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要半天, 倒是挺耽誤時間的，江楓夫妻轉了一大圈，又吃了飯, 也還沒有到點呢。
不過, 其他人都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啊，因為真的很不想走啊, 這個電視劇, 看的讓人激動啊。江湖俠義, 英雄美人……快意恩仇令人唏噓。
徐莎：“大家都看入迷了。”
江楓：“是啊, 電視就是有這種魔力。你知道咱們白圍巾出貨多快嗎？”
要說起來, 他們其實也不是所有的毛線都會做成成衣出口。也有一小部分, 相對來說不太好的，都是統一機器織成了白圍巾對外批發。
雖然現在上海灘沒有大麵積引進，但是很多地方台都在播，他們這邊賣的簡直嚇人。不知道多少拿貨的人，都奔著這個，這也是徐莎他們不管進多少毛線都不夠用的原因。
又要出口又要對內銷售，他們自然是難供應了。
可見, 這個時候明星效應就很誇張了, 不管什麼時候，明星同款都是令人趨之若鶩的。也許他們沒有呢子大風衣, 身邊也沒有馮程程，但是一個禮帽一個白圍巾還是能做到的。
而徐莎他們這邊批發價格也並不算高, 零售自然也就不算誇張了。
徐莎這邊其實分的很開，高檔其實都出口了, 普通的才會做成圍巾，這也不是徐莎他們多麼過分, 把好東西出口。而是現在整體來說人賺的都不多。
而他們成本也不算低了，那麼勢必不可能定一個底價，而高價，他們的量大，這就意味著不好賣。而他們廠子還養著那麼多工人，總要考慮大家的利益。
但是出口就不同了，他們用獨一無二的高品質說事兒，其實是可以要出高價的。他們賣一件，批發價也相當於商場裡賣兩件零售了。可見差的就是這麼大。
能賺外國人的錢，為什麼不賺呢？
“等我們這次回去，我再去一次那邊，看看能不能增加一些。”江楓看出徐莎的表情，說了起來。
徐莎點頭：“好。”
兩人正在說話，就聽到一句遲疑的沉著男聲：“江楓？”
江楓整個人突然就呆住了，他幾乎是飛快的轉身，一看對麵的老人，眼睛瞬間就紅了。他上前一步，飛快的抱住了老人家：“老師。”
老人家似乎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江楓，眼睛都紅了，使勁兒拍著他的背：“江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
江楓：“嚴老師……”
他抹了一把臉，說：“真的是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老人家：“我有個醫學會議，要去一趟英國，我就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你的聲音，沒想到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
他看著曾經的少年已經長大，心情也起伏激動的厲害，他看著江楓，問：“你這是……”
江楓：“我跟著商務部門考察團去國外考察，回來在香港轉機。”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說：“老師，我結婚了。莎莎。”
徐莎好奇的睜大眼，她上前乖巧打招呼：“老師好。”
差生看到老師，都會格外的乖巧。
雖然徐莎經常吹牛逼，也真的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但是仍舊掩蓋不了曾經做過小學渣的內心――害怕老師。
江楓激動的臉都有點發紅，他說：“這是我的老師，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嚴老師。以前在首都的時候，都是他照顧我，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不討喜……”
江楓碎碎念起來。
徐莎看著老人家，老人家個頭不高，人也很消瘦，麵容硬朗，一看就是一個不常笑的人，眉眼都帶著幾分嚴肅。不過現在倒是嘴角噙著笑意，神態也頗為激動，看得出來，他見到江楓也是真的很高興。
