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漁沒有把自己的猜測告訴林驚微,畢竟這隻是她的個人想法,再者,她總覺得林驚微也並非毫無意識。
也許這人比她知道的還要多。
兩人將壁畫看完之後,沿途又仔細搜尋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之後,才順著原路回到了一開始的地方。
這座禁地裡不知道埋藏了多少人的屍骸,說它是吃人的魔窟也不為過。
這些人來到這裡的目的各異,但最後都葬身於此,就連阿雪的父親莫蘭慎也不例外。
江秋漁在心頭感慨了一句,不過修真本就如此,為了奪得天材地寶,哪怕明知會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些人也依舊不會放棄。
端看誰棋高一招罷了。
莫蘭謹將江秋漁和林驚微趕入禁地之後,並未完全放心,而是派了幾個弟子守在禁地入口處。
如今距離兩人進入禁地,已過了整整七日。
莫蘭謹幾乎能肯定,她們已經死在了禁地中。
這七日裡發生了不少的事情,真正的莫蘭憶不知所蹤,城主夫人幾乎哭瞎了眼,莫蘭謹卻毫無心疼之意,很快便立了莫蘭赫為新的少城主。
莫蘭赫接管少城主府的第一天,便將府中所有的美人都給趕了出去。
寒雪城內的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偽裝成侍女的阿雪也更加謹慎。
莫蘭憶是個沒有腦子的蠢貨,但莫蘭赫還算有幾分真本事,若是被他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阿雪隻有死路一條。
可她直到現在都沒能找到玖儀,隻知道玖儀在寒雪城中,阿雪整個人瘦了一圈,心中對莫蘭家的仇恨越發濃烈。
江秋漁便是在這時找上了她。
阿雪看見她的時候,差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漁姑娘!”
這位阿漁姑娘不是已經死了嗎?
江秋漁拉著她站在假山後麵,有林驚微在,旁人即便是從她們身旁路過,也無法察覺到她們的存在。
“此事說來話長。”江秋漁打量著她的裝扮,一副吃驚的模樣,“我從狐族出來,聽說玖儀不見了,是真的嗎?”
怪不得她們會出現在此。
阿雪並未完全相信江秋漁的話,可她也無法從江秋漁的臉上看出任何端倪,聽了這話之後,阿雪滿臉痛苦,“是真的。”
江秋漁沉下臉來,“我在明望宗尋了玖儀的貼身物件,一路追蹤到此,卻在寒雪城中失去了她的蹤跡。”
“明望宗已經亂了,他們懷疑是魔族擄走了玖儀。”
江秋漁一邊說著,一邊從儲物戒中尋出一塊手帕遞給阿雪。
阿雪一看見這塊手帕,頓時紅了眼睛,這是她親手為玖儀做的,上麵還繡了一隻小小的雪狼。
江秋漁方才說的那番話純屬胡謅,她根本沒去過明望宗,這手帕是她那日在寒雪城中見到玖儀時,隨手從她身上取下來的。
見阿雪哭紅了眼,江秋漁歎了口氣,“玖儀叫我一聲姐姐,我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
“魔界近日也不算太平,輕易不能再與正道為敵。”
江秋漁這是在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阿雪雖然覺得她並未完全說實話,卻也想不到江秋漁早
就來了,還進了城主府中的禁地。
她知道江秋漁修為高深,林驚微更是深不可測,有這兩人在,玖儀一定不會有事!
“阿漁姑娘,林姑娘。”阿雪忽然雙腿一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求求你們救救玖儀!”
