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匆匆忙忙跑過來, 整個人臉色發白。
徐莎：“出什麼事兒了？”
她疑惑：“你今天是去縣裡送貨了嗎？”
說起這個，徐立忙不迭的點頭，說：“對, 我去縣裡送貨了, 機械廠那邊說，這是最後一批, 這個活兒以後就沒有了。他們以後不收咱們的小抹布了。”
徐莎驚訝的很, 追問：“不要？那邊怎麼說的？王主任跟你說的？”
徐立搖頭：“不是王主任, 我這次過去, 聽說那個王主任調走了, 現在換了一個周主任, 周主任說前幾年一直把活兒給我們，已經很照顧咱們了。往後他們會統一承包給旁人，那邊價格更合理更便宜。”
徐莎蹙眉：“更便宜？”
她是知道的，機械廠承包給他們，並不吃虧。不僅不吃虧，還是占著便宜的。
因為想要有穩定的供貨來源並不容易。
相比於那些零散的人家，徐莎他們村子女同誌做活兒, 那幾乎都是大批量, 因為徐莎能悄悄貼補上這個差額。這可是給機械廠也省了不少事兒。要不然王主任也不能每次看見徐莎都態度不錯。
但是現在說的倒是挺好聽，還照顧他們。
這簡直就是放屁了。
要知道, 誰在那邊拿貨都是一樣，徐莎拿貨, 也要自己偷偷往裡麵貼補的，實際上, 機械廠基本上的成本除了布料是六七厘。如果比這個還便宜……那是多少？
徐莎蹙眉：“這件事兒你先彆慌，我會打聽一下。”
江楓：“你最近要忙著複習, 我來打聽。”
俞林舉手：“你們還找啥人打聽啊？我就知道啊。”
一桌子人，齊刷刷的看向了他。
俞林：“你們忘了啊？我是今年年初掉到機械廠辦公室啦？”
他爸前年調到了縣裡，他媽是去年調過去的，這不，他今年就調過去了。不管啥時候，有些事兒都是心照不宣的。隻要不是很誇張，都是小事兒。
他說：“你們說的這個姓周的我知道，他是後勤科的科長。”
徐莎問：“那原來那個王主任呢？”
俞林：“王主任倒黴唄，他家有個親戚去年出問題了，這不他也受了點牽連，機械廠後勤科科長這樣的好職位，哪兒還輪的上他？那肯定是要被人擠兌走啊！他調到隔壁縣下麵鄉鎮的小廠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要是往上調職，肯定要大張旗鼓，現在這樣肯定是覺得丟人，悄麼悄就走了啊。”
徐莎還真是沒想到，她看著王主任乾的好好的，不過這國營大廠就是人際關係複雜。
“那你說說這個周主任啊？”
俞林：“姓周的原來就是王主任的副手，現在一朝得誌了吧。這事兒你們彆急，我回去給你們打聽一下，儘快告訴你們消息。我給你們打聽一下他要把這個活兒包給誰。”
大家都齊刷刷的點頭。
說起這個事兒，徐婆子和古大梅可真是有點憂心忡忡，這是耽誤掙錢的事兒啊。
雖然自從有了木木水水，徐婆子也沒時間乾這個活兒了，但是這樣的好買賣，她可不希望斷了，古大梅一個人做，也能貼補點家裡啊，他們小家的私房錢也多一些，哪裡不好？
大家都有點憂心，這樣的事兒，徐莎也沒有瞞著村裡的人，很快的村裡人就曉得了。
相比於恢複高考，肯定還是這件事兒更觸動大家的利益，少不得要找徐莎問一問，不過徐立還算有點眼力見兒，把大家勸住了，這又不是徐莎能做主的。
徐莎要忙著高考，總歸是不希望有人打擾她的。
而且，徐莎那邊不是也有朋友打聽著？
雖然人都是顧著自己的，但是這次倒是被勸住了，誰讓，他們能指望的也就是徐莎呢？如果得罪了徐莎，那這事兒更不成了吧？這一晚，對很多人來說注定是不平靜又失眠得了。
有的人是因為恢複了高考，有的人是因為少了這賺錢的來路。