老人家精神頭很好，雖然頭發都白了，但是帶著金絲邊的眼鏡，衣著打理的一絲不苟，一身書卷氣。
有些人，一看讀書很多。
她看著這位，突然就想到了一個形容――學富五車的老紳士。
這位老人家，就給人這樣的感覺。
“這是我媳婦兒徐莎，我們結婚十來年了，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今年五歲半。如果有機會，我帶他們來見您。”
老人家含笑聽著，點頭：“好，好好好。”
他說：“你把你的地址和電話寫給我，我開會回來會回內地看一看，我去找你。”
江楓立刻就拿出筆記本，寫上自己的地址和電話，不過很快的，他有幾分急促與尷尬，低聲說：“我現在，沒有做醫生了。”
老人家看著江楓，沒說什麼，反而是輕輕的拍拍他的肩膀：“做什麼不重要，你能好好的，這就比什麼都好。”
江楓看向老人家，老人家又拍了他一下，再看向他身邊的徐莎，說：“小楓這人倔，要你多包容他了。”
徐莎挑挑眉，不曉得江楓還有倔強的時候，不過回想江楓說過的那些往事，又覺得不算什麼意外了。她笑著說：“好的呀，我脾氣特彆好的。”
她笑容燦爛，給人十分明媚開朗的感覺。
嚴老師似乎有些明白江楓為什麼會結婚，他帶笑看著兩人，說：“你們很合適。”
他視線在二人身上又轉了一圈，說：“人能找個一個投契的人不容易的，你們這樣很好。”
徐莎：“是的呀，江楓對我也很好的。嚴老師，您過來坐啊。”
嚴老師：“好。”
一說完，倒是想起來了，說：“看我這人，我要登機了，恐怕是沒有時間了。江楓，我這次會議一周，我回來會跟你聯絡的。”
江楓：“好！”
嚴老師：“小楊，走吧。”
這時二人才看到的嚴老師的身後，一個年輕人提著箱子。
他們說話，他一直客氣的後退了幾步，沒打擾的。
他客氣的對著江楓夫妻微笑點頭。
果然，廣播裡已經傳來催促登機的聲音，江楓也不管什麼形象，對著老人家擺手。
嚴教授頻頻點頭。
直到，看不見人。
徐莎小聲問：“這就是娘那個提早知道消息離開的老師啊。”
江楓點頭：“是啊，他很照顧我的。”
雖然同樣是老師，但是嚴老師跟蔣老師不同，他跟蔣老師關係也不錯，但是卻不敵嚴老師十分之一。
“當年我入學，他是我的班主任，你知道的，我又窮又有病，性格陰沉不討喜，年紀還比彆人小，跟同學們一點都處不來，在班裡也不合群。是他一直很照顧我，對我很好很好，從來不肯放棄我。他教會我很多道理，是我過往學習的時候沒有人交給我的。有時候，學習不是學了多少知識，也包括懂得做人的道理。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了。我想也許未必會能夠心態平穩的回到家鄉，未必會上山守靈，也未必會在村裡做村醫。”
徐莎輕輕的拍著江楓的背後，說：“那這樣不是很好嘛？我們又重逢了。”
江楓側眸看著徐莎，眉眼都是笑意：“是啊，又重逢了。”
他低聲，說：“徐莎，你就是我的福星，隻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會很幸運，很幸運很幸運。”
徐莎驕傲：“既然我都是你的幸運星了，那麼往後你要對我很好哦。”
江楓詫異的看她，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含笑說：“難道我對你不好嗎？”
徐莎笑眯眯：“很好的啊，但是我想要更好的啊，可以的吧？”
這樣一說，江楓就立刻點頭，說：“那看來還是我做的不夠好，我得做到最後我媳婦兒才能滿意。”
徐莎笑的厲害，江楓：“這麼開心啊。”
徐莎：“那是啊，你要好好表現，我自然高興；你找到了老師，我也高興。這麼好多的事兒，我還不高興，我是有病嗎？”
江楓敲她的額頭：“怎麼說話呢。不許說我媳婦兒。”
徐莎瞪大眼，說：“我說我自己都不行？”
江楓做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說：“你自己也不可以說你自己，因為我不許啊。”
徐莎：“噢……”
她怪怪的笑，說：“我都要吐了。”
江楓噗嗤一聲笑出來，說：“吐了？是有了嗎？我扶你去衛生間？咱們回去檢查？現在計劃生育了，可不能再生了。”
徐莎氣的小臉兒紅撲撲，使勁兒的錘他一下，說：“我看你這人真是欠打啊，怎麼的？想找茬兒是不是？我讓你胡說！誰要再生了？”
