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沒有消息。
三天,四天還是沒有消息……
從武城到這裡,快馬加鞭,三天時間足夠。
卻還是沒有消息。
甄婉婉都要絕望了,整個府邸都一片沉寂,那些仆從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心裡也是惶惶不安,主家出事了,他們也要彎著腰,不然一不小心撞到槍口,那就糟了。
幾天時間,甄婉婉卻感覺度過了幾年,她憔悴了很多,就連蘇子君原本胖嘟嘟小臉也變瘦了。
貼身丫鬟春風小心翼翼上前,強笑著安慰主子:“夫人,老爺那邊,還是沒有消息……這是好消息啊,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沒有噩耗傳來,那就是好消息。
甄婉婉沉默。
夫君能從波濤江水中逃生嗎,如果逃生了,現在應該有人來報信了吧。
但是,沒有。
沒有。
她堅持著搖搖欲晃身體,深吸了一口氣,她不能倒下去,她還有兒子,還有肚子裡這個,她摸了摸肚子:“……我知道了,你讓人端一碗白粥上來。”
她要保持體力。
果連她也倒下了,兒子和肚子裡這個孩子怎麼辦?
到了下午,春風驚喜衝了進來,滿臉喜色,“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呀!”
“什麼好消息?”聽到這三個字,甄婉婉眼神一下子就靈動起來。
春風眼淚掉了下來,但是這回是欣喜淚:“老爺回來了,現在在外門,快要到了。”
甄婉婉一下子站了起來。
夫君他……回來了!
她臉上揚起久違笑。
沒多久,就有紛雜腳步聲傳來,幾個丫鬟簇擁著一個青年男子進來,看到那張熟悉臉,甄婉婉笑中帶淚,主動迎了上去:“你回來了。”
蘇子君看到這張熟悉臉,撲了過去,抱住他腿,歡呼:“爹爹,子君好想你!”
來人把孩子抱起,看著甄婉婉:“我回來了。”
周圍仆從喜氣洋洋,這可太好了,她們都擔心不得了,現在老爺回來了,那就是一切照舊,她們家還是原來樣子。
甄婉婉同樣喜氣盈腮,吩咐下去:“這個月大家月例發雙倍。”
春風脆生生應下了:“那奴婢代大家夥謝恩,老爺,夫人這幾天食不下咽,現在總算能好好吃飯了。”
甄婉婉擺擺手,笑斥:“好了,你們下去準備熱水和飯菜,老爺風塵仆仆,累了。”
來人沒有說什麼,就抱著蘇子俊笑著。
蘇子君抱著爹爹,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隨即眼睛就閉上了,小腦袋一點一點,他困了,現在在這個安心懷抱裡他安心睡了過去。
來人看著睡著蘇子君,眼裡閃過一絲疼惜,吩咐下去:“其他人都下去,我和你們夫人有話說。”
其他人都以為他們是要好好表示表示親近,聞言都出去了,但甄婉婉聽到這話卻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她秀氣眉毛擰了起來,一張蒼白姣好臉上有些不安。
“夫君,怎麼了?”
她仔細打量著這個夫君,越看眉頭皺越緊。
這確實是她夫君,但是感覺有點不對,是哪裡不對?
她視線對上了來人眼睛,是眼神,她恍悟。
來人站起身,把孩子放到內室床上,隨後甄婉婉聽到了她聲音,一個熟悉女聲,“大嫂,是我。”
甄婉婉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後腿碰到了凳子,她全無所覺,臉上全是愕然,這熟悉聲音、還有這張跟夫君幾乎看不出區彆臉,她立刻就想起夫君那位雙胎妹妹。
“怎麼……是你?”眼淚靜靜從她眼角流淌而下,看人揪心,她臉上絕望,和眼睛裡微不可查期望攪合在一起,看得人心裡沉甸甸。
甄婉婉是個很聰明女子,她已經想到了什麼。
什麼會讓小姑子女扮男裝,頂替著她大哥身份出現?