至於江楓和徐莎，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點著蠟燭，倒是也沒睡，徐莎靠在江楓的肩膀，說：“如果這次機械廠不成了，村裡人該怎麼辦啊？”
江楓低聲：“我倒是覺得，這件事兒不成了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兒。”
徐莎詫異的揚眉，歪頭看向了江楓。
江楓平靜的說：“到時候你要是真的考上大學了，那一定要離開的，那從機械廠拿回來的布料是肯定不夠的。難不成你還要每擱一段時間都要回來搞小動作？如果你是考上了本市的大學還成，如果是外地呢？所以我倒是覺得，這對村裡人來說雖然是少了進項的壞事情，但是對你來說是省事兒了的好事情。”
他繼續說：“你做這件事兒的本意就是為了讓你姥賺點錢，可是姥姥現在要照顧木木和水水也沒有時間做這個了。”
道理徐莎都是懂得呀，但是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
她說：“我明白的。”
她捏著他的手指碎碎念：“但是還是為大家操心啊，大概是住的太久了，對這裡有歸屬感吧。”
上前進村有沒有討人厭的人？
有的，那肯定是有的啊。
可是，哪個地方沒有討厭的人呢？
該說不說，上前進村大部分人，又是好的。
他們淳樸又知恩圖報，隻因為徐莎帶著他們掙點小錢，就對徐莎掏心掏肺。一個人是真心對你好還是虛情假意，一日兩日看不出，日子長了總是能看出來的。
徐莎又不是個傻子，自然懂的。
當年還在部隊家屬院兒住的時候，很多人因為嫉妒她媽媽，而對他們母女不冷不熱，說閒話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如果這麼對比，他們村子的人肯定更好的。
大部分時候，大家都是維護自己人的。
就像是大隊長跟陳家是親戚，可是也沒說為了陳二這個侄子和白蓮花這個侄媳婦兒而不公正，最起碼麵子上是過得去的。所以徐莎對上前進大隊還是很有好感的。
她說：“如果這個事兒不成，你覺得還有什麼法子？”
江楓：“如果這件事兒不成，我覺得你不用努力促成了，因為後續問題也會很多的。如果你想給大家找一個財路，我倒是覺得，最好還是不涉及江海市的任何東西，這樣的話，才穩妥。就算有一天你考上大學離開了，也不影響其他人繼續下去。”
徐莎翻白眼嘟囔：“你這樣讓我壓力好大啊，我要是考不上哩。”
江楓失笑，調侃說：“你不是說自己一定能考上嗎？言猶在耳啊。”
徐莎氣鼓鼓的捏著江楓的耳朵，說：“你笑話我啊！”
江楓含笑閃躲，說：“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我的耳朵哎。”
“呃嗯唔……”
細微的聲音傳來，徐莎趕緊捂住江楓的嘴巴，壓低聲音說：“你小聲兒點，彆給那兩個壞東西弄醒了。”
江楓點頭，眼睛明亮。
兩夫妻屏住呼吸，好在，剛才還發出細微響聲的小家夥兒很快又睡熟了。
雖然這兩個小家夥兒長大了一點點更調皮了，但是徐莎卻覺得其實更好一些了，以前他們吃了睡睡了吃，有事兒沒事兒就要乾嚎。晚上也不消停，簡直都要給他們折騰的失眠脫發了。
現在倒好，他們大一點了，精力更旺盛了一點，白天更能折騰了一點。
可是相應的好處也是有的，白天咋呼的歡實，晚上倒是能好好的睡覺了。畢竟，他們也累啊！
他們夫妻也免於麵對兩個夜哭郎的苦楚。
徐莎靜靜的等待，等小家夥兒安穩了，深呼一口氣：“白天就該讓他們儘情的玩耍。”
