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和深山老林不一樣,可能是霓虹燈給了顧小寶勇氣吧,顧小寶真的閉上了嘴:“你、你怎麼把屍體趕縣裡來啦?”

顧小寶畢竟不是原主,他看過誌異,但沒在現實中遇到過,難免害怕。

“這些屍體經過我處理,一點屍臭味兒都沒有,不會喊不會叫,憑什麼不能進縣城,”趕屍人哼了聲,“再說,我也要睡覺啊。天天走山路消耗很大的,我得休整下,才能趕緊把我爸媽送回家。”

爸媽?顧小寶疑惑:“他們是……”

“我父母,還有他們工友。”說著,趕屍人轉過身,仔細拂掉屍體褲管上的沾的灰塵草屑。

他的動作細致溫柔,顧小寶這才發現,作為一個男孩子,對方居然比自己還瘦。

黑黑瘦瘦,猴子似的,絲毫沒有恐怖片裡那種陰森感。拋去“神秘職業”濾鏡,與窮酸大學生無異。

年齡也跟原主差不多。

這麼小的年紀,父母就去世了。

他又想起躺在病床上的爺爺。

顧小寶:“那你定到房間了麼?”

趕屍人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愣了兩秒,搖搖頭:“運氣不好,最後兩間房剛被人定走。”

顧小寶猶豫片刻,掏出房卡:“我們兩個人定了兩間房,你住我這間吧,我找同伴擠一下。”

“不用,謝謝,”趕屍人卻拒絕了,“我在這兒睡一宿,一樣。”

西南的冬天,即使學過功夫,在外麵過夜,也絕對夠他受的。

顧小寶看出這男生性子傲,笑了笑:“不是免費送你房間,我訂完房沒錢吃飯了,你請我吃個飯,咱倆等價交換,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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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縣城招待所不貴,趕屍人看了眼父母那邊,最終點點頭,同意了。

帶著屍體沒法進餐館,把屍體扔外麵又不放心,趕屍人便去小超市買了點麵包零食,還有幾罐啤酒,捏著罐子問顧小寶:“喝麼?”

顧小寶接過啤酒罐,挨著趕屍人席地而坐:“剛洗完澡,正好有點渴。”

他乾脆利落的拽掉拉環:“來,先喝一口……”

都是同齡人,倆人你一口我一口,就著麵包香腸,越聊越放鬆。

趕屍人名叫錢龍,隻比原主大一歲,老家在臨市,離甕那很近。

如果說起來,兩人還算老鄉呢。

錢龍抻了個懶腰:“從濱城到這兒,三千多公裡,我趕了快四個月,差點沒累死我!”

“你從濱城來的啊,”顧小寶瞪大眼睛,“好巧,我也是。冒昧問一句,你父母……”

“工傷,”錢龍知道他想問什麼,“老鄉們一起出去打工,腳手架沒搭好,所有施工的工人總共七個全掉下來了。我爸頭先著地,當場死亡。我媽全身粉碎性骨折,肋骨插進內臟裡,在醫院搶救十天,到底沒搶救回來。”

說著,他低頭笑了下:“我媽生我弟時候大出血,救回來後,才休息三天非要下地乾活。一米五出頭的女人,前麵抱著我,後麵背著我弟,還能插一天秧。沒想到,死後居然不會走路了!”

“經過我們處理,屍體關節其實是和生前一樣柔軟的,可她不行,關節全碎,隻能用石膏板箍著。把她帶回來真的廢了我好大力氣。”

顧小寶:“怪不得走路姿勢那麼僵硬。”

“嗯,希望她不會覺得疼。”

他語氣嗔怪,眼裡卻帶著溫柔的光,連帶著顧小寶心臟都軟了下來。他看向牆邊那排屍體,突然覺得它們一點、一點都不可怕。

它們也曾是誰的父親、誰的愛人,和誰溫柔的媽媽啊!

兩人看著月亮,感受著冬天的風。

“對了,”顧小寶才想起來,“那你弟弟呢,在家等你?”

“沒啊,”錢龍指指屍體,“也在裡麵。”

顧小寶徹底怔住:“他又是……”

“事故發生之後,工程公司把人扔在醫院不管不問,除了救護車錢外一分沒付。傷者家屬聯合起來去找公司老板,卻被他雇的狗腿子打了一頓。”

“我弟年紀小嘛,沉不住氣,晚上自己一個人去了工地。等我再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屍體啦。”

對方語氣輕輕的,顧小寶表情卻凝重起來:“沒報警?”

“報了,他們說我爸媽自己操作不當,掉下去不怪施工方。說我弟死的地方沒錄像,找不到證據,不能證明工程公司老板殺人,頂多算是嫌疑人,需要繼續偵查。”

和那些生活在象牙塔裡的孩子不一樣,顧小寶高中畢業便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解所謂的“灰色地帶”。

一個從大山裡出來的男孩,沒錢沒權,沒有任何社會關係,出事之後,就跟一坨泥巴似的,隻能任人搓圓捏扁。

讓他不由想起當初背起行囊、坐了三十多個小時客車,進城裡打工的自己。

顧小寶深吸口氣:“咱們能在這裡遇到,緣分不淺,加個聯係方式吧……放心,我已經結婚了,不會騷擾你的。”

錢龍被逗笑了,拿出手機:“呦,英年早婚啊......”

與此同時,距離兩米遠的樹蔭裡,男人拿著手機,視線落在男生身上。

男生剛洗完澡,頭發被夜風吹的亂糟糟,像棵蒲公英似的,顯得整個人特彆的蓬鬆、柔軟。

路燈忽明忽滅,男人的視線也忽亮忽暗。

“阿確?”電話那段,中年男人叫了他一聲。

沈確應了聲。

“你說你陪顧小寶回黔湘了,去那兒乾嘛?現在公司正需要你,先回來吧。”

“不回。爸,我掛了。”

沈確掛斷電話,鎖上屏幕,又望了那邊一眼,回到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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