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要分肉啦！
這不年不節的日子分豬肉, 那可是少有的大喜事兒。
村裡家家戶戶的都早早的去了打穀場，抻著脖子等著村裡的小夥子們下山。
徐莎沒見過真正的野豬，也跟著徐婆子湊在人堆兒裡, 她惦著腳尖，興奮勁兒一點也不比彆人少。
“咋還不回來啊？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不能, 咱們村去的人不少。再說, 小江大夫說了, 野豬受傷了。”
徐莎戳戳交談的大嬸子, 好奇的問：“嬸兒, 咋回事兒啊？哪兒來的野豬啊？”
雖然野豬是年代文裡必備, 但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徐莎就知道野豬是多麼凶殘多麼不好抓的了，說它比狼都凶, 那也不為過的。林子裡的野豬，皮糙肉厚, 好些時候連砍刀都砍不動。
徐莎聽得一驚一乍。
“小江大夫上山采草藥，遇見一頭受傷的野豬, 說是傷的挺重的。他那文文弱弱的小身板兒，哪兒敢隨便動啊，這不就趕緊下山叫人了嗎。大隊長他們一聽, 就趕緊上山了。”
徐莎翹首以盼，說：“那咋還不下來啊！”
“誰說不是呢？”
“這豬肉可是好東西，我家從過完年到現在, 還沒開過葷……”
“我家上次吃肉，還是走親戚, 吃了蚯蚓那麼大的一塊肉絲兒……”
“喝！這麼大！”
徐莎：“……蚯蚓！”
大嬸兒得意洋洋：“大吧？”
徐莎：“……”艱難的開口：“大！”
徐莎的配合換來幾個大嬸咯咯咯的歡樂笑聲。
彆看他們幾個人聊著, 其實聚在這裡的人都一樣, 三三兩兩的, 都沒耽擱嘮嗑，雖然野豬還沒有下山，但是大家都已經喜氣洋洋。這麼多小子去收拾一個受傷的野豬，並不十分讓人擔心。
大家的高興喜形於色，像是徐莎都屬於十分合群兒的，畢竟，她是真的好奇啊！不過這麼多人裡，自然也有不合群兒的。胡杏花就是這樣，她雖然也早早過來了，不過那是她娘生怕吃了虧，讓她早早來盯著。本質上來說，她是對此並不感興趣的。
雖然身體不自覺的也很饞肉了，但是見識過更多美食的她，還真是沒太將什麼野豬放在眼裡，野豬肉，還真是算不得什麼珍饈美味。而且，不過一點點野豬肉就讓這些人這樣繃不住，一臉蠢相，她打心眼裡是十分看不上的。
真是少見多怪的鄉下人。
胡杏花並不與人搭話兒，昂著頭站在一側，鄙夷的看著大家笑出花兒，撇了撇嘴。
這副“清高”做派，她自己不覺得，但是在旁人眼裡卻也是很明顯的。幾個婆子媳婦兒互相交換眼色，對胡杏花也頗為看不上。早先也沒發現這姑娘這麼不著調啊！
這咋越長越不像樣。
徐莎也注意到這個女主胡杏花的做派了，不過自從上次胡杏花抓了一手屎，彼此就沒有什麼接觸，徐莎樂不得呢。她也不樂意與這人多來往。
一個等著她死進而撿漏兒的人，她能有什麼好感？
“平時不覺得，今天才覺得村裡人還真是挺多……”
正說話著，就看見六七個大小夥子抬著一個野豬，各個兒都滿臉喜悅。一個個臉上開了花。
現場立刻沸騰起來，“哎呀，這野豬真不小。”
“這可真是太好了……”
“大隊長，你們可真行。”
大隊長洋洋得意，倒是一旁的方衛國人老實一些，說：“我們運氣好，上山之後野豬都斷氣兒了。”
“那你們也厲害。”
大家可不管這些的，管它野豬是什麼時候死的呢。
他們就想知道，啥時候能分野豬肉。
大家圍著大隊長七嘴八舌的追問，大隊長大手一揮，說：“分，今天就分，按照工分來換。”
聽到這話，現場可不就更加熱鬨起來。大家看著死豬，仿佛是看著西遊記裡妖怪看見了唐僧肉。一個個眼珠子黏在上麵，扒都扒不下來。
徐莎也是一樣，她不饞肉，但是她沒見過野豬啊。
這頭野豬個頭不小，雖然已經掛了，但是仍是可以看出，長相相當的凶悍，一對獠牙長在外麵，泛著寒光。而它的皮毛更是不像平時在網上看見那些家豬那樣，烏黑錚亮。
他的外形看起來十分的臟，上麵不少的泥垢，這些泥垢似乎已經長在了野豬的身上，看起來相當厚實。
這個時候，徐莎倒是相信大家說刀都砍不動的話了。
這話一點也不誇張。
皮糙肉厚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
雖說野豬是死掉了，但是一樣也需要殺豬匠的，被叫過來的老頭子高興的下刀，而大隊部的兩個小夥子都在打下手兒。
