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微到書房門口時,江秋漁正對著麵前的兩杯鮮血發呆。
“阿漁。”
林驚微的視線掃過這兩杯血,若有所思。
江秋漁抬頭看著她,狐狸眼裡倒映出林驚微的身影,“你來了。”
“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林驚微麵色自然地走了過去,邊走邊答道:“好的差不多了。”
她低頭看著這兩杯鮮血,“你這是在做什麼?”
江秋漁敲著大腿的手指一頓,她麵不改色,衝林驚微勾了勾唇角,“在書上看到一種丹藥,想試試能不能煉出來。”
煉丹?
林驚微眉頭微蹙,總覺得江秋漁的目的不在於此,隻是她自己也有事瞞著江秋漁,實在不好開口詢問,江秋漁既已解釋過了,她又何必多問?
江秋漁收起兩杯血,似乎並不在意此事,她轉而問道:“你把手伸過來,我看看你的內傷如何了?”
林驚微順從地將手伸了過去,江秋漁扶著她的手腕,指尖魔氣流進了林驚微的靈脈之中,細細探查著她的身體狀況。
林驚微果然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人不愧是天道的寵兒,即便是受了如此重的傷,也能在三日之內恢複七八成。
江秋漁暗歎了一口氣,又道:“我接下來可能要閉關幾日,專心煉丹,魔宮便交給你了。”
林驚微心底一震,阿漁當真如此相信她?
連魔宮都能交給她?
她緊盯著江秋漁的眼睛,對方那雙狐狸眼清透澄淨,裡麵倒映的隻有她的身影,顯得格外真誠動人。
阿漁說的是心裡話。
林驚微忍不住緊了緊手指,心裡仿佛堵著什麼似的,她既覺得高興,又忍不住難過。
阿漁這般信任她,她卻從一開始便說了謊,處處瞞著阿漁。
阿漁知道真相之後,一定會恨她。
林驚微垂下眼眸,不敢去看江秋漁的眼睛。
江秋漁又關心了她幾句,隨後便哄著林驚微離開了,她靜靜地注視著林驚微的背影,又輕歎了一口氣。
係統:【你故意讓她看見霜雪和未晴的血,萬一她猜出來了……】
江秋漁:“我若是不讓她瞧見,她更會起疑。”
係統:【所以我早提醒你,你若真的想再試驗一遍陣法,一定要儘快取到合適的鮮血。】
可宿主非說此事得從長計議,拖到女主都已經醒了,才得到霜雪和未晴的血,還正巧被女主給撞見了。
【你方才就應該提醒那二人,萬不能將此事說出去。】
江秋漁聽著它這一通抱怨,不禁冷笑了一聲,“那你方才怎麼不說?”
係統頓時不說話了。
江秋漁:“你光會指責我,方才林驚微在時,也沒見你說話。”
係統也很委屈,它還能說什麼,它早就提醒過宿主了,可宿主就是不聽它的話,它能怎麼辦?
它總覺得宿主說不定就是故意的,否則為何那麼巧,正好讓林驚微得知了此事?
但係統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江秋漁為何要將此事透露給林驚微,這對她分明沒有半點好處。
眼下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她們再怎麼爭執也於事無補。
係統隻好轉移話題道:【那你為何要跟她說,你還得閉關幾天?】
試驗陣法哪兒用得了幾天的時間?
宿主是不是故意的?
她好似特意給了林驚微自由的時間。
江秋漁沒有否認,“我與林驚微離開雲水城後,賀雲歧必定有所行動。林驚微既已得知魔族叛徒的存在,賀雲歧怎會不安排她們見麵?”
因此,她得先“閉關”幾日,那魔族叛徒才有機會來尋林驚微,林驚微才有可能得知傀儡情絲的存在。
係統又問她:【賀雲歧分明已經見過林驚微了,你為什麼如此確定林驚微還不知道傀儡情絲的存在?】
江秋漁:“……”
她沒有回答係統的話,隻是抬眸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係統見她不肯說,隻好按耐住了內心的好奇,獨自思索著此事的來龍去脈。
見它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江秋漁在心裡偷偷鬆了口氣。
江秋漁不是不願意告訴係統,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罷了。
她難不成要說,因為她足夠了解林驚微?
