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周韞醒來時,早已身處賢王府錦和苑中。
睜眼後,猝然換了環境,她還有怔怔然, 些許沒有回過神, 錦和苑中的燭火輕輕搖晃著。
時秋和時春一見她醒來, 頓時驚喜:
“主子, 您醒了!”
周韞撫額,晃了晃頭, 才回神, 她倏地輕輕咬唇,垂頭斂眸去看自己的小腹。
怔了半晌,她才抬手,輕顫著撫上小腹。
時秋親眼見過她昨日的模樣, 頓時砰一聲跪在地上,眸子一紅:
“皆是奴婢不好, 竟沒發現主子身子不適, 險些讓主子……”
她堪堪噤聲,說不出後麵的話, 隻砰砰頭磕地,聲聲悶響。
周韞被驚得抬起頭, 擰起眉,對一旁時春道:
“攔住她!”
時春忙攔住時秋, 時秋抬起頭時, 額頭紅腫一片,氣得周韞一陣胸悶,斥道:
“你這是作甚?要氣死本妃不成?”
時秋抹了把眼淚, 昨日到現在,她心中的自責幾乎要將她折磨死。
若非主子無事,她萬死也難辭其咎!
周韞手指在小腹輕輕摩挲,想起昨日那番疼痛,也是心有餘悸,可見時秋這副模樣,她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不待她們主仆再說何,提花簾子被從外掀開,傅昀負手踏進來,見到內室情景,他動作稍頓。
周韞給時春失了個眼色,時春忙拉起時秋,對傅昀服了服身子,退了出去。
傅昀臉色稍沉,走近周韞,撫了撫她額頭,視線下移,待看清她手放的位置時,頓了頓,彎身坐了下來,低聲微沉道:
“你對你身邊的人脾性倒是好。”
這般粗心大意,竟都舍不得罰。
周韞輕抬眸,些許不虞地瞪了他一眼。
說得輕巧。
若時秋背主,她罰且罰了,絕不心軟。
可偏偏昨日,是她催促時秋硬要去雎椒殿看望姑姑,且看時秋這番狼狽疲倦的模樣,就知她昨日恐一宿未眠。
不是他貼身伺候的,他當然不心疼。
傅昀被瞪了一眼,甚得都沒說,頓了半晌,才低聲問:
“可覺好些了?”
昨日她的模樣,有些嚇壞了他,她何時那般虛弱過。
周韞不自禁地撫著小腹,想起昨日,愣是打了個寒顫,才搖了搖頭:
“不如何疼了。”
錦和苑燒著地龍,但太醫說她前些日子落水,本就失了元氣,如今受不得一絲涼,傅昀甚至將前院的炭火例份都劃一部分給錦和苑。
如今錦和苑內室用青煙屏風隔開,四角皆擺放了炭盆,整個錦和苑暖和和的。
傅昀隻待了一會兒,額頭就溢出了汗珠。
他褪了外衫,掛在床頭,偏頭就見女子臉上甚是清爽的模樣,沒忍住抬手又摸了摸她的臉頰,些許冰涼,他眉頭緊鎖:
“怎得這般涼?”
說著,他握著周韞的手放進錦被中,將被角周圍替她掖了掖。
動作間雖生疏,但卻是甚是溫柔貼心。
傅昀之前從未做過這些照顧人的活計,如今倒是皆在她身上練出來了。
周韞因他的話頓了下,靜靜地看著他的動作,才懨懨地斂眸:
“妾身身子一直這般,冬日裡總是涼的,之前姑姑曾派人尋過暖玉叫妾身貼身帶著,可那暖玉赤紅,妾身進府前,就摘下了。”
話音甫落,內室中倏地一靜。
這般安靜,叫周韞心中生了些許煩躁。
暖玉本就養人,她佩戴了數年,在進府前,她才摘了下去。
半晌,她聽見眼前人沉聲說:“本王再派人去尋。”
周韞側頭,推開他的手,不耐道:
“不必了,不是之前那枚,總沒甚意思,屋裡多些炭盆,妾身少出去些,皆差不多的。”
說罷,周韞忽地翻了個身,背對著傅昀。
這一番舉動,叫傅昀稍頓,頗有些摸不清頭腦。
周韞手指緊捏著被角,細眉緊蹙,一想起她如今懷了身孕,除了茫然外,還來不及好奇驚喜,就生了滿心的煩躁。
半晌,就在傅昀要開口問她怎麼了時,她忽然出聲:
“爺。”
隻一聲呼喚,話音皆清淡,傅昀些許不解:“怎麼了?”
可周韞卻堪堪噤聲,沒了話。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隻是有些後悔了。
聖旨剛下時,娘親曾說一句委屈她了,她當時還未可知那話是何意,還道不管為妻為妾,她總會過得好的。
而如今,她不過才有孕,隻輕輕撫過小腹,想起日後她會誕下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她忽然就懂了她娘親當初話中何意。
她為妾一日,日後她的孩子就一日為庶出。
但凡莊宜穗日後有子,總要壓她孩子一頭。
隻因嫡庶有彆。
她曾覺得府中那些姨娘不識好歹,娘親待她們足夠和善,竟還要得寸進尺。
如今方可知,一旦入旁人府為妾,怎可不爭?
隻因入府為妾,她孩子日後皆要低人一等,何人會甘心?
周韞想,她總是不甘,也不願如此的。
紅燭輕輕搖晃不停,傅昀等了許久,才聽得背對著他的女子甚輕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