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太平突然就又機靈又乖巧?
晉夫人心道,不是和她兒子一樣,因為白霜得了冷漠症?
怎麼好的?
晉夫人的驚訝可想而知,特彆是她一想到她如何奔波勞累都找不到任何治療她兒子的辦法。
也從未聽到一丁點風聲,說一個冷漠症的孩子被治好了。
其實,褚家的確不敢大肆聲張,在整個邯鄲恨不得對秦人千刀萬剮的氣氛下,要是被人知道他家兒子是因為秦人治好的,或許有人能理解,但更多的恐怕是將麵對難以想象的麻煩。
這一點若放在範雎來看,也特彆能理解,畢竟長平之戰在前,邯鄲之圍猶在昨日,而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秦人,他呆在邯鄲城中,彆人若是和他有所交集,的確需要考慮的東西就會變得更多更複雜。
所以,褚夫人每次送褚太平去範雎那,都是選擇一大早沒什麼人的時候,連上次送一隻雞表示感謝,也是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看見。
自然不會聲張,也不會有人知道褚太平是如何被治愈的。
晉夫人想了想,走了過去。
此時,褚太平正在調皮:“娘,我想吃大米飯,想吃小炒肉,還有長壽玉膏和豆沙餡煎餅。”
“仙人每次都給我盛好大一碗。”
晉夫人看得眼睛都移不開,怎麼看怎麼乖巧,然後就由心地誇了幾句。
褚夫人都愣住了,像這些老牌世家的夫人,有她們自己的圈子,和宮裡的夫人們也走得近,和她們這些不上不下家族的夫人是不怎麼說話的,怎麼說呢,就是看不太上她們,她們想擠進這些夫人的圈子也沒有任何門路,就像是一道摸不著看不見的坎。
晉夫人說了兩句就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正題,打聽起了褚太平的情況。
褚夫人也不笨,立刻明白平時冷眼看人的晉夫人,此時為何如此熱情了。
聽說晉夫人家的小兒子也……
經曆過同樣的事情,才知道憐憫。
但褚夫人猶猶豫豫了起來,倒不是怕說出來給範雎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範雎根本不在乎這些,也不怕被人知道,因為知不知道趙國人對他的態度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但對她褚家就不一樣了。
一但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多了,她褚家會麵臨什麼連她都不敢保證。
她雖然也可憐晉夫人那小兒子,也同情晉夫人這位母親,但讓她擔著整個褚家陷入風波之中的危險,她還是猶豫的。
直到宴會結束,晉夫人都沒有離開,拉著褚夫人的手,一會妹妹一會夫人的叫著,或許是因為人少了,都開始抹淚了。
還許諾了一些好處,比如以後去宮裡或者去和其他夫人聚會時,帶上褚夫人等等。
這個圈子一但擠進去,好處自然很多。
褚夫人肯定有些心動,但也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吧,還有晉夫人那真情實意的眼淚,因為她以前也不知道多少次這麼抹過淚。
褚夫人
張了張嘴,終是道:“夫人得答應我一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將太平是如何治好的透露給其他人,不然無論如何我也是不會說的。”
晉夫人趕緊再三保證,甚至不惜立誓,一個母親為了兒子什麼樣的詛咒都甘願承受。
然後她從褚夫人那得到了“大秦仙人範雎”這樣一個回答。
晉夫人張了張嘴,她大概明白褚夫人為何要如此守口如瓶了。
的確是一個必須得守口如瓶的秘密。
褚夫人敢告訴晉夫人,也正是因為對方肯定會帶著那小兒子去找範雎治病,同樣的不敢告訴任何人。
……
第二日,範雎像往常一樣,開始維持他的小生計。
其實有很多趙國大臣看範雎笑話,這些大臣多是出自貴族世家,見著一個堂堂秦國使臣,居然為了生存,起早摸黑地乾這般粗鄙的經營勾當,多少有些不屑和嘲弄。
因為生而優渥,根本不知道小民的生活的艱苦,隻覺得範雎討生活,有失身份,極度可笑。
範雎倒不覺得,自力更生,在滿目皆敵的情況下,有一個自己養活自己的營生,比仰人鼻息接受他人資助好太多了。
一大早,褚夫人就將褚太平送了過來。
趙政守在門口:“太平,你來得可真是時候啊,我們今天吃魚。”
今天範雎教齊國公子建認我國四大家魚,也就是數量最多產量最大的四種本地魚。
公子建跟著範雎學習魚苗的育種技術,而這個時代的魚類還沒有那麼多種類,最好獲得的魚類自然是本土魚了,在這些本土魚中,又得選擇最好繁育的品種,最適合齊國水土的品種。
認魚,學習它們的習俗,生長環境和條件等,就顯得尤其的重要,是育苗技術能不能成功的基礎。
所以昨天公子建離開的時候,範雎就讓他今天去市集買點魚回來。
等學完,正好殺了吃魚。
公子建一大早就親自去了市集,出門的時候侍衛將他圍成了一團,為何?
