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你還假惺惺的做什麼?”江秋漁閉了閉眼,嗓音也跟著沙啞了不少,麵容上多了幾分疲憊之色,“既然你對我無意,也不必再裝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林驚微總算不再保持沉默,她的喉嚨滾了滾,咽下了溢到喉間的血腥氣後,才啟唇啞聲解釋道:“阿漁,我承認,一開始我的確是懷著想傷你的目的。”
“魔族作惡多端,我那時總以為一切都在你,隻要你死了,便不會再有魔族殘害無辜之人。”
可後來她已然明白,江秋漁也是身不由己。
她沒想再傷害江秋漁。
她是這天底下最希望阿漁能順利掙脫枷鎖的人。
江秋漁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一旁的其他人總算聽明白了,原來林驚微被捕,當真隻是賀掌門的計劃,她假意困在魔宮中,實則卻是為了裡應外合,隻等著今日一舉摧毀魔界!
所以她處心積慮傳出魔宮的防禦圖,還給魔尊種下血引長眠,想要算計魔尊的性命。
這個計劃原本萬無一失。
隻可惜,賀掌門與林驚微都不曾算到,林驚微會被魔尊種下傀儡情絲,還因此入了魔。
孽緣啊!
眾人一時竟然分不清楚,究竟是誰的計謀更高一籌。
賀雲歧見此情況,臉上總算露出了一點兒笑容。他知道林驚微執迷不悟,想要勸她是不可能了,所以他便將主意打在了魔尊身上。
隻要魔尊對林驚微心生懷疑,即便林驚微對她再癡心不悔,她也不會再相信林驚微。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即便林驚微已經解釋過了,魔尊卻仍是一語不發,神色絲毫不見緩和。
她的性子狂妄自大,容不下一絲背叛,就算林驚微後來並未再騙她,她也不會原諒林驚微。
如此一來,林驚微就算再不情願,也無可奈何,隻得對魔尊拔劍相向。
她注定是要跟魔尊鬥個你死我活的!
賀雲歧正得意之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破空之聲,卻是一把□□直衝他而來,那槍上還帶著血跡,寒氣逼人。
賀雲歧畢竟修為高深,他輕易躲過這把□□,接著便看見有兩道熟悉的身影越靠越近,卻是衛封與江芷桃到了!
賀雲歧在心裡暗罵一聲,若不是林驚微突然倒戈相向,他恐怕早已經得到神器了!
“尊上!”
“師尊!”
衛封與江芷桃俱是氣喘籲籲的模樣,兩人在江秋漁麵前停了下來,目光不善地打量著這些正道修士。
連帶著林驚微也被兩人忌憚上了。
隨著他們的到來,氣氛陡然一變,空中彌漫著肅殺之氣,甚至能聽見錚錚劍鳴聲。
賀雲歧深吸了口氣,重新祭出自己的本命劍。
“魔尊,你再負隅頑抗,也改變不了天命!”
“不如趁早交出付星逸與林驚微,發誓再不讓魔族踏入人族領地半步,興許我們還能饒你一命。”
江秋漁雖然主動踏入了他的圈套之中,卻也見不得這老賊如此得意。
她罵道:“旁人也就罷了,賀老賊,你是什麼心思,真當本尊不知情嗎?”
“你想要的,究竟是付星逸和林驚微,還是本尊手裡的兩件神器?”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失色,方才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伏岐殿內頓時又吵吵嚷嚷的。
神器一事,畢竟隻是傳說。
雖然早有傳言,其中兩件神器在魔尊手中,但因魔尊從不曾親口承認,眾人也無法確定,然而此時,江秋漁的這一番話卻表明了,傳言不假,她是真的有神器!
“賀掌門,魔尊所說的是真的嗎?”
“你做這一切當真,隻是為了魔尊手中的神器?”
神器誰不眼饞?
這些人氣得是賀雲歧把他們當槍使,妄想獨吞神器!
賀雲歧麵色微變,魔尊是瘋了不成?
她竟然主動將此事說了出來!
她是當真料定自己能殺光在場的所有人嗎?
即便今日他沒能搶到神器,一旦有一人逃了出去,此事也會很快傳遍九州大陸,三界將再無寧日!
魔尊是真的瘋了!
賀雲歧穩了穩心神,“各位道友,此事賀某事先並不知情,大家不要被魔尊給騙了!”
“她分明是在挑撥離間!”
江秋漁目光森冷地看著他,“你若為的不是神器,為何要派林驚微來接近本尊?”
賀雲歧抖了抖長劍,“自然是為了殺你,拯救天下蒼生!”
我呸!
這老東西還真會給自己找理由。
林驚微聽見這一番話,卻恍然明白了什麼,原來師尊想要的,是那兩件極品神器?
他從一開始就沒對自己說實話。
林驚微雖然不曾後悔自己的選擇,心裡卻也對賀雲歧更添了幾分失望,在賀雲歧心裡,她究竟是他的弟子,還是隻是一顆好用的棋子?
