的吐息。
這一聲輕歎並不刻意,隻是馬車內異常安靜,修真之人的耳朵又最是靈敏,江秋漁不僅聽見了林驚微的歎息,甚至還捕捉到了那一聲歎息中的婉轉尾音,仿佛情動時的喘息,綿綿的,尤其勾人心魂。
江秋漁在拿捏林驚微跟被林驚微拿捏之中猶豫了幾息,最終決定先吃一口這送上門的美味嫩豆腐再說。
她伸手一把勾住林驚微的衣襟,將人拽向自己,林驚微猝不及防之下,為了穩住身子,隻得將手撐在江秋漁的腦袋旁邊,指尖抓住馬車壁,手背上隱有淡青色的痕跡浮現。
她的衣袖往下滑,露出一截纖細有力的手臂,每一寸的肌膚都漂亮得找不出一絲瑕疵來,光滑細膩,宛如一塊美玉。
江秋漁雖是抓著林驚微的衣襟,卻也被她攏在了身形之下,乍一瞧,仿佛江秋漁才是那個被強迫之人。
兩人的鼻尖隻有一指的距離,江秋漁窩在馬車一角,身子軟得跟沒有骨頭似的,纖弱的身影被林驚微罩在懷中,笑得格外狡猾,狐狸眼裡氤氳出了一層水霧,濕漉漉地引誘著麵前神色隱忍克製的劍修。
她揚了揚下巴,衝林驚微呼出一口氣,嗓音如同摻了蜜似的,直往人耳朵裡灌。
“仙君,你靠的這麼近,是想做什麼?”
林驚微的喉嚨滾了滾,呼吸裡儘是一股蜜桃香,她不說話,隻是氣息微沉,視線先是落在江秋漁的狐狸眼上,隨即慢慢往下移,似是有些情動。
此情此景,江秋漁忽然想起了兩人一起看的話本子,她故意揚起下巴,一截纖細的脖頸繃得緊緊的,嘴唇離林驚微的唇更近了,半合的狐狸眼中儘是朦朧的醉意。
林驚微閉上眼,終究還是順了自己的心意,唇往下落,吐息灼熱紊亂。
可就在此時,江秋漁卻忽然腦袋一偏,林驚微的唇隻堪堪落在了她的唇角。
林驚微眼睫微顫,睜開眼看著她,江秋漁的小半張側臉隱藏在陰影之中,眼含淚光,眼尾一點淚痣格外動人,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悶,卻又隱隱含著哭腔,柔柔弱弱的,仿佛被雨摧殘的花朵似的。
“仙君,妾身已有家室,雖然夫君待我不好,可我也不能背著他同你尋歡作樂,赴那巫山雲雨。”
已有家室……
林驚微霎時間也想起了她與江秋漁一同看過的話本子,眼下,江秋漁分明是在扮演話本子裡已經嫁為人妻的夫人,而她則是那想要以身相許,以報答夫人恩情的狐妖。
她與江秋漁的身份仿佛顛倒了,壞心眼的狐妖垂著淚,一副被逼無奈的可憐模樣,可她的手指卻做出了與主人完全相反的舉動——原本揪著林驚微衣襟不放的手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指尖正往林驚微的衣襟裡鑽。
林驚微低眸瞥了一眼那隻在她衣襟裡作亂的手,不曾阻止她,隻是用自己另一隻空閒的手按住了江秋漁的後頸,隨即不容反抗地覆身而上,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江秋漁微啟的唇瓣。
江秋漁捧了滿手的雪,指尖仿佛都被捂暖了,她仰著脖子,張開唇縫,任由林驚微肆意掠奪她的呼吸。
被逼狠了的清蘅君格外凶狠,咬著江秋漁的唇肉,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牙印,她按住江秋漁的後頸,不許懷中的狐妖逃脫。
唇齒交纏中,江秋漁嗚咽了一聲,喉嚨被迫咽了咽,眼眸裡儘是醉人的霧氣,紅暈從雙頰蔓延到眼尾,媚色入骨,勾得林驚微越加失控。
林驚微積攢了一整天的驚慌害怕,煩悶嫉妒,都發泄在了唇齒間,即便是懷中的狐妖將她的唇咬得又紅又腫,還留下了一道細小的傷口,林驚微也不曾鬆開手,放江秋漁喘息片刻。
馬車外是熱鬨繁華的街道,人來人往,馬車內的氣息卻悶熱粘膩,醉人的蜜桃香和婉轉的嗚咽氣聲都被隔音陣法鎖在了這一小片空間內,不曾泄露分毫。
另一邊,扶姎正拽著靈漪的耳朵,耳提麵命。
“像今天這種話,以後再不許在林姑娘麵前提起,明白嗎?”
靈漪壓根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對,更何況林姑娘不是也沒生氣嗎?