因為他害怕有人來搶他的育苗技術,現在知道他正跟著秦國那位使臣學習育苗術的人可不少,現在其他國家對範雎下殺手的少了,但眼紅的去搶劫公子建手上的育苗術的人就多了。
除了他,公子熊每次出門也差不多這陣仗,因為想搶他麥兩熟技術的人更多,哪怕他放出消息,此技術隻能他楚國的地理環境才能使用,但彆人不信。
每次出門,就一副有人有很多人要害他們的陣仗,範雎每次看得都有一種驚弓之鳥的感覺,但防範於未然也是好的,畢竟遇到他們想象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
趙政將褚太平帶進院子,兩小孩商議著:“今天我負責舔碗,全部吃光光。”
而範雎站在門口,因為除了褚夫人外,還有一位夫人抱著一個木訥的沒半點反應的孩子站在那。
褚夫人一歎息,先給範雎講了講。
範雎倒是無所謂,褚夫人這才將人招呼了過來。
那晉夫人有些激動,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她是看到褚太平那小孩現在康複成什麼樣子的,加上她本來都絕望了,如今看到了唯一的希望,自然抱有難以想象的期待。
範雎看了看那小孩,又問了問情況。
白霜感染者的冷漠症。
範雎發現,越是小的孩子被白霜感染越容易進入這種冷漠症狀態,年齡越大就越容易發瘋發狂。
或許是因為小孩心思單純的原因吧,所以範雎曾經說白霜感染症是一種心理疾病,心理越複雜經曆的世間滄桑越多,病況越嚴重。
範雎抱起那個叫晉瀾的小孩,也收了晉夫人遞過來的診費,還挺豐厚,一看就是大世家裡麵的夫人。
對範雎來說,這算是一筆不錯的收入了。
更關鍵的是,在剛才談到晉瀾為何被白霜感染的過程中,範雎捕捉到了一些關鍵字眼。
範雎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因為想要生存,而變得如此地這麼多心眼。
晉瀾是跟著晉夫人去宮裡和一些夫人聚會。
“那宮裡本是我們這些夫人經常閒話之地,本也無甚危險,但那一日不怎麼的,白霜爆發,我兒晉瀾不幸被白霜衝中,就變成了如今這樣。()”說起這,晉夫人就覺得心疼,臉色悲傷。
範雎心思一動,這晉夫人居然能和宮裡的夫人走動,也就是說……她有可能接觸到趙王偃此時寵幸的娼妓,以後的趙國娼後。
如今,秦國的刺客組織已經向範雎證明了他們的身份,等範雎想辦法證明自己是秦國使臣後,在這邯鄲城中,就有很多事情需要秦國的刺客組織幫忙和協助了,這裡有一個前提,他們必須相信對方的價值。
不然即便是同袍,秦國的刺客組織也怕範雎拖累而暴露他們的行蹤。
所以才有了大秦白虎給了範雎一個裝有能讓女人無夫而懷孕的蘑菇的盒子,讓範雎協助將那盒子交給趙王偃此時寵幸的娼妓。
這是一種考驗,一種是否有合作價值的考驗。
範雎原本還在想著,要接觸到宮內的夫人,這有些難度,沒想無意間被他遇到了突破的點。
當然,無論如何,救治這小孩都是肯定的。
範雎答道:我會儘我所能。?()”
客套了兩句,將晉瀾帶了進去。
還能聽到趙政和褚太平圍著晉瀾的聲音。
褚太平:“我以前也像這般嗎?連香噴噴的飯都不知曉自己吃?”