原本發現夫君回來欣喜,這時候已經消失不見。
蘇蕎初開口,語氣有些嘶啞:“大哥他……已經去了,我找到了他屍身,現在暫時讓人安置在廟裡。”
懸在半空大錘落下,重重擊打在甄婉婉心口。
如果不是她身後有桌子撐著,這時候她已經跌坐在地,她張開嘴,顫抖著唇,好不容易張開嘴巴說話,全是顫音,類似嗚咽:“你、你哥哥他……你怎麼。”她語無倫次。
蘇蕎初沒說話,隻是走過來,扶著她坐下。
感受著小姑子體溫,甄婉婉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坐在凳子上捂著胸口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蘇蕎初也同樣靜悄悄,像是在想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甄婉婉把臉扭過來,看著蘇蕎初,“蕎初,這是怎麼回事。”
“大嫂,這是甜,你先喝幾口,我會全都跟你說。”
蘇蕎初擔心她受不住這刺激,而且她肚子裡還有一個,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是一屍兩命。
甄婉婉機械吞了幾口甜羹。
蘇蕎初在她旁邊坐下,“四年前我爹和大哥出事不是意外,是蓄意謀殺。”
甄婉婉悚然,想到四年前公公乘坐馬車,結果馬驚了,摔下懸崖身亡,再想想這回夫君告假回祖籍處理祖墳事宜,卻在歸途中遇到了水匪,然後掉入江中,生死不知,這居然都是人為?!
“……是誰!”甄婉婉聲音嘶啞厲害。
蘇蕎初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潤了潤乾涸喉嚨:“是劉逸雲。”
劉逸雲,正是她所嫁那位探花郎,他在翰林院待了三年,然後被分配到蘭瓊縣當縣令,而蘭瓊縣就在大哥蘇茂初出事河段上遊。
“怎麼會!”甄婉婉不可思議。
小姑子夫君本是農家子,出身低微,卻是天縱之才,在父親主持秋闈那一屆,考取了第二名,一番交談後,父親認為這位舉子有大才,於是將唯一女兒許配給他,果不其然,三年後,劉逸雲考取了一甲探花,還流傳了一段慧眼識人佳話,他對小姑子也一直很好,哪怕嫁進去這些年小姑子一直沒有生育,他也不納妾,不置外室,恩愛如初,結果現在小姑子說父親和夫君身亡就是他蓄意謀殺!
這是真嗎,如果是真,這些年來他和小姑子恩愛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
蘇蕎初:“我暫時也不知道原因。”她合上眼,想著她在書房偷聽到那些話。
他叮囑心腹讓人去撈屍那些話,還有遺憾怎麼沒有當場殺死那些話,聽到那些,她不知道怎麼回去,渾渾噩噩回去,然後就昏睡了,在昏睡中,她大夢了一場。
夢裡有很多場景,比如大哥死無全屍軀體。
比如她被劉逸雲下毒殺害,他卻假惺惺在她靈堂前惺惺作態,表示哀傷想要追隨而去虛偽惡心姿態。
還有……她前世。
她前世是一個白手起家女強人。
那是一個什麼樣時代啊。
男女平等,女子也能跟男人一起上學、當官,人人平等,官員殺人同樣要被判刑,沒有優待,還有平坦寬闊水泥路,一天之內往返數千裡火車飛機。
那是一個繁華盛世。
從夢中醒來,她恍若隔世,隨即趁著劉逸雲外出去衙門辦事,在夜裡放了一把火,把整個家底都燒了,她借此脫身,去她大哥出事下遊,最終找到了屍體,又安置了,趕緊回來。
甄婉婉呆怔,這些話信息量太大了,小姑子她說輕描淡寫,但是想想也知道,這幾天她過得有多不容易。
“大嫂,估計從蘭瓊縣趕來報告我死訊人也快要到了,我們一起找出真相,為我爹,我大哥他們報仇,還有我兩個侄子,他們也需要一個父親,不然劉逸雲緊接著就要對他們下手了,他要我們蘇家,滅門。”
甄婉婉掏出帕子,慢慢、慢慢擦著臉上淚,她不認為小姑子會撒謊,什麼謊要她付出這樣代價,一把火燒了所有,然後在死遁回來。
小姑子做這些,普通男兒也沒有她這般果決,又能找到夫君屍身,小姑子原本也是以夫為天,現在她立了起來,自己也能做到。
不然夫君去了後他們蘇家孤兒寡母,劉逸雲這個白眼狼要是再想對她們做什麼,太容易了。
幸好,小姑子回來了,頂替夫君身份回來了,那麼蘇家頂梁柱就沒倒,就有和劉逸雲對抗資本,能夠伺機扳倒他。
隻是夫君是朝廷命官,小姑子要是被發現了是女兒身,他們就是欺君之罪!