“徐莎，徐莎……”
徐莎趕緊舉手：“哎，我在這裡。”
大隊長：“你給王會計打個下手兒。”
徐莎：“成。”
她也不推脫，擠過人群坐在了王會計的身邊，王會計：“領了肉，我登記完了，你讓他們在你這裡按個手印。”
徐莎慎重：“好的！”
這樣鄭重其事，王會計還多看了徐莎一眼。
沒辦法哦，誰讓徐莎從來都沒有被委以重任呢，這突然要麵對這麼多人“工作”，她當然內心有點小緊張了呀。不過，這樣的小緊張，也就幾秒鐘就消失無蹤。
這個活兒，不難哦。
大家喜氣洋洋的排隊等著分豬肉，而徐婆子站在隊伍裡則是欣慰的看著外孫女兒，滿心滿眼都是歡喜，他們家虎妞兒真的好能乾啊！你瞅瞅，這多體麵。
一隻野豬，看來不小，但是實際上卻也沒有想的那麼大。除了豬頭豬骨頭下水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真正的肉分一分，一戶人家能分半斤。
據說，這還是比較大的豬了。
不過半斤肉對於一個家庭來說，那可不是小數目。
作為大隊委的一員，徐莎多分了兩根大骨頭。當然啦，這個時期的大骨頭可不像是在菜市場買的大骨頭，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光骨頭，沒什麼肉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那也是好東西。
就連公社那邊都是拿來賣的，隻不過不要肉票而已，至於像是一些寫得那樣白送，那就不要想了，窮的草都吃，這骨頭可稱得上是頂頂好的東西呢。
而最為第一發現者，小江大夫又比其他人多了兩個豬蹄子。不過，小江大夫是比其他人好過的。同樣都是半斤肉，他是一個人半斤肉，其他人是一家子半斤肉。
誰讓，他全家就他自己一個人呢。
小江大夫提著半斤肉和兩根豬蹄回家，徐莎也提著自家的光骨頭回家。
老徐家是普通人家，可沒有享受過多分的福利，這看到徐莎拎著兩根骨頭，真是樂壞了。
古大梅歡喜的說：“這要不說人人都想當乾部呢，不出力能看見錢，還有東西分，這日子也太好了。”
徐婆子驕傲：“我們家虎妞兒就是哪哪兒都好，今個兒坐在那兒，我這一看啊，就是當乾部的料。”
徐莎開心的翹著嘴角，說：“姥，我會好好乾的。”
她趴在徐婆子的肩膀，說：“那今天晚上吃什麼啊。”
分豬肉的下午，時光過得格外的快呢。
徐婆子：“用骨頭湯熬個白菜吧！野豬本來不如家豬油多，這骨頭沒什麼肉，若是再多放一放，恐怕更是乾巴巴熬不出什麼了！至於肉……切出一半兒煉油，另外一半兒醃上，過幾天也能吃。”
徐婆子把事情安排好，古大梅立刻就開始照做起來。
雖然人小小的，但是對“肉”，小家夥兒感知的還很明顯的，小妞崽扶著門框趴在門邊，盯著這邊，口水滴答滴答。
徐莎一回頭，就看到這小娃了。
她冷不丁想起來，說：“哦對了，我有條沒穿過的裙子，舅媽你改給妞崽。”
她揪了一下小表妹的小揪揪，小家夥兒也不惱，搖晃著閃躲開。徐莎笑了出來：“這回咋不衝我汪了！”
小妞崽歪歪腦袋，似乎是回應她：“汪？”
徐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你好好玩兒哦。”
徐莎原來最不喜歡小孩子了，小小的家夥兒不懂事兒，又養的比較精致，那肯定是十個娃娃八個熊。所以徐莎從來都是敬而遠之，但是呢。
這次就不同了啊。
小妞崽，還真是超好玩的。
她戳戳她瘦巴巴的小手兒，說：“走，我領你去拿你的新衣服。”
妞崽又不懂啦！
不過哦，雖然徐莎出現的時間不長，可是小妞崽已經知道，這是會給自己甜甜糖吃的好表姐，所以乖巧的把小爪爪放在她的手心，徐莎哎呦一聲，說：“真乖！”
小饞貓跟著徐莎一步步晃蕩著往屋裡走，徐婆子也沒攔著徐莎。
她其實希望徐莎多一點事兒，這樣她就不會多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兒。
徐莎自己倒是沒想太多，她進了門，把妞崽放在炕上隨即就去翻櫃子，雖然很多東西沒有拿出來，但是徐莎這邊的櫃子其實也稱得上是百寶箱了。
她翻出那條淺藍碎花沙灘裙，扔給了妞崽，裙子直接呼在妞崽的腦袋上，妞崽咋呼著小手兒把沙灘裙抓下來。徐莎猶豫了一下，將給她姥的衣服也翻了出來。
其實現在給她姥不是一個好時機，不好說來曆。