趙政一個勁點頭:“可不是,就這麼坐那,一動不動,半點反應都沒有。”
沒過一會兒,打工人也來了,公子熊,公子丹。
公子建來得稍微晚了一點,一手提了兩條魚。
範雎:“不錯,這條適合切片,這條適合紅燒。”
公子建:“?”
不是教材嗎?怎麼感覺變成了食材的感覺?
等範雎教公子建打魚片的時候,公子建覺得他帶來的就是食材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 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魚的味道腥,貴族吃得很少,而且他看範雎連除腥的梅子粉都沒有買。
這做出來的魚怕是味道不會太好。
範雎當然也不僅僅讓免費勞力幫忙片魚,該教的還是得教,不然楚國怕是更不會放過他。
“本地魚最常見的有四種,青魚,草魚,鰱魚,鱅魚……”
“比如你手上正在宰殺這條,名草魚,青背而體長,呈桶圓形,腹無棱,以水草為食,生長周期短,產卵量巨大,以你齊國之條件,算是比較適合飼養的種類……”
“隻需收購一些這樣的草魚,大量育種,就可以得到數量驚人的育苗,放歸湖泊河流魚塘,來年肥魚滿塘也並非沒有可能。”
“當然僅僅飼養一種魚類,會嚴重破壞生態平衡,等你認識幾種基本魚類之後,我給你講講什麼是生態平衡。”
公子建眼睛都是亮的,一個育苗術,博大精深得難以想象。
正因為此,他才看到了成功的可能,和那些模糊的沒有方向的完全不同,他甚至可以肯定,他僅僅隻需要按部就班就能達到目的。
肥魚滿塘,江河漂魚,那得是多富裕的國家才能做到。
他所想他所見,將是難以想象的盛世。
其實現在都還沒有講如何育苗,但公子建已經受益匪淺,並更加的堅定信心,連手上的魚都片得更好更快了。
他得快些將魚處理好,然後將這些內容全部記錄下來。
他現在憂心的是,每次範雎講得都太多了,他有點記錄不過來,光是他現在的記錄,都好大一竹簡了。
看著那麼大一本竹簡,滿滿的都是成就感。
怎麼說呢,這個世界因為知識的寶貴和稀缺,獲取的困難,還有刻字的難度,導致了哪怕是學問大家,著書也是短短的一本。
千字之言,已經算得上是了不得的著作了。
所謂學富五車,五車的書一共的字也就是——30萬字,已經算得上博學了。
當然這些書,多一個字嫌多,少一個字缺意,哪裡像範雎這般大刀闊斧,事無巨細,光是邊角料都何止千字。
所以公子建看著親手刻得都手冒血泡刻出來的大篇竹簡,他能沒有點成就感。
那種自我肯定,有所收獲的成就感是難以形容的。
怎麼說呢,就是沉醉,沉醉得難以自拔,有時候甚至能讓他忘記他齊國公子的身份,僅僅是一個埋頭做學術做研究的學者。
這或許就是知識本身所攜帶的魅力吧。
知識的魅力是不分時代的吸引著人,就像現代,一樣有很多人看到自己感興趣的知識等,停也停不下來的情況。
還有一個人,公子熊,差不多也是這種情況,刻字記錄,高興壞了。
估計就燕國子丹,羨慕得眼睛都綠了。
範雎教了一會兒公子建,又去教公子熊,今日教的是認識土壤,分辨哪種土壤更適合種麥,對能否種出好麥,提升產
量影響極大。
也就是說,即便不是麥兩熟的技術,公子熊學到的,也難以想象,也能大大提高楚國的農業水準。
所以公子熊顯得極為興奮,這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真正的開始投入心力和鮮血認真學習,他第一次知道,或許並非打打殺殺才能強國,知識也可以。
範雎:“土壤的認識不能隻局限於我的講解,這是一門實踐的學問,我們雖然不能去楚國實地分析,但借助趙國的土壤情況也是一樣的。”
“可惜,我們的身份,應該想出邯鄲都很困難,更彆說遊曆各地認識不同的土地環境。”
處境的限製,的確是一大影響。
