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裡對那把木蒼的怨氣……莫名其妙的,少了一些些。
弄完屍體第二天,濱城市鴻馳建築有限公司老板鄭鴻馳、經理孫勇的家庭住址、現辦公地址、進出公司時間及上班路線,統統發到了顧小寶郵箱裡,顧小寶轉發給錢龍,倆人碰了個頭,把計劃完善到萬無一失。
七七四十九個小時後,趙勇晚上忽然做了個噩夢。嚇的他爬起來立刻給鄭鴻馳打電話:“老鄭,你還記得年前出事那幾個農民工不?”
“記得啊,咋了?”
“我剛才夢著他們了,渾身都是血,追著我跑,讓我給他們償命。”
“瞅你那小膽兒!周公解夢裡說夢到死人是好預兆,說明咱哥倆年底之前要發筆大財!再者,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快好好睡覺吧啊。”
稀裡糊塗安慰完,鄭鴻馳掛斷電話,繼續呼呼大睡。
孫勇卻沒睡著,開著燈,刷了一晚上快手。
翌日晚,孫勇做了同樣的夢。
他又給鄭鴻馳打電話,鄭鴻馳“嘶”了聲:“我剛才也夢著了。不過不是工人,是那小子。”
說到“那小子”,孫勇心臟一緊。農民工出事純屬意外,每個工地都無法避免。但那姓錢的小子不一樣,是被他們活活打死的。
“馬上過節了,該不會是他回來找咱們了吧?”
“我說兄弟,你工程越乾越大,膽子怎麼反而越來越小?他找咱們乾嘛,是咱沒給治傷,還是沒出喪葬費啊!”
鄭鴻馳老大不樂意,這次連安慰都沒安慰,直接把手機扔到一旁。
孫勇沒睡著,玩了一晚上歡樂鬥地主。
可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每天都在做夢,夢的內容大同小異,全跟前段時間工地的事故相關。
孫勇睡不好覺,下眼袋耷拉到了嘴角,整個人精神恍惚。鄭鴻馳也覺得有點不對勁,氣的直拍桌子:“去他媽的,老子走南闖北二十多年,天王老子都得敬我三分,幾個小鬼竟然也敢欺負老子頭上,老子這就找人滅了你們!”
說完,鄭鴻馳請來一位據說德高望重的老道士。老道士風塵仆仆趕赴濱城,齋戒沐浴,開壇做法,一通操作,最後卻告訴他們,他們身上和家裡都沒有邪祟。
“你看,我就說沒事吧。可能要入冬了,神經衰弱,整的人愛做夢。”鄭鴻馳跟趙勇分析。
趙勇長長鬆了口氣。
可讓他們難受的是,噩夢仍舊一天都沒停過,甚至變本加厲。以前頂多是晚上睡覺做,現在白天打盹的時候會做,甚至打著打著麻將,都會突然睡著做噩夢。
他們開始懷疑那位老道士技術不精,又找了喇嘛、薩滿之類的過來看,可惜得出的結論是一樣的——他們身上沒有邪祟。
多方求助無果,他們倆被折磨的如同兩具行屍走肉,乾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以前睡覺相當於休息、放鬆,現卻成了酷刑。
他們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太陽下山。
這天,兩人剛參加完一個酒局,站在路邊,邊醒酒邊等代駕接單。
馬路對麵快步走過來一個人。
不,用人來形容不太合適,因為他關節很僵硬,走路時從上到下都直挺挺的,不會打彎兒。
和……夢裡的情節特彆像。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悶頭狂奔!
在害怕時,人會下意識朝危險來臨反的方向跑,他們也一樣。
可誰知道,反方向居然是條小巷子,路越跑越窄、越跑越窄,燈也越跑越黑,越跑越黑……
跑到儘頭處,他們忽然發現前方黑暗裡站著兩個人。好像是一男一女,穿著鴻馳建築統一分發的工作服,頭上戴著碎裂的安全帽。
衣服破破爛爛,深一塊淺一塊的,顏色暗紅,像血漬。
這副扮相肯定不是正常人,他們轉過身,想跑回去。
可惜晚了。
路已經被馬路對麵過來那位擋上了。
剛才離得遠,他們都沒看清對方的樣子。現在離近了,他們發現對方身材瘦高,是那種青春期男孩獨有的體型。穿著的也是校服運動服。
孫勇瞳孔極速收縮,他對這套校服有印象。
“是他!是他!”孫勇捂住眼睛,“他來了,他來找我們了。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孫勇徹底崩潰了,身子軟軟地癱了下去,一股熱流從褲管裡奔湧而出,小巷裡瞬間充滿了強烈的騷臭味。
鄭鴻馳也受不了了,“哐”地一聲跪在地上:“各路神仙,各位鬼爺爺,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人鬼殊途,你們跟著我乾嘛?”
一道男聲從遠處幽幽飄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竟然真是他們!鄭鴻馳知道自己賴不過去:“對不住,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求求你們放我一馬!隻要你們肯放過我,我什麼都可以!”
顧小寶和錢龍蹲在牆壁上,對視一眼——成了!
“你們兩個,去自首,”顧小寶捏住喉結,“明天就去,否則晚一天我卸你一隻胳膊,晚兩天廢你整條腿!”
鄭鴻馳瞪大眼睛,眼珠子左右不停晃,顯然在經曆著極其劇烈的心理活動。最終,他泄氣般伏在地上。
“好,我明天就去。”
.
“今日上午,鴻馳建築董事長和經理來到市公安局自首,市局立刻成立專案組……”
“……共抓獲涉案人員十三人,行賄、受賄金額高達……”
“……此次案件情節相當惡劣,尤其在麵對遇難者家屬方麵,鴻馳建築不僅未妥善安撫,還將其活活打死。真是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安全生產關乎每個公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我們一定要……”
沈確鎖上手機屏幕,轉向顧小寶:“你做的?”
從沈確知道他偷屍體那天起,顧小寶已經做好被對方發現的打算了,“嗯”了聲。
“為什麼要幫趕屍人。”
顧小寶心裡一驚,沈確怎麼知道他在幫錢龍?
不過沒什麼可遮掩的,顧小寶嘗口早餐咖啡,苦的咧咧嘴,趕緊把杯子推到一邊:“他爸媽和弟弟都被那個建築公司害死了,很慘的。”
然後就不遺餘力的幫忙,幫到甚至進了警察局?
真是隻同情心泛濫的小螞蟻。
想起被拷在暖氣片上,又窘迫又委屈的男生,沈確唇角忍不住輕輕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