江秋漁正準備伸手拉起阿雪,林驚微便先揮出一道魔氣,扶著阿雪的身子站了起來。
“你放心。”她的臉色平淡自然,“我與阿漁正是為此而來。”
這兩人的演技一個比一個精湛,阿雪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事到如今,她也隻能選擇相信江秋漁和林驚微,畢竟以她的能力,壓根沒法同莫蘭謹抗衡。
江秋漁佯裝毫不知情,將大概情況問了一遍,阿雪知道的還沒有她多,但江秋漁還是聽的很認真。
末了,江秋漁思索半晌後,才道:“依你所言,擄走玖儀的,興許不是莫蘭家的人。”
阿雪心口一驚,她心中其實早有猜測,方才看見江秋漁出現在自己眼前時,阿雪甚至覺得,這一切興許都是江秋漁的計謀。
可江秋漁表現得如此大方,阿雪又不確定了。
畢竟她實在想不到,江秋漁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她身為魔界之主,能看得上莫蘭家的這點東西嗎?
阿雪強壓下心底的疑惑,麵上順勢露出了茫然之色,“阿漁姑娘何出此言?”
“莫蘭謹奪走了屬於你父親的城主之位,又再三追殺你,對你恨之入骨。若真是他設計引你前來,必定時刻關注著你的動向,以你跟他之間的修為差距,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跟我說話嗎?”
雖然江秋漁這話說的的確很打擊人,但阿雪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實話。
這也是她心中所想。
引她前來的,不是莫蘭家的人。
但她實在想不到,還有誰不僅知曉她與莫蘭謹的恩怨,還特意設計將她引到北陸寒域,這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林驚微安靜地站在一旁,她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衫,麵容上不施粉黛,卻唇紅眼黑,眉眼尤其精致漂亮,如同一副水墨畫,有著獨特的韻味。
阿雪完全沒懷疑過林驚微。
雖然如今的林驚微凶名在外,早不如從前那般受人尊敬,但阿雪一直記得林驚微是如何熱心地幫助自己追求玖儀,清蘅君入魔又並非自願,玖儀下意識地認為,林驚微是好人。
好人·林驚微適時地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此事不急,咱們不妨先找個地方坐著聊。”
“有阿雪在,定然能更快找到玖儀。”
阿雪點了點頭,她並非真心想留在少城主府,不過是為了行事方便罷了。
既然江秋漁和林驚微已有把握,阿雪便乾脆跟著她們離開了少城主府。
三人靠著障眼法,在少城主府中如入無人之境,走到大門口時,卻正好撞見莫蘭赫被一群人擁簇著,滿臉得意地往裡麵走去。
排場可真大。
江秋漁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阿雪,這人的臉色果然不怎麼好看。
江秋漁狀似不經意地咦了一聲,“阿雪,先前你說,有人頂替了莫蘭憶的身份,不知這真正的莫蘭憶去哪兒了?”
阿雪搖了搖頭,她不知想起了什麼,臉色陡然變
得極為難看,嘴上冷笑了一聲,“莫蘭謹這人向來卑鄙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個不受寵的女兒罷了,興許她早就已經把人給殺了。”
她果然很了解莫蘭謹,江秋漁知道,她是想起了她父親的事情。
畢竟莫蘭謹當初也是這樣對莫蘭慎。
“你不想報仇嗎?”江秋漁問她。
阿雪抿了抿唇,“我怎麼會不想?”
親眼看著母親死在自己麵前,父親也失蹤在了禁地中,就連她自己,也是經曆了九死一生,才被玖儀撿了回去。
她做夢都想報仇。
江秋漁回頭看了一眼莫蘭赫等人的背影,“你若想報仇,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阿雪深知這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她神色複雜地看著江秋漁,“為什麼?”
江秋漁反手握住了林驚微的手,感慨道:“看著你,就好像看見了當初的我。”
阿雪雖然不曾親眼見過當年那場大戰,卻也能從旁人的描述中想象出當時的場景,江秋漁能死而複生,畢竟也是經曆了重重艱險。
她衝江秋漁抱了抱拳,“阿漁姑娘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我願為阿漁姑娘當牛做馬,以報您的大恩大德!”