係統一定又要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江秋漁便乾脆不說了,任由係統在心裡胡思亂想。
——
林驚微從江秋漁的書房出來之後,心中總覺得不安寧,仿佛隱隱要有大事發生。
她閉了閉眼,想到心底的計劃,臉色便格外冷淡沉重。
留在阿漁體內的印記還需要最後一道靈力的加持,等阿漁閉關結束之後,林驚微還得同她最後雙修一次,契約才能徹底成功。
想到這裡,林驚微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大戰一觸即發,師尊那邊又有許多的事情瞞著她,林驚微隻能根據已知的這些事情,儘量去猜測賀雲歧的目的。
她在心裡計算著時辰,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青霜殿中。
那天過後,江秋漁果然再不見人影。
很快,整個魔宮都知道魔尊又重新閉關了,眼下魔宮的所有事務都由林驚微負責。
放在幾月之前,這些魔族絕想不到,有朝一日魔宮竟會落在正道之人手中。
林驚微最近可謂是受儘寵愛,風頭無倆。
這些魔物也看出來了,魔尊真心喜愛的其實是林驚微,付星逸雖然頂著魔尊男寵的名頭,卻並不受寵。
隻是這些魔物尚且想不通,魔尊為何非要將他收為男寵?
可能尊上對付星逸也有那麼一兩分興趣,隻因付星逸太不聽話,尊上才故意冷落他。
因著江秋漁的態度,這些魔物更是不曾將付星逸放在眼裡。
自從林驚微執掌大權之後,付星逸在魔宮之中的日子更加艱難,就連最低等的魔物也能任意欺負他。
偏偏他上一次被江秋漁嚇破了膽,體內的封印遲遲未能解開,靈力幾近於無,即便心裡再不甘,也無可奈何。
得知林驚微代江秋漁掌管魔宮之後,付星逸心裡更是憤恨不平。
憑什麼,他和林驚微明明是同一時間被抓到魔宮來的,林驚微對魔尊處處冷淡,時常都沒個好臉色,魔尊卻依舊如此寵信她。反觀自己,明明從一開始便吸引了魔尊的目光,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淒慘的下場。
付星逸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難道魔尊真的隻喜歡彆人對她愛搭不理?
所以一開始那個不願屈服的自己才是她真正喜歡的。
付星逸越想越覺得不甘心,他本就被江秋漁氣得吐了血,纏綿病榻好幾日,到現在都沒能徹底痊愈。
最近又因為這些事情鬱結於心,臉色更是蒼白衰敗,與從前風度翩翩的模樣相去甚遠。
魔宮中的下人將此事稟告給林驚微的時候,林驚微沉吟片刻,沒去看他,隻讓人送去了幾道滋補的湯藥。
不知道當付星逸看見那些東西時,心中又作何感想?
江秋漁閉關的第三日,魔宮之中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林驚微近日都歇在青霜殿內,她正在榻上打坐冥想,鋪開的神識忽然感應到,有一名強大的魔族正在向青霜殿靠近。
林驚微倏地睜開眼,眸光冷沉一片,內府中的浮月流光蠢蠢欲動。
林驚微忽地想起來,師尊曾說,他與某個強大的魔族定下契約,要裡應外合攻破魔界,莫非正是此人?
林驚微不動聲色,隻暗暗調動自己體內的靈力,淩厲的劍意縈繞在她的身側,浮月流光早已按耐不住,器靈從她的內府中飄了出來。
[是誰來了?]
林驚微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那人究竟是誰,隻在心底隱約有個懷疑對象罷了。
這人在魔宮中行走,如入無人之境,魔衛們都不曾發現她的身影,此人的修為很高,隱隱帶給林驚微一種壓迫感。
必是魔界四大魔君之一。
究竟會是誰?
那名魔族降落在了青霜殿門口,屋外忽然吹來了一陣風,簷下的風鈴叮當作響,林驚微點在殿中的燭光被風吹滅了,唯有頭頂那八顆鮫珠依舊明亮璀璨,不曾受到魔氣的影響。
林驚微端坐在榻上,巍然不動,隻用雙眼直視前方,隔著層層被風卷起來的紅紗,她看見有人推開了青霜殿的門,身姿曼妙地走了進來。
是名女子。
幾乎是在刹那間,林驚微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北境魔君,禾鶯。
林驚微並不覺得驚訝,自從知道魔界之中有人背叛了江秋漁之後,林驚微思來想去,認為禾鶯的嫌疑最大。
蓋因在雲水城之時,那名魔族臨死之前曾告訴林驚微,他的主子特意吩咐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攔下魔尊。
江秋漁離開魔宮一事極為隱蔽,除了早就知曉江秋漁會前往雲水城的禾鶯之外,林驚微想不到還有誰能提前布下這樣的陷阱。
南境魔君江芷桃對江秋漁忠心耿耿,林驚微雖然也懷疑過她,但在她心裡,江芷桃的嫌疑並不如禾鶯那樣大。
且除了此事之外,林驚微還知道,清河劍派曾有一位師叔受了禾鶯的蠱惑,甘願墮魔跟隨禾鶯而去。
賀雲歧若想聯係魔界中人,禾鶯便是他能接觸到的最好的人選。
今日禾鶯的出現,不過是證實了林驚微的猜測屬實罷了。
禾鶯大抵是一早便猜到了林驚微的想法,這才並未掩飾自己的身份,她推開青霜殿的大門,門外的魔衛站得筆直,仿佛不曾瞧見有人進去了。
林驚微心底一沉,看來在江秋漁離開魔宮的這段時間裡,魔宮已然被禾鶯徹底掌控,所以她才能如此囂張放肆。
禾鶯透過層層紅紗,對上了林驚微的視線,她知道賀雲歧的這個徒弟性子清冷,且對魔族有著極深的恨意,因此並不計較林驚微冷淡的態度,反而還掩唇一笑,嬌聲道:“看來清蘅君已等候多時,想必是早猜到了我要來吧?”