她緊了緊手指,浮月流光應和般地抖了抖,林驚微鄭重地朝江秋漁走近了一步,在衛封和江芷桃警惕的目光中,承諾道:“阿漁,我不會傷害你。”
“是魔族不該濫殺無辜之人,一切都與你無關。”
江秋漁總算肯施舍一個眼神給她,她瞥見林驚微陡然亮起的雙眸,心底又氣又怒。
她已經都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了,林驚微竟然還要選擇站在她這一邊,這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緊要關頭卻給她來了個大的!
誰要她護著自己了?
江秋漁故意甩了甩衣袖,罵她:“本尊稀罕你的這一句承諾嗎?”
“從你欺騙本尊的那一刻開始,你就該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滾遠點兒,彆臟了我的眼。”
林驚微的心口疼得快要窒息,她明知道此刻的江秋漁對她厭惡至極,卻仍不願意後退,隻沉默地抿了抿唇,雙眼通紅一片,絕豔的臉上徹底失了血色,皮膚蒼白的幾乎透明了。
她這會兒才真的像是被主人拋棄的狗,想靠近,又不敢靠近,隻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垂頭喪氣的。
江秋漁特意拖延時間,為的就是等衛封和江芷桃趕來,她可以牽製住六大門派的掌門,其餘修士和眾妖族,卻仍需要江芷桃與衛封帶人攔著。
此時時機已到,江秋漁不想再跟賀雲歧扯皮,她甩了甩金絲縷,金黃色的緞帶上,幾朵扶桑花就跟吸飽了血似的,格外鮮豔。
“賀雲歧,誰輸誰贏還未可知,咱們憑實力說話吧!”
她的話音剛落,身影便已經飛了出去,鮮紅的嫁衣宛如盛放的扶桑花,衣袂飄飄間,足腕上的鈴鐺叮當作響。
賀雲歧握劍迎了上去,江芷桃與衛封也跟著飛身而上,其餘魔將們紛紛尋到了目標,同正道修士們戰成一團。
親眼見著此種刀光劍影,殺氣騰騰的場景,更令人震撼。
江秋漁頭一次跟賀雲歧交手,幾招之內便已知曉,賀雲歧的修為絕不在她之下!
兩人一個用劍,一個用金絲縷,柔軟的緞帶擋下充滿殺意的劍光,宛如一條靈活的巨蛇,稍有不慎,便會被它勒斷脖頸!
賀雲歧畢竟是當今正道第一人,出劍時狠辣無情,劍招中殺氣畢現,直指江秋漁的命脈!
江秋漁雖然身穿嫁衣,頭戴鳳冠,行動卻並未受到影響,她的身影輕飄飄的,魔氣與金絲縷兩相配合之下,竟也逼得賀雲歧無法再靠近半步!
兩人纏鬥在一起,互不相讓,各自都受了傷。
林驚微一時被拖住了腳步,桓和擋在她身前,“師姐,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林驚微的容色越發冷沉,她不欲取桓和性命,隻用一招春風送影將他甩了出去,冷冽的霜花拍在桓和臉上,又被熱淚融化。
他看著師姐毫不猶豫地飛身朝魔尊奔去,心裡空落落的,隻覺得怕是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時光了。
江秋漁跟賀雲歧的打鬥,因林驚微的加入而發生了一點變化。
賀雲歧見林驚微竟然將劍對準了自己,被氣得差點兒從空中栽了下去。
“林驚微,你當真要欺師滅祖,從此背負罵名嗎!”
林驚微手握浮月流光,劍尖對準了賀雲歧的麵容,她的語氣裡聽不出喜怒,“賀掌門,你就一開始就在騙我,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
話不投機半句多。
賀雲歧不再勸她,舉劍迎了上去。
江秋漁跟林驚微有過共同對敵的經曆,此時竟配合得極為默契,打鬥中,賀雲歧的衣袖被林驚微的劍刃劃破,傷口深可見骨,鮮血不斷順著手臂往下流,很快打濕了他的半邊衣袖。
江秋漁的外表上並無傷痕,隻在唇邊掛著一點兒血漬,她渾身魔氣暴動,雙眼赤紅,隱有失控的跡象。
林驚微受傷最重,渾身大小傷口不計其數,她的唇上尤帶著血跡,就連握劍的手都被熱血染濕了,血珠順著劍刃往下,留下了一道赤色的痕跡。
她畢竟比賀雲歧差了整整兩個境界,又是賀雲歧親手教出來的徒弟,賀雲歧對她最是熟悉不過,一一破了她的劍招。
江秋漁眼見林驚微的麵色已經白的不正常了,身影也踉蹌了兩下。
這人彆到時候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江秋漁眼珠一轉,在後退時,故意留下了破綻。
賀雲歧果然趁此機會欺身而上,並攏二指,封住了林驚微身上的幾大穴位,隨後一把抓住了林驚微的肩膀,將人甩了出去。
“桓和,列陣!”
桓和接住師姐的身影,與鳳桉和傅長琉一同列了陣法,三人站立在三個方位,將林驚微困在中間。
林驚微方才分明提前察覺到了賀雲歧的意圖,可不知為何,那一瞬間她卻無法掙紮,隻覺得頭暈眼花,身體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
是阿漁!