“你有自信不會被人戳穿嗎?”
蘇蕎初:“我本來就和我大哥生像,我回來時候,我不開口,你一時半會也沒發現不對是嗎,大嫂,你和我大哥朝夕相處,心意相通,我怎麼都瞞不過你,但是其他人不是。”
她本來也沒有想過這樣做,但是她大夢一場時候,發現自己有了一個空間,那個空間有很多東西,她不知道有什麼用,但是她找到了這個,她摸了摸自己喉結上凸起,這個相當於□□東西,能夠幫她掩飾身份。
劉逸雲已經順利把父親和大哥送走了,按照他計劃,下一個就是她,然後就是她嫂子和侄子。
就算她順利與他合離又怎麼樣,蘇家隻剩下女人和孩子,隨便在哪裡出現幾個“路匪”,就沒了。
而這個時代跟她夢裡那個前世不一樣。
對女子限製太大了。
她有些想法,但是身為女子,她見不到那些人,法子說出來了彆人也不會信。
甄婉婉看著小姑子,伸出手摸了摸她臉,然後摸了摸她喉結,再看看她平坦胸部。
臉這方麵,因為本身就長得很像,這樣稍作修飾,確實一般人分辨不出來,胸部束胸也能掩飾,但是這喉結……太真實了。
還有她一開始聲音,“你再用你哥聲音說話。”
蘇蕎初換成了男聲,用以前大哥喚大嫂語氣,“婉婉。”
甄婉婉呆住了,然後她笑了,一邊笑,一邊叫她:“你再多叫幾聲,我……想聽聽。”這語氣,好像真是夫君在喚她。
“婉婉。”
“婉婉。”
“婉婉。”
甄婉婉呼了一口氣:“好了,你不用叫了,這聲音聽起來像你大哥,還是有點差彆。”
蘇蕎初:“因為我在水中傷到了嗓子,說話聲音有些變化。”
這確實是個理由。
“個子呢?”
“我再鞋裡墊了東西。”
她是個罕見高挑女子,跟大哥比起來差彆不大。
“有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除了大哥心腹蘇真,沒有其他人知道。”蘇真本來是乞兒,路遇驚馬,傷了腿,險些死在路邊,是他大哥把人帶了回來,讓人給他治傷,讓人教他辦事,然後他就成了書童,到現在,是大哥身邊最得力助手。
甄婉婉沒說話了,她在想這可不可行,能不能瞞天過海。
如果真讓小姑子頂替夫君身份行動,以後她可是要出外辦公,和男人打交道。
一個不小心,就是全家覆沒。
她要好好想想。
蘇蕎初沒有打擾她思路,她這麼做,離不開嫂子支持,大哥和嫂子夫妻恩愛,他們對彼此都十分熟悉,除非她不見麵,不然很快就會被拆穿。
蘇蕎初相信大嫂會支持她,因為她也想要給大哥報仇,想要護住蘇家。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嘶啞著聲音道,“以後你就是蘇翰林,蘇茂初了。”
話落,有敲門聲傳來,是貼身丫鬟春風驚叫聲:“主子,姑爺那邊來人,說咱姑奶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