況且她是真的擔心林姑娘不高興,這才多問了一句。
靈漪沒能領會到扶姎說的那句不合適,她思來想去,約莫是自己當著眾人的麵這樣說,會讓林姑娘下不來台。
林姑娘即便是真的不高興,也不能在外人麵前發作。
靈漪琢磨著,那她下次單獨問林姑娘好了,這樣林姑娘總願意將她的真實想法告訴自己了吧?
扶姎不知道靈漪這腦袋瓜子裡在想些什麼,她見靈漪乖乖地點了點頭,還以為對方懂了自己的意思。
扶姎忍不住歎了口氣,麵色嚴肅了些許,“林姑娘和阿漁姑娘對我們有大恩,我們本該親自報答她的恩情,如今卻還要麻煩你。靈漪,你的這份恩情我記在心底,來日必定報答!”
靈漪不覺得自己吃了虧,她反倒認為是自己鑽了空子,利用了扶姎對阿漁的謝意,這才能跟著阿漁一起離開。
“這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我是自願跟著阿漁離開的。”
隻是她還沒離開過不憂城,也不知道阿漁究竟想讓她幫忙做什麼,靈漪左思右想,除了這雙眼睛,她似乎也並無任何值得阿漁側目的長處。
靈漪想,阿漁對扶姎有大恩,亦是她喜歡的女子,無論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她必定拚儘全力,滿足阿漁的願望。
兩輛馬車到了春雲樓外,一切仿佛都是昨日的再現,江秋漁和林驚微初到不憂城的時候,也是坐著馬車來的。
區彆隻在於,那時的林驚微是車夫,還被江秋漁好一番戲弄。
如今她卻跟江秋漁一同坐在馬車上,將這壞心眼的狐狸欺負了個遍。
幾人下了馬車,扶姎發現江秋漁的雙頰蔓延著濃濃的春色,嘴唇嫣紅無比,林姑娘也是麵色微紅,唇上還帶著一道細小的傷口。
讓人一眼便能瞧出,二人方才究竟做了些什麼。
扶姎頓時俏臉一紅,明明她身為春雲樓的花魁,這樣的事情不知見了多少,便是更加露骨的也不少見。
卻不知為何,還會被江秋漁此刻眸含春水的模樣臊得滿臉通紅。
靈漪沒瞧出這其中的不對勁之處,還頗為關切地問道:“阿漁,你身子不舒服嗎,臉怎麼這麼紅?”
江秋漁的聲音悶悶的,略有些沙啞,她以手掩唇,輕輕咳了一聲,“是有點兒不太爽利。”
林驚微聞言,垂在身側的指尖撚了撚,似是回憶起了江秋漁後頸的溫度。
她的嘴裡還殘留著一股香甜的蜜桃味,酥酥麻麻的,兩相對比之下,唇瓣上的刺痛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幾句話之間,氣氛看似平常,卻又暗流洶湧。
江秋漁和林驚微還能裝得一本正經,仿佛無事發生。
扶姎卻差點沒被靈漪氣昏過去,這傻子!
她在春雲樓呆了這麼久,怎麼還這麼傻乎乎的!
扶姎之前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叮囑些什麼,現在她總算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沒說了,她怎麼就忘了提醒靈漪,不要對林姑娘和阿漁姑娘的私事過分好奇!
扶姎此前一直覺得靈漪性格單純,不想讓她知道太多男歡女愛之事,免得她被教壞了,現在想來,這簡直大錯特錯!
得虧她今天晚上跟過來了,否則還不知道以後靈漪會鬨出多少笑話來!
扶姎趕緊將靈漪拉到自己身後,隨後對江秋漁和林驚微笑了笑,不敢多看江秋漁的臉,隻直直地盯著林驚微瞧,“林姑娘,阿漁姑娘,你們想必也累了,不妨先回房間去休息吧。”
江秋漁點了點頭,“回見。”
隨後便跟林驚微一同進了春雲樓。
靈漪也想跟上去,卻被扶姎一把拽住了衣袖,“你給我等等!”
靈漪:???
好怪哦。
江秋漁先回房換了身衣服,她和林驚微來不憂城這麼久,還不曾好好地逛過不憂城,反正此時無事可做,不如出去逛逛。
江秋漁難得換了一身雪白的衣衫,林驚微乍一瞧見,還愣了一會兒,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江秋漁變回原形時,頂著一身柔軟厚實的毛發時的模樣。
江秋漁慣愛穿紅衣,怎麼今日忽然穿了一身白色衣裳?
江秋漁在她麵前轉了個圈,裙擺宛如一朵盛開的雪蓮,她淺笑盈盈,在林驚微身前站定,“好看嗎?”
“嗯。”林驚微目不轉睛地看了她許久,才低聲回答道。
這世上沒有再比江秋漁更好看的女子了。
江秋漁讓林驚微換了一身黑色勁服,又親手替她束發,將林驚微身後的頭發紮上去,用一支玉簪彆著,顯得英姿颯爽,乾淨利落。
林驚微不笑的時候,眉眼嚴肅冷淡,此時這一身裝扮,更顯得她氣質清冷,有一種彆樣的英氣。
江秋漁想了想,林驚微此時的模樣,大概就連直女都會追著她大喊姐姐我可以!