江楓哭笑不得：“你也考慮一下姥的難處吧。”
徐莎笑嘻嘻：“所以我建議姥姥帶他們出去遛彎兒啊，這樣就又有很多人幫忙照看了。”
事實證明，計劃通。
江楓笑了出來。
兩個人笑夠了，徐莎戳戳江楓，說：“你再幫我想一想啊。”
雖然徐莎因為穿越的關係對未來的發展肯定比江楓拿捏的準，但是要說比較實際接地氣兒，那肯定還是江楓的主意更有用的。也不是說徐莎穿越這麼多年都一直沒有辦法融合。
她融合的倒是挺好的，但是大概是因為帶著外掛的關係，她對現代社會依舊是很熟悉，所以真的明確分彆，讓自己有個割裂也是沒有的。倒是不如江楓這樣的。
江楓對江海市，是吸收新知識，而對於徐莎來說，就是正常的生活。
認知不同，所以徐莎很多時候還是不如江楓更圓滑的。
“我的意見是，如果機械廠的外快不成了，不如成立一個村辦的企業。”
徐莎呼啦一下坐起來，說：“啥玩意兒？”
江楓：“成立一個村辦企業，這樣才是一勞永逸的解決村裡的一些難題。”
徐莎：“你快給我說說。”
她撓頭：“其實我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實在是想不到，上前進村能做什麼企業。你說家具廠吧？我覺得樹木跟不上，而且過度砍伐總歸不是好事兒；如果是服裝廠吧？我倒是能拿出布料，但是來源說不清啊！如果是……”
江楓打斷了她：“如果是罐頭廠呢？”
徐莎：“罐頭廠？”
江楓：“我想你應該知道，山上有好多野果子樹。”
這一點，徐莎是知道的，她過來的第一年就知道了，江楓還給她送過水蜜桃呢！不過山上的野果子樹雖然多，但是不算好吃，大部分還挺酸的。
不過徐莎安靜的聽著江楓分析。
江楓說：“山上的野果子樹多，而且根本沒有人照看那些樹，可是他們依舊長得挺好的。這就說明，咱們這塊兒地方還是很適合果樹的生長的。至於酸不酸，我覺得這個倒是不用擔心的，既然是罐頭，本來就是要添加一些糖的，那麼酸一點也沒有關係。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就是罐頭廠的技術不算是複雜。即便是不用買大型的機器，在建廠初期，我們可以人工操作，成本會降低。”
徐莎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點頭說：“好像是，不過既然是村建廠，那就肯定得大隊同意了，你覺得大隊長舍得拿出這麼多錢搞這個嗎？而且啊，我覺得如果真的建廠，會把大隊掏空了。”
江楓認真：“這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既然想得到回報，就得有付出。這條路已經擺出來了，究竟要不要走，肯定還是要看大隊長的。做生意這種事兒從古到今都是一樣，有賺有賠，就看他怎麼想了。”
他輕輕的撫著徐莎的頭發，說：“我曉得你是一個好人，但是，不是什麼事兒都一定要攬下來。你可以提供意見，但是也得讓彆人去做。”
徐莎想了想，點頭說：“我懂了。”
江楓笑了，說：“你把情況和利弊都交代清楚，就看大隊長他們的意思。不過機械廠那邊，你得讓他們知道，你沒法兒爭取。而且，你也不能再去爭取。”
徐莎點頭，江楓說的沒有錯，其實就算是她考不上大學，她也不會一直留在這個小村子裡吧？
改革開放，徐莎還是比較想去大城市的，作為一個“現代人”，誰不喜歡便攜快捷方便的生活方式呢？
就像是，穿越之前，好多人都喜歡又向往李子柒的生活，但是真的讓他們去，他們願意嗎？也是不願意的，踏青是可以的，但是常住是不行的。