但是，也不是不好解釋，畢竟前幾天一團混亂，徐莎如果忘記了，也不足為奇。
如果說換做謹慎的人，肯定是要多想的，但是徐婆子對徐莎是無條件滿心滿眼的信任，這其實是沒關係的。徐莎這麼想著，索性就把三件老年衫拿了出來。
這是對襟的棉布衫，圓領，半袖，一件暗紅色的小碎花，一件灰色，還有一件是白底兒藍花，款式一樣，都是XXL的尺碼。這衣服如果是徐婆子穿，那應該很肥，不過夏天嘛，肥嘟嘟的穿著也涼快。
實在不行，她姥應該自己也能改。
徐莎把其他東西塞了塞，這才鎖好櫃子，對著門口叫：“姥，姥，你來一下。”
徐婆子聽到她的聲音，匆匆趕來：“咋了？”
徐莎大眼睛亮晶晶，小手兒使勁兒搖擺，賊兮兮的翹著嘴角：“來嘛。”
徐婆子：哎呦我外孫女兒可愛的。
“咋了？”
徐莎：“給，您的衣服。”
徐婆子一愣，反問：“我的？”
再一看，這分明是三件新衣服，她頓住，沒動。
徐莎戳戳她姥，說：“姥你快試試啊。”
徐婆子還是沒動，她抬頭看向了徐莎，似乎是等待徐莎的解釋。徐莎、徐莎能說什麼呢？她眨巴大眼睛，隻能胡謅理由了。她說：”這是我媽給您準備的，我回來的時候渾渾噩噩的，忘記給您了。”
徐婆子看向了衣服，眼眶一下子就泛紅了。
徐莎手足無措起來。趕緊拉住她姥，說：“姥，你彆哭，你彆難受。”
她有點後悔找這個理由了……
如果知道她姥這麼難受，她一定不會這樣說。
在徐莎看來，媽媽已經死了十多年了，可是在徐婆子看來，女兒才死了不過三個多月。她還能撐住，完全是因為還有太多放心不下。其實，作為親娘，她比誰都難過。
徐莎這時也終於反應過來了，她低聲：“姥，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提……”
徐婆子這時倒是抹了一把眼睛，笑著說：“沒事兒，姥能抗住。”
她拍了拍徐莎的手，說：“其實，姥這麼大歲數，經曆的事兒可比你多多了，總會比你更能適應的。姥就是突然間心裡有點酸……”
徐莎乖巧的坐在一旁，不敢動。
徐婆子又緩和了下，說：“你，還有什麼沒說的嗎？要是有，你就直接說了吧。不然一茬茬兒的，我這心也受不了。”
徐莎猶豫了一下，喊：“舅舅。”
她叫：“你給妞崽抱過去，我跟姥說兩句悄悄話。”
徐山：“……好。”
他抱起妞崽，妞崽手裡還抓著大大的連衣裙，小手兒揮呀揮。
徐山：“你抓的這是個啥？給你表姐放下。”
徐莎：“給她的，你讓舅媽給她改成衣服短褲，她身上這一身都小了。”
徐山倒是沒想到，不過隨即眉開眼笑，說：“哎呦喂閨女，你這運氣不錯啊，這就有新衣服穿了？”
妞崽阿噗阿噗了兩聲，把沙灘裙蓋在了徐山的腦袋上。
徐山也不惱，扛著閨女出門，說：“媳婦兒，大好事兒……”
這樣的大好事兒，可不就趕緊找他媳婦兒通風報信了。
徐山給妞崽帶走了，徐莎又給櫃子打開，摸出了兩條羊毛披肩，她說：“還有這個……”
徐婆子眼睛多毒辣啊，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和古大梅那個壓根就不是一回事兒，那個當然也是極好的東西，但是輕薄許多。這個就不同了，格外的厚實。
一看就是好東西。
徐莎：“還有……”
她猶豫了一下，拿出了金鐲子。
這是她媽媽當年給她姥姥買的，上一輩子就戴在她姥姥身上，現在，徐莎有種物歸原主的感覺。
她原本沒想拿出來，但是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鬼使神差了。
隻是徐莎這一拿出來，倒是給徐婆子嚇個夠嗆，她喝了一聲，趕緊捂住嘴，說：“這……這是……”
徐莎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這是媽媽攢錢買了打算送給您的。”
徐婆子不可置信的看著徐莎。
徐莎趕緊說：“這是真的，我爸都不知道的！”
這一刻，徐莎有種分不清上一輩子還是這一輩子的混亂感。她急切：“她偷偷攢錢買來想要送給您的。”
徐婆子還從來沒有戴過這樣的好東西，她看著金鐲子，久久移不開眼。這個東西值錢嗎？那是相當值錢的，但是更珍貴的是，這是女兒偷偷給她買的。
她看向徐莎，說：“這是真的？”
徐莎趕緊點頭，說：“嗯，我沒騙您。”
徐婆子輕輕摩挲著鐲子，沒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