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首黯然地垂下頭來,良久才說了一句:“奴家本姓王,娘親生我時難產死了。奴家爹爹王寅乃是染布匠,因為朝廷染布延期入獄。於奴家四歲時,爹爹也重傷不治而逝。因而落入娼籍李家,改姓李。我祖上,原是武康公族人,也曾位列將官。隻是後來因事,家道中落,到我父時,已經泯然平民了。奴家自幼亡父,不得不落入娼籍中。雖為歌伎,亦有報國之心……”
張正書半信半疑地看著她,然後說道:“武康公是誰?”
“大宋開國大將王超!”李行首說起王超,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臉上都有了勃勃的生機。
張正書突然笑道:“其實你是忠良之後也好,是間諜也罷,與我沒有半點相乾。”這句話確實是張正書的心裡話,這敵國間諜不知道在汴梁城裡藏了多少,他哪裡有精力去管他們呐?這事啊,就交給“安撫司”去煩惱吧!
“小官人,你且想想看,若奴家真是彆過間諜,又豈會唱《念奴嬌》,唱《雙生子》?”
這時候,李行首已經開始證明自己的清白了,“若是彆國間諜,還巴不得我大宋百姓全都醉生夢死,全都紙醉金迷哩!常言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若奴家真是間諜,當唱淒婉清涼、哀怨纏綿的曲子,好叫整個汴梁城的百姓,都為奴家著迷。靡靡之音一起,則化作英雄塚,豈不快哉?”
“似乎也是這個道理啊!”
張正書聽了點了點頭,他一直也想不明白,李行首為什麼要唱這麼豪放激昂的曲子,難道真的是因為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也有“報國之心”?
“奴家自幼崇慕武康公,敬仰先祖英武之魂,又如何能唱這‘靡靡之音’,使得萬千秀才,都消磨了血性?”李行首說到激動的地方,竟然聲音都些顫抖了。
“莫激動,莫激動……”張正書還真的怕她太激動了,做出點什麼事情來。“你不是間諜就不是間諜吧……是了,我還不知道你叫甚麼名字呢,怎麼你連名字都不曾透露麼?”
李行首看著張正書,突然笑道:“小官人怕是知道的吧?”
張正書一愣:“我如何能知?”
“市井傳聞,說奴家自幼入佛院,多半叫‘師’。奴家改作了李姓,便是李師師了。”李行首說起自身的經曆來,竟然一點都沒有怨天尤人的感覺。原來,這時候北宋的習俗,想要孩子平安長大,就讓他到佛寺裡,自幼舍身入寺廟,這樣的孩子在風俗習慣上都被稱呼為“師”的小名。想來是李師師的父親王寅沒什麼文化,覺得叫“師師”也不錯,於是就這麼叫了。
然而,張正書聽到“李師師”三個字的時候,差點沒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張正書苦笑道,“原來你就是李師師,原來你就是李師師啊……”
“小官人莫非早有耳聞?”李師師突然想起來,“是了,鴇母說過,好些年前,樊樓也有個行首叫‘李師師’的,與我同名同姓。鴇母便說了,奴家不曾名揚汴梁城之前,還是不要透露名字,免得彆個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