公子熊這小衝毛:“去不了太遠的地方,但邯鄲周圍還是去得的,我想想辦法。”
範雎的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但心裡也有些擔心,要是教得太好了,真讓楚國和齊國發達了,秦國到時候打不過,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最終是要逃到秦國去安居樂業的,要是到時候楚國齊國打到了秦國鹹陽,他豈不是還得擔心被亂箭射死亂刀砍死。
他逃避的,從來不是哪一座城池,而是……兵荒馬亂。
範雎想了想,看向正在和褚太平商議著今天誰負責舔碗的趙政,對趙政招了招手。
他得給趙政也上上課。
一個現代人來到戰國末期,估計都會有這樣一個夢想,給祖龍獻上一張世界地圖。
所以,範雎準備給趙政講的,不是什麼先進的技術,也不是什麼新潮的思想,這些東西隻要跟在他身邊自然而然就會接觸到,甚至可能讓趙政變得都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他要上的這一課為地理,隻有對我們所處的世界有了真正的最初步的了解,才能真正的開闊眼界,不局限於當前,才能真正的掌控大局。
範雎回了一趟屋,拿出了紙筆,開始畫了起來。
七大洋八大州先畫一個輪廓,然後中原地帶,秦及六國,塞外沙漠,外域之地,西域諸國,印度孔雀王朝,埃及……
最後胡林,東胡,戎狄,匈奴等外族勢力地區。
也就一個大概,細節需要範雎查閱網上的地圖進行補充。
範雎是學遺跡學的,對各地遺跡了若指掌,所以對地圖還是比較的熟悉。
教學從“我現在的位置在哪裡,故土秦國在什麼地方”開始。
趙政畢竟還小,就當看圖學畫了。
離得比較遠的公子熊公子丹公子建根本不敢靠近,眼中的震驚無法形容。
這是秦國之絕密吧,六國地理水紋堪輿圖。
還不僅僅如此,隱約可以看見,除了中原六國,沒人清楚的西域諸國之外,還描繪了更遠更遠的一些地方。
雖然都是大致描繪,但這也太驚人了。
六國地理水紋堪輿圖,各國都在進行,但難度太大了,沒有路,山林毒蟲野獸又多,凶險無比,以數年計,甚至數代人計算,以雙足丈量地理水紋,也僅僅
是勉強能將自家國土的堪輿圖畫出來而已,其中還有很多空白和不準確的地方。
而範雎,直接畫了六國乃至西域乃至以外的地圖,像教小孩一樣教導那個秦國質子。
那張奇怪的白色的,非帛綢的寫字的載體,現在看得幾人直接吞了一口口水。
這絕對是秦國絕密。
所以他們根本不敢靠過去,哪怕僅僅是聽了一些,都已經緊張得心臟都在跳動,覺得占了老大便宜。
要是被秦國人知道,範雎泄了這麼機密的東西,範雎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吧。
這個範雎也是,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何偏偏要在他們麵前顯露一角,這是對他們內心多大的考驗。
怎麼辦?這誘惑根本讓人側不開眼。
範雎教了一會兒,趙政就對他的紙張愛不釋手,而不是對上門的地圖。
也是,第一次見到紙張,乾乾淨淨,又白又好看,估計當成什麼好玩的稀奇玩意了。
範雎一笑,乾脆從筆記本上扯了一張紙,在上麵寫了一道寄語,送給趙政。
“贈秦國公子政,
艱辛在側,但繁華在後,
隻待大鵬於飛,扶搖而直上九萬裡。”
還給趙政念了念。
趙政開心的收了起來,美好的寄語讓這小孩還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死死地捂住那張紙,開心得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