當、牛、做、馬。
林驚微聽見這個熟悉的詞之後,麵色微變,“不需要你當牛做馬。”
“待你成為北陸寒域的新主,將來若再有衝突,你彆幫著旁人對付我與阿漁,便足夠了。”
阿雪心底微驚,從前她也是想過那個位置的,畢竟她的父親是上一任城主,當年測過血脈之後,她亦是這一輩中血脈最為純淨之人。
隻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她還能成為北陸寒域的新主嗎?
阿雪轉頭對上林驚微的視線之後,隻覺得心底發寒,但同時又多出了一股莫名的信任。
清蘅君從來不說假話,她說能行,便一定能。
事不宜遲,江秋漁等人隨意找了間客棧,隨後林驚微便向阿雪要了兩滴指尖血。
她的神色鎮定自若,絲毫看不出她其實就是這幕後的主導之人。
沒有人比林驚微與江秋漁更清楚,玖儀究竟身在何處。
幾息過後,林驚微用魔氣燃儘手中的符籙。
“跟我來。”
阿雪不疑有他,當即跟了上去。
衛封一早
便得了吩咐,特意偽裝成旁人的模樣,守在院中,等幾人到了之後,他便裝出大驚的模樣,拎著武器向林驚微衝去。
雖然林驚微並未提前吩咐,但衛封早在心中考慮過了。
首先,他肯定是不敢對尊上出手的。
即便他敢,殿下也不會允許他這樣做。
其次,那個叫阿雪的雪狼妖修為太過低微,衛封怕自己一不小心真的將她打死了。
所以他隻能選擇向林驚微下手。
可林驚微是何人?
她積威已久,衛封往日裡隻是看見她,便嚇得雙腿直打哆嗦,更彆說同她交手了,勉強撐了半柱香的功夫,他便被林驚微一掌打落,匆忙逃跑了。
江秋漁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莫名覺得這裡並不是演的。
林驚微收了招式,雖然與那神秘人大戰了一場,她卻渾身不染纖塵,就連一頭青絲也不見絲毫淩亂之相。
“我在他身上留下了魔氣,他跑不遠。”
林驚微惜字如金,勉強解釋了自己為何沒有追上去。
阿雪並未起疑,她快步走到房門口,一把推開房門,入眼便是玖儀昏睡不醒的模樣。
“玖儀!”
阿雪雙眼一紅,趕緊撲了過去,江秋漁在不遠處看著她的背影,極輕地歎了口氣。
林驚微用符籙隔絕了兩人的聲音後,才抿了抿唇,低聲問道:“阿漁,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件事做的不厚道?”
江秋漁心知有的時候形勢所迫,她們彆無可選,且林驚微並未傷到玖儀,若是換她,也會做出跟林驚微同樣的決定。
她衝林驚微無所謂地笑了笑,“厚不厚道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本來就是大反派嘛,大反派做壞事不是很正常嗎?”
雖然隻有她一個人是徹徹底底的大反派,林驚微是曾經的光偉正主角,後來被她給帶偏了。
“這世道好人是活不長的,誰敢說自己沒有私心?”
“我們又不需要彆人讚美歌頌,即便背負罵名又怎樣?隻要我自個兒過的舒心就行了。”
比如林驚微,如果不是她修了殺戮道之後,凶名赫赫,以她曾經的身份和她擁有的那兩件神器,恐怕她早被人剝皮拆骨,吃的連渣都不剩了。
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更彆說對那些正道修士來說,林驚微可謂是罪大惡極,她欺師叛道,自甘墮落,每一件都能作為正道修士討伐她的理由。
幸好林驚微拳頭夠硬,又殺了幾批前來挑釁她的修士,這才震懾住了其他人。
江秋漁越想越覺得,林驚微是真的可憐,沒了老婆之後,一個人守著偌大的家業,不僅要警惕魔界的那些叛徒,還要提防覬覦神器的正道修士們。
開了十級濾鏡的江秋漁壓根想不起來,林驚微欺負彆人時,是何等凶殘可怕。
她伸手摸了摸林驚微的細腰,心疼的不行,“小可憐。”
林驚微唇角微勾,伸手替江秋漁拿下頭頂的一片落花,聲音裡多了幾分溫柔和笑意,“阿漁是好人。”
所以壞事都交給她來做,她的阿漁合該乾乾淨淨的,受到所有人的喜歡。
江秋漁笑得越發明媚,也隻有林驚微覺得她是好人了。
這難不成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江秋漁正想說些什麼,視線忽然被林驚微掛在腰間的荷包吸引了,她記得林驚微之前是沒有這個荷包的。
“驚微,這個荷包是哪裡來的?”