殿門在她身後合上了,禾鶯撩開輕紗,一想到不久之後這裡便會屬於自己,心中激動不已。
她想做魔宮的主人,已經想了很久了。
魔尊隻不過是仗著自身修為高深罷了,實則蠢貨一個,唯有那張臉還算有幾分姿色。
這樣的蠢貨也能做魔界的主人,禾鶯又如何能甘心?
她想取魔尊而代之,跟賀雲歧合作,也隻不過是想要借助正道的力量罷了。
隻憑她一人,是無法對付江秋漁的。
禾鶯自有自己的算計,魔尊的位置她想要,神器她也想要!
這些東西本來就歸魔界所有,憑什麼要讓賀雲歧等人分一杯羹?
禾鶯想借正道的手殺了江秋漁,再私吞神器,屆時,還有誰能阻攔得了她?
她會成為這九州大陸唯一的王!
林驚微眯了眯眼,清楚地從禾鶯的眼裡窺見了一抹覬覦的神色。
她背叛阿漁,為的就是魔尊的位子麼?
林驚微撚了撚指尖,“你來做什麼?”
禾鶯撩開最後一層輕紗,“這吉日良辰正當時,我特意來尋清蘅君,你還能不知曉我的意思嗎?”
林驚微眸色淡漠地看著她,眼底無悲無喜,仿佛禾鶯隻是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罷了,並不值得她關注停留。
禾鶯磨了磨牙,她最討厭這些名門正派看魔族的目光,仿佛她們是什麼生長在陰暗角落裡的毒蟲似的,目光高高在上,讓人極為不喜。
幸好她還記得,此時她與林驚微乃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她們萬不能在大業未成之前起內訌。
禾鶯斂了眸底的笑容,“你師尊擔心的很,生怕你在魔宮中受委屈,特意拜托我來瞧一瞧。”
“他卻不知道,清蘅君如今威風的很,魔尊閉關後,清蘅君執掌魔宮,好不風光。”
林驚微仿佛不曾聽出她話裡的諷刺和嘲弄,她抬眸瞥了禾鶯一眼,“師尊有何交代?”
禾鶯莫名覺得自己好像低人一等,竟有一種麵對魔尊時的感覺。
魔尊也就算了,好歹她還有大乘期巔峰的修為,能壓得住一眾魔物,林驚微又為何如此囂張?
禾鶯忍了又忍,這才沒發作,她隨手拉了把椅子過來,正坐在林驚微對麵。
她將林驚微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勾了勾唇角,“血引長眠已經煉製完畢,賀雲歧不便前來,隻得托我交與你,讓你務必在大戰開始之前,將血引長眠種在魔尊體內。”
聽她的意思,似乎最後一戰馬上就快來了。
一觸即發。
林驚微的心情越加沉重,麵上卻不動聲色,她攤開掌心,“給我吧。”
禾鶯從儲物戒中拿出一隻木匣,伸手遞給林驚微,就在木匣即將落在林驚微的掌心中時,禾鶯忽然收起了木匣,指尖射出一道魔氣,直直地鑽進了林驚微體內!
林驚微早有防備,並未讓這道魔氣完整地流遍她的全身經脈,她與江秋漁雙修了好幾次,體內還殘存著江秋漁的魔氣,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林驚微蹙起眉頭,定定地注視著對麵的禾鶯。
她的周身黑霧繚繞,若不是那雙眼依舊澄澈透明,怕是沒有人會不懷疑,她是否早已入魔。
禾鶯的修為比不上江秋漁,她的魔氣也不如江秋漁的魔氣厲害,那道趁機鑽進林驚微體內的魔氣,很快便被林驚微借用江秋漁的魔氣碾碎了。
禾鶯受了反噬,她悶哼一聲,喉間隱隱有血腥氣翻湧,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禾鶯在心裡暗罵了一句,林驚微還真是毫不留情,若不是她反應快,及時撤回了自己的魔氣,她怕是會傷得更重!
“清蘅君,我隻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又何必動怒?”
林驚微對禾鶯並無多少好感,心中忌憚更多,因著禾鶯方才的那些舉動,她對禾鶯更多了一絲不喜。
禾鶯卻在方才的試探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