相比之下,江秋漁的裝扮更顯女子的柔婉媚意,兩人站在一起時,氣質上的互補顯得她們更加般配。
江秋漁親熱地挽著林驚微的胳膊,“走吧,仙君。”
她與林驚微沒走正門,而是直接從窗口跳了出去,輕飄飄地落地之後,便順著街道往前走,很快融入到了人群之中。
修真之人不走尋常路,江秋漁又特意用障眼法模糊了自己的容顏,因此兩人的這一番舉動並未引起大家的注意。
不憂城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熱鬨,整條街燈火通明,隨處是吆喝聲,來往之人也很多,江秋漁和林驚微混在其中,並不顯得突兀。
林驚微見過江秋漁生氣時殺伐果決的模樣,也見過她情動時柔情蜜意的樣子,卻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宛如二八年華的少女一般,提著裙擺興奮地滿街跑的樣子。
“師姐,這個是什麼,好奇怪啊!”
“師姐,我想吃那個糕點,你給我買嘛。”
“師姐,你快一點,前麵好像有熱鬨看!”
“……”
林驚微看著前方那個雪白的身影,一時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真是帶著從未下過山的師妹出來玩的師姐,江秋漁此時的模樣,有著不同於平時的活潑和嬌憨。
誰能將眼前這個眉眼含笑的人同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尊聯想到一起呢?
暖黃的燈火中,林驚微的眉眼也跟著柔和下來,眼裡暈開了層層笑意。
她的耳邊還回蕩著江秋漁的笑聲,可等她付了銀錢,轉頭一看,江秋漁的身影竟然消失不見了!
林驚微頓時有些慌了,下意識地換了聲:“阿漁!”
眼前人來人往,可每一個都不是江秋漁。
林驚微一把將懷中的東西扔進了儲物戒中,腳尖輕點,縱身躍了出去,從人群的縫隙中錯身往前,視線不斷掃過擦肩而過的人,以期望能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終於,她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了江秋漁的身影。
這人正蹲在樹下,仰頭望著前麵的人,暴露在林驚微眼前的側臉上儘是認真和好奇。
她麵前坐了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正同她說著什麼,老者身旁立著一個木牌,上麵歪歪扭扭寫了兩個字:算命。
林驚微氣息紊亂,鬢邊冒出了點點汗珠,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急什麼,是怕江秋漁動手傷人,還是怕江秋漁受傷,似乎哪一個都不是,又似乎二者皆有。
林驚微想不明白,她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江秋漁看,眼眶漾開了一圈濕紅,麵色卻更加僵硬冷冽,下頜繃得很緊。
狂跳的心臟慢慢平靜下來,林驚微在不遠處站了很久,直到情緒徹底平複,才抬腳走向江秋漁,嗓音沙啞地喚了一聲:“阿漁。”
江秋漁好似此刻才發現她的身影,聽見聲音後,猛地轉頭看向她,麵頰微紅,“你這麼快就跟來了?”
她真是故意甩開自己的?
林驚微的心裡湧上了一股憋悶感,她嗯了聲,仿佛不甚在意般地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算命。”江秋漁說完,又轉頭看向老者,聽他說自己此生有富貴命,必定一帆風順,大富大貴。
江秋漁邊聽邊點頭,特彆高興。
說的有道理,一看就是有真才實學的高人!
老者說著,忽然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林驚微,話卻是對著江秋漁說的:“姑娘,你方才想算姻緣。”
“你的姻緣便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須得珍惜眼前人。”
江秋漁頓時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她收回剛才的那句話,這個人一看就是個半吊子,前麵算的倒是挺準的,這會兒怎麼又不準了?
林驚微聽見這話後,卻是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雙眼緊盯著江秋漁的小半張側臉。
江秋漁,在算姻緣?
林驚微自然是不信這老者之言,她向來不相信所謂的命,人定勝天,人的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何能被彆人操縱?
方才這人說江秋漁有大富大貴命,林驚微想,他也不過是見江秋漁身上穿戴之物無一不華貴精美,這才故意討巧罷了。
她沒想到,堂堂魔尊竟然會相信這些騙人的招數。
更不曾想到,江秋漁居然在算姻緣。
依方才這老者之言,江秋漁的有緣人,便是她?
心口處的聲響震耳欲聾,林驚微再一次端詳著老者的麵容,心想,這人莫非是哪一門派的大能?
江秋漁很快收斂了自己心頭的不悅,換個角度來想,這老者說的也沒錯,她和林驚微的確算得上是一對同床異夢的有緣人。
江秋漁付了錢,轉身又挽上了林驚微的胳膊,歪著腦袋去打量她的臉色,“你方才是不是等得著急了?”
林驚微搖了搖頭,被江秋漁挽著的那半邊身子都是僵硬的,心口處的躁動還不曾停歇,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半晌之後,林驚微輕聲道:“你怎麼會想到去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