荷包用鮫綃製成,防火防水,上麵還掛著漂亮的流蘇,江秋漁眼尖,瞥見荷包上還繡了一隻小小的狐狸。
她伸手取下了林驚微腰間的荷包,拿在手上把玩著,“還挺好看的。”
林驚微的身體微微繃緊了,麵色倒是沒變,“我繡的。”
江秋漁樂了,她在腦海中想象著那副場景,那隻用來握劍的手,原來還能捏繡花針。
“手藝不錯。”
江秋瑜這才想起來,之前她穿的嫁衣也是林驚微做的。
林驚微的視線掃過她手中的荷包,繼而落
在了江秋漁的臉上,“阿漁若是喜歡,我也給你做一個。”
江秋漁嗯嗯兩聲,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抹期待。
她捏了捏荷包,隻覺得裡麵扁扁的,好像隻有幾片梅花瓣。
江秋漁本想打開看看,可轉念一想,林驚微又沒什麼瞞著她的,她何必要這樣做,說不定反而還會讓林驚微誤以為她不信任她。
幾片花瓣而已,沒什麼好看的。
江秋漁於是又將荷包重新掛回了林驚微的身上,嘴裡誇讚道:“很好看,很配你。”
林驚微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氣,“我改日做幾個更好的給你。”
幸好阿漁沒有打開。
林驚微心知,自己方才但凡露出一絲破綻,亦或者是表現出一分對這荷包的在意,阿漁必定會發現她的小秘密。
還好,她賭對了。
她日日將這荷包掛在最顯眼處,為的就是今日這一遭。
從此以後,阿漁必定不會再對這荷包起疑,她藏在荷包裡的東西,自然也就安全了。
江秋漁哪兒知道那裡麵不僅放著乾花瓣,還藏了幾根她落下來的毛毛,若是她知曉了事情的真相,林驚微今日怕是得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等阿雪的情緒稍稍穩定之後,江秋漁便用靈力喚醒了玖儀,隨後又是好一番敘舊。
末了,江秋漁說:“狐族那邊有一位我母親的故人,如今還病重躺在床上,事不宜遲,咱們先商量一下,該如何名正言順地替阿雪奪回城主之位?”
莫蘭謹雖然將少城主之位交給了莫蘭赫,卻還沒來得及舉行慶賀大典,林驚微提議道:“大典那日,正好寒雪城中的長老和世家貴族都在,也能做個見證。”
至於莫蘭謹等人,早在那日被圍攻之時,林驚微便已經動了殺心,這人萬萬留不得。
江秋漁用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這不是什麼難事,莫蘭謹能狸貓換太子,咱們為什麼不能這樣做?”
玖儀聽得有點兒懵,“阿漁姐姐,你的意思是?”
江秋漁衝她彎唇笑了笑,“殺了莫蘭謹,用傀儡代替他,等到了那一日,再讓傀儡當眾承認自己的罪行。”
這話若是由彆人來說,玖儀興許還得評價一句異想天開,可從江秋漁嘴裡說出來,莫名給人一種十分可信的感覺。
“這件事交給我和驚微,你們且在客
棧裡安心等著。”
阿雪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嘴唇動了動,餘光瞥見一旁的玖儀時,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江秋漁跟林驚微闖進城主府時,莫蘭謹正摟著側夫人,低聲說著甜言蜜語。
林驚微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江秋漁的耳朵。
江秋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