林驚微曾於雙修之時,偷偷在江秋漁的體內留下了自己的印記,她用此法逼得江秋漁陷入沉睡,卻不想到頭來,江秋漁也用同樣的方法逼得她退出了戰場!
“阿漁……”
林驚微的傷勢頗重,賀雲歧方才並未手下留情,她忍了又忍,口中倏地嘔出了一口熱血,隨後再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雙腿一彎跪了下去,全靠本命劍撐住了自己的身子,滿身血汙地被困在了陣法之中。
鳳桉見狀淚流滿麵,“師姐……”
她何時見過林驚微如此狼狽的模樣?
傅長琉也偏過頭,不忍心去看這一幕。
林驚微被賀雲歧封住了穴位,渾身靈力僅剩十之一二,加之她又受了重傷,一時竟破不了陣,被困在了陣法之中。
桓和閉了閉眼,聲音發顫,“師姐,你若真的想出去,就隻能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林驚微悶哼了一聲,血紅的雙眸直勾勾地望著遠處的江秋漁。
阿漁……
此時江秋漁的情況也算不上好。
林驚微離開之後,賀雲歧暗中傳音給其餘五人,六大門派的掌門聚了過來,將江秋漁包圍在了中間。遠處的江芷桃見狀,竟不顧自己渾身是傷,也要趕來助她,卻被其他人攔了下來,隻得雙眼充血地看著江秋漁,心裡驚怒交加。
這六人約莫是早就商量好了,俱是雙手合十的姿勢,列陣將江秋漁困在了中央。
江秋漁用手背擦去唇邊的血漬,抬眼一一掃過六人,這幾人中,唯有徐書誠短暫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賀雲歧歎息了一聲,“魔尊,我們也是替天行道,你要怪就怪自己作惡多端,殺孽太重。”
江秋漁的足尖踩在魔氣化作的黑龍之上,她嘔了一聲,“賀雲歧,你可彆惡心我了。”
“付星逸偷偷溜進我的密室,也是為了替天行道?”
此話一出,六人的表情都變得極為難看,尤其是紀長峖,他一直以為此事瞞得很好,並未被魔尊發現,結果這會兒卻被打了臉。
賀雲歧被她扒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也不裝了,“你既已知情,不如痛快交出心頭血,我們還能留你一具全屍。”
江秋漁的嫁衣衣擺隨風揚起,那張絕豔無雙的臉上滿是嘲諷之色,“你好大的臉,真以為自己勝券在握,萬無一失了?”
賀雲歧心底沉了沉,不知為何,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但想到林驚微已被暫時困住,江秋漁又深陷殺陣之中,她還有何本事逃得出去?
“賀掌門,休與她多言,她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紀長峖說著,掌心靈力彙集於陣法之中,六角星的圖案在空中亮起。
江秋漁站在中心,隻覺得身子沉沉地往下墜,周身劍光繚亂,刮得她麵頰生疼。
這陣法是專為她設計的,正克她的魔氣,壓得她的魔氣凝澀在體內,再難流動。
般若門的門主手中握著一串佛修,他麵容慈祥,對江秋漁下手時,卻毫不猶豫,江秋漁隻覺得耳邊梵音聲作響,震得她體內血氣翻湧,竟張嘴噴出一口熱血!
她身處陣法之中,周圍的景色兀地一變,竟化作了沙漠,飛沙走石,刮得她睜不開眼。
身體沉得抬不動腿,江秋漁捂著心口,努力調動體內的魔氣,唇邊的血漬越發刺眼。
金絲縷替她擋住了撲麵而來的塵沙,狂風吹得江秋漁的青絲亂舞,鳳冠上的珠翠相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她努力穩住身形,手上結印,魔氣卷起一陣漩渦,將她護在中央,飛沙亂石再無法靠近。
江秋漁正鬆口氣時,但聽得劍鳴錚錚,滿天黃沙之中,數千把利劍飛速旋轉,劍尖直直地對準她,殺死撲麵而來!
江秋漁隱約聽見一聲利喝,隨後,那些圍在她身側的飛劍便衝她襲了過來,勢如破竹,輕鬆突破了魔氣的抵擋。
江秋漁雙眼血紅,她甩出金絲縷抵擋飛劍,同時手握月流輝,足尖一點,飛身躲避著直取她命門的劍刃。
這些飛劍格外不好對付,江秋漁猜到這定是賀雲歧的手筆,她原本就受了傷,此時更是應付得頗為吃力,嫁衣被劍刃劃破,露出了內裡雪色的裡衣。
正當她專心對付這些飛劍時,震耳的梵音忽然在高空響起,一聲比一聲刺耳,江秋漁神色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頭頂的狐耳控製不住地冒了出來。
她宛如一朵凋零的花,猛地從空中直直地墜落,身子砸到地麵上時,已化作了一隻雪白的狐狸。
狐狸的白毛已臟汙不堪,被鮮血染成了一絲一縷,四肢後背皆是傷口,深可見骨。
那幾條柔軟的大尾巴,也無力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