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見說:“晚飯到了。”
明野“嗯”了一聲,沒有抬頭。
容見走到明野麵前,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該用什麼話開口,最後也隻是用彆扭的偽音輕聲說:“我是容見。”
他說出這句話,就像是把自己送上了審判席。周圍所有人早就認定他有罪,可容見隻承認明野是法官,隻服從他的判決。
即使證據確鑿,可容見隻相信明野的話。
早晨明野路過的時候,沒有多看一眼,容見有點難過,又安慰自己,他的男朋友果然和彆的霸道總裁不同,自己死了這麼多年,這麼個一模一樣的翻版在眼前也巋然不動。
容見都想好了給明野怎樣的獎勵了。
可明野聞言站起身,身量高大,半垂著眼,平靜而冷淡地說:“你從程簡那聽了什麼,到我這裡說胡話?”
現在已經入夜了,外麵亮起了街燈,零星地照料四周。落地窗上映著容見的影子,明野能看到他低著頭,看不清有什麼表情,下巴尖尖的,皮膚蒼白,青色的血管從削瘦的脖頸蔓延下去,是很可憐的模樣。
可明野不會被任何人的可憐打動。
他說:“下一次就辭職。”
明野是這樣的,對待所有人都很平等,很冷酷,他不理會彆人的難過,也不同情彆人的可憐,會給林延第二次機會大概也是看在林延躺了兩年,腦子不太清醒的份上。
可容見對於明野來說是特彆的那個,可以有無數次多的機會,做錯了可以有明野收尾,什麼都不必擔心。
但眼前的這個明野不是容見的那個。
片刻後,容見很輕地說:“這樣嗎?”
其實容見很明白,他不是傻子,在這三個月裡時間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可容見總是自欺欺人,總是不死心,總有無數個理由可以說服自己。
就像是沒被判決死刑的人總會有無望的期冀,這世上有那麼多奇跡,也該降臨到自己的生命中了吧。
奇跡沒有來,容見被判處了死刑,立即執行,連片刻緩和的機會都沒有。
容見的意識被抽離開來,僅憑本能對明野的話作出反應,僵硬地說:“對不起,老板,我瞎說的,以後不會了。”
明野似乎並不把眼前這個犯錯的下屬放在眼裡,連原諒的話都不會說。他的眼瞳像是深沉的海,無論外界有多少狂風暴雨,也不能在光線都不能到達的深海裡掀起任何波瀾。
容見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明野叫住了他,平靜地說:“我接下來有個晚宴,外賣你拿回去吃。”
他的話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下次不要點這個了,我不喜歡。”
容見將為明野點的飯菜重新拿在手中,緊緊地掐住掌心,“我記住了。”
他的明野喜歡,而這個世界的明野不喜歡。
大約是時光對容見而言不過是一瞬,容見還清楚地記得是什麼時候發現明野喜歡這些菜色的。
是他們最開始補習的那段時間,容見總是請明野吃飯,觀察明野每天會多吃哪一種菜,最後得出的結論。
在這個世界裡,明野沒為誰補過課,也沒和誰吃過飯。
容見將那份外賣吃得乾乾淨淨,關掉秘書室的燈,下班後走到那間小公寓,洗了個澡,躺到床上前先關掉了燈,周圍一片黑暗,不再有光。
容見的心也不會再被照亮了。
年少的時候,容見以為自己和彆人很不一樣,不會談一段戀愛,和另外一個人共度人生。現在也不過是庸俗地喜歡一個人,庸俗地想要和對方永遠在一起。
可容見找不到那個人了。
他曾經還以為是一年是很遙遠的距離呢。
可現在分隔在兩個世界,是連生死都不能跨越的鴻溝,也許連死後都不能同歸地府,不能相遇。
神佛並不曾保佑他。
容見想了很多,腦子裡全是明野。他不知道明野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可如果明野在想念自己也太難過了,他僅僅是無望地想念兩個小時已經這麼難熬了,而明野要無望地想念十一年。
那樣也太難過了。
容見不忍心。他想,明野要是能忘記容見,喜歡上彆人就好了。那樣三十歲的明野是幸福的,一張雙人床,有兩個人睡。
明明是憑空想象,容見卻更加難過。他想要偷竊明野的幸福生活,希望在此時此刻明野能有一秒鐘能想到容見,想到最初喜歡的那個人。
可無論如何,這都不過是無望的,無法驗證的幻想。
容見很明白眼淚是軟弱的,什麼都做不到。
周圍依舊安靜,隻有空氣微微震動,又緩慢地消失湮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