因為習慣了城市的便攜，山清水秀空氣清新固然好，但是各種不方便，總是不舒服的。
所以徐莎也不覺得自己一定要一直生活在這裡。
如果她真的離開了，那麼布料的事情沒法兒處理的。
而且，等過兩年，這個活兒真的就沒看起來那麼合適了，也許外人覺得這活兒真的挺好。可是，機械廠那邊要求最小的抹布是四十厘米乘以三十厘米，可是他們提供的是什麼布條呢，手指頭粗細的。真的做這個活兒，一分錢拿的可不容易。
再說了，因為布料的差額，其實做一個隻能拿到六七厘。
他們現在有徐莎，以後可沒有。
所以，這個小插曲倒是給徐莎減少了不少的事兒，說到底，對旁人來說是一個壞事兒，但是對徐莎來說卻是一個不錯的好事兒了。
“你怎麼這麼厲害啊。”徐莎揉著江楓的臉搖晃。
江楓：“我都是出一點小主意，真的做起來才是難。”
他說：“現在是秋天，如果咱們的罐頭廠迅速的建起來，還能用一茬兒野果，但是如果真的要建廠，果樹就是要趕緊種上了，自然不能一直指望野果子，可以慢慢的培養出自己的大果園。”
徐莎點頭：“對對對。”
她是恨不得現在就起來寫個計劃呢。
“明天我就去找大隊長說。”
江楓點頭：“好，不過我也覺得，明天俞林應該還會來的。我估計他能打聽出一些的。”
俞林這人雖然是個愣頭青，但是做事情還是靠譜的。
徐莎心有戚戚焉的點頭，也讚成江楓的想法。
其實不光是俞林啊，這個年代的人，都是淳樸又實在的，就算是偷懶耍花招，都還是有著一點點底線，因為他們真是苦日子過過來的。人的成長經曆和生活經曆，那是會影響一生的。
“我們這麼嘮嗑，我倒是覺得自己放鬆不少。”
江楓：“你就是想得太多，其實這些本來也不是你的責任。”
徐莎笑了：“誰說不是啊，我是村裡的婦女主任哎，雖然我這個婦女主任乾的也一般般的，但是在其位謀其事，我總得為村裡的女同誌找點出路吧？隻要錢賺得多了，腰杆子才能硬的起來呢。你看，咱們村的婦女同誌是不是咱們公社所有大隊裡，腰杆子最硬的？”
她又說：“咱們村的家暴事件，是不是咱們公社幾個大隊裡最少的？”
江楓幽幽：“下前進大隊也少啊，這分明是讓白老二的事兒嚇的。”
白老二現在的墳頭兒都長草了。
徐莎：“那為啥嚇的，還不是我搞得鬨鬼事件？”
她驕傲：“那還是我工作做的好。”
江楓笑了出來：“是是是，你工作做得好，不過也得我配合吧？”
徐莎點頭：“那倒也是哦。”
他們現在可真是沒想到，就他們裝神弄鬼這件事兒，在隨後的十幾年，幾十年裡，都是當地有名的玄學事件，少不得要被人拎出來證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冤鬼報仇，是真的存在的。
徐莎每每聽到這個，都相當的一言難儘，不知說什麼才好。
是他們夫妻的鍋沒錯了。
不過這些小事兒，也真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壞人還是伏法了，這不就很好？
大概是因為想到了主意，徐莎睡得倒是挺好。第二天的時候，徐莎就找大隊長說了自己的建議，出乎徐莎的意料之外，大隊長竟然開會表決，一下子就同意了，搞得徐莎超沒有成就感的。
她還想著，大隊長不同意的話，她要說什麼東西來說服大隊長呢。
然而萬萬沒想到，大隊長輕飄飄就同意了。
這搞得徐莎迷迷糊糊。
她還真是沒看出來，又肉又麵的大隊長竟然還有這樣的魄力呢。
更沒想到，一貫是不舍得花錢的守成派摳門王會計竟然也投了讚成票，至於其他幾個，方衛國也是很讚成，這全票就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