江楓：“好好好，我錯了。開玩笑的啊。”
他們其實一直都有措施的，是真的沒打算再生，他們家已經兩個孩子了，委實沒有必要的。而且生孩子這事兒，其實還是有些可怕的。
男人自然是無所謂的，但是女人因此造多少罪呢。
像是徐莎，她已經是吃穿用度都特彆好的，可是該難過的一樣是難過的。女人生孩子從來都不容易，所以不管是生一個還是生兩個，徐莎都沒想再生了。
畢竟，前世的時候，看報道，人家清華才子都沒覺得自己基因有什麼優秀的，她這樣的普通人，自然更是如此了。
她生孩子，是因為喜歡小朋友。
但是有了寶寶，也就不需要繼續多生了。
而江楓正好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江楓說這些，自然不是為了讓徐莎再生，而是單純的開玩笑。
好在，徐莎也是懂的。
兩夫妻耍花腔，小董此時也正在跟關部長說話呢。
他感慨：“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江楓那麼激動。”
他們的位置有些距離，不過在這樣寬闊的大廳，倒是看得清楚。他們遠遠的倒是看到了江楓的激動，他說：“我怎麼覺得他都要哭出來了。”
倒是關部長說：“江楓不是沒有什麼親人了嗎？”
他們要出國，自然是做過政審的，所以關於江楓和徐莎的家庭情況，那是都清清楚楚的。
他們家的關係特彆簡單，江楓這邊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他本人也是貧農出身，正是靠著政府的資助才能讀大學。而徐莎那邊比江楓這邊人多一點，不過也簡單的很。
“我剛才去那邊倒水，好像聽到他叫老師……”
關部長挑眉，倒是真的驚訝了：“江楓的老師？”
他挺直了背，看向小董：“你確定聽到江楓叫老師？”
小董：“是啊！”
他趕緊問：“關部，有什麼問題嗎？”
人是他們帶出來的，他們是要承擔很大責任的，所以但凡有點問題，就是大事兒。
關部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沒問題，你知道那位老師姓什麼嗎？”
小董搖頭：“這個我沒聽見，要不，我過去問一問？”
關部長：“你去問一問吧，我想，他的老師應該是我的一位故人。”
他們的位置，正好是可以看到那邊的，但是又好巧不巧，他們隻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剛才還不覺得，現在越想那個背影，可不是越眼熟嗎？
“不，還是我自己過去問吧。”
小董：“那我陪著您。”
兩個人一起過去，就聽到江楓和徐莎正在打打鬨鬨耍花腔。
“咳咳。”
他示意一下，來到他們身邊，微笑：“沒打擾你們吧？”
說實話，打擾了。
但是，你都這麼說了，還能怎麼辦呢？
“關部，有事兒嗎？”
關部長估摸著人家小夫妻也不想跟他一個老頭嗶嗶個沒完，立刻開門見山：“我剛才看到江楓跟人打招呼，覺得那人背影很像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想問一問，剛才那一位是不是姓嚴？”
他問完就立刻盯住了江楓，江楓：“對，那是我當年的大學老師，沒想到十七八年了，我們還能在這兒碰上，真的蠻高興的。”
關部長：“真的是他！！！”
他激動的看著江楓，急切的問：“那他人呢？我怎麼找他？你知道的吧？”
江楓搖頭：“他已經走了，您剛才沒聽到廣播叫他嗎？他的飛機已經起飛了，他去國外參加醫學會議了。”
關部長一愣，江楓倒是淡定的很，他說：“您跟老師也認識啊，很是挺巧的。”
關部長點頭：“我爹娘是他們家的長工，我小時候是在他們家長大的。十多歲的時候他被送出了國，我也踏上了那條路……再見他的時候還沒解放呢，他學醫歸來。後來解放了，他反而是不做醫生了，開始做老師了。這個人啊……”說起這些，他笑了笑，說：“看我，提這些乾什麼，人歲數大了，就喜歡翻老黃曆。”
江楓和徐莎都輕輕的笑了一下。
“人和人的緣分很難說的，江楓十六七年還是十七八年沒見過他的老師，就這都能因為轉機這麼點短暫的時間而偶遇，可見隻要有緣分，總是能見到的。如果嚴老師和關部您有緣分，說不定很快就能見到。如果見不到，那就見不到唄？做人不必太執著的。”
徐莎開導了一下關部長，不過顯然沒有什麼用處，關部長笑了笑，擺手離開。
他們一起走開，小董低聲問：“您怎麼不問他們有沒有聯係方式呢？”
關部長搖了搖頭，說：“他們沒主動說，就是不想說了，我們何必讓人為難呢。而且，你猜，我問的話，他們會不會說？”
小董：“……這沒什麼不能說的吧？”
關部長：“是沒什麼不能說的，但是他們不想說。因為交情言淺。雖然咱們一起出國，在一起相處了二十多天。可是，你覺得他們夫妻對我們十分親近嗎？”
小董：“挺熱情的啊。”
關部長覺得，小董果然還有很多地方還要學習的。
他說：“他們夫妻對誰不熱情？街邊兒賣薯條的，他們都能過去搭話兒問這問那，搭個話兒。路上看見個流浪狗，徐莎都能過去汪一聲逗狗，不是看著熱鬨又熱情，就真的是這樣。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在心裡將自己和彆人化成一道防線。當年江楓算是嚴宇的得意門生了，他們十幾年難得遇上，不可能不交換聯係方式的。我想江楓一定是有他的聯係方式，不過，他不經過嚴宇的同意，不會把他的電話給我的。這是分寸，也是禮貌。”
“那倒也是，不經過當事人的同意就把人的電話交給其他人，是很不禮貌的。”
關部長：“我真是老了，真的很懷念那些老朋友……”
他笑著說：“你曉得嗎？嚴宇多厲害，他走後十個月，□□就開始了……那時我都慶幸他走了。如果他不走，那麼他的結果不會好的。他家算是資本家大地主了。”
小董：“他是不是提前……”
察覺到關部長的視線，他立刻噤聲。
這樣的話，是不好說的。
不過，關部長倒是沒介懷，隻是說：“現在又不是那個時候，不用說個話都這麼戰戰兢兢，其實沒什麼。不過你在我麵前說就算了，不要出去多說，你啊，還得曆練。”
他看著江楓夫妻的背影，看他們如同鬥雞一樣你戳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無奈的搖頭笑：“三十來歲的人了，怎麼這麼孩子氣呢。”
小董跟著看過去，說：“他們是真年輕，還是學醫的人會保養。”
關部長：“……………………你去醫院看看，禿頂的老專家一堆堆。”
小董笑了出來。
關部長將話題拉了回來：“他如果提前知道消息，一點也不奇怪。彆看他們家是大資本家，但是真的是愛國商人，幫助過的人不計其數，當年不知道捐贈了多少東西。而且憑借他是醫生的身份，還給我們搞了好多藥。”
他玩笑了一句：“按照你們現在的話，他們家當年捐的財舞，都能堆成一座金山了。受過他們家恩惠的人不計其數，所以真的有人提前支會了他，讓他走也不例外……”
“那些年，真是坑了很多人。”
“是啊。”
他們這邊兒聊著，那一頭，徐莎他們也聊著。
徐莎：“我看關部想跟你要電話。”
江楓：“不給。”
徐莎：“噗。你倒是理直氣壯。”
江楓：“他沒提我不提，他提的話我也搪塞過去。誰知道他們關係好不好，雖然現在不存在那十年的情況，但是我也沒打算不經老師同意就把他的聯係方式給出去，給他老人家造成困擾，讓他為難。”
徐莎笑睨著江楓，說：“我倒是第一次看你這麼孩子氣的樣子呢。”
江楓：“他對我來說，不一樣。”
徐莎點頭，表示自己懂。
這個時候，她倒是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學老師，他們也是在她創業的時候給與了全部的幫助，甚至在他們錢不夠的時候做擔保去幫他們談機器和原材料。
再遙想上輩子，她的老師因為自己不參加她偷偷組織的補課，而給她穿小鞋。
真是要感慨一聲，這個年代的人，真的更純粹一些。
又或者說，也不是隻有這個年代的老師更純粹更真誠更稱得上是教書育人。而是，哪個年代，哪個行業都有老鼠屎。有好老師，自然就有壞老師。
好的與不好的，她自己就都遇到過啊。
“各位旅客請注意，由香港出發，前往北京的第GZ3456航班，即將開始……”
徐莎立刻戳江楓，說：“準備登機了。”
她真摯的感慨：“終於要回家了。”
江楓笑著提醒她：“我們回到首都也沒到家，還要在往鵬城走的。”
徐莎腦袋一下子耷拉下來，說：“啊啊啊，真是太累了。”
他們真是繞個大圈兒，其實還是回到了這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