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這麼說的原因無他。
就在方才,何有才意識到,這符號的筆畫,並不是正常的。
正常人寫字,都是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畫符也是,因為大部分的符文都是字的變形。
然而即將進行到最後一筆的時候,何有才發現這符號並非如此。這符號的落筆,是從右到左。
因而何有停止了。
如同她的封鎖符,是同時寫正著的字和倒著的字,並且將這兩字合為一個符號。
但剛剛的符號卻不僅僅是倒過來寫那麼簡單,這符號是反過來寫的。就如同一個字放在鏡子前麵,何有看到的符號,是符號正常狀態下,放在鏡子裡人們看到的樣子。
因而,如果要看到正確的符號,需要從鏡子裡看,何有意識到這一點後,在腦海中還原這字本該有的樣子。
正因為這字是反著的,所以何有在描摹的過程當中沒有接受到任何信息。
何有隻是看到了這符號的形狀,而沒有看到它的根本。
所以何有及時停下了描摹。
有時候一些無用的東西,雖然無害,但是也會阻礙人的思考。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也沒有生氣,嘴角掛著晚輩的那種醇厚的笑。
老人這次是真的佩服何有,也真的相信了她是個天才了。
若是何有隻是會畫符有天賦,周癩子不會覺得有什麼,哪個行業都有天才。
修仙有修仙的天才,煉器又煉器的天才,畫符也有畫符的天才。
天才的天,是天賦的天,是天資的天,而非性。
天資是上天給予的,是與生俱來的,這難能可貴,但周癩子知道比天賦更難能可貴的是聰明的頭腦,絕佳的心性,以及一點悟力。
周癩子想到這些,有些疑惑。
他時常對自己一些沒由來的想法感到奇怪,周癩子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他也努力地想回想,但是總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這樣做,於是周癩子隻能安安心心當乞丐,偶爾畫畫符,至於畫符,那就是幾十年來與生俱來的本領了。
“若是沒有鏡子你就看不出了麼?”周癩子試探性地問何有。
何有說:“能看得出來,但要多花一點時間。”
周癩子便仿佛耍賴似的,道:“那你再看看,看完之後,再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此刻若是有個鄉夫從周癩子門前經過,必定會為現下看到的場麵感到無語。
一老一小在門口的石墩邊蹲著,那小的少年看著手裡的符,而那老的一邊用石杵擰這石硯裡的墨,一邊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少年。
良久,何有才從重新將視線從那符紙上移開,她看向周癩子,淺色的唇輕啟:“煞退。”
周癩子愣了片刻,然後大笑起來。
“厲害!厲害!”
“那你可猜出來這符是用來乾什麼的?”
何有在腦海中將這兩個字重新描繪的時候,已然隱約感受到了某些東西。
“用來避邪趨福。但主要功能應當是用來辟邪的。”
周癩子簡直像跳起來誇何有厲害,但是冥冥之中他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做,於是摸著自己粗糙的胡須道:“不錯,的確如此,小友,你讓我很驚喜。”
何止是驚喜,周癩子臉上雀躍的表情都快掛不住了,那張皺皺巴巴的臉下一秒就要飛出去了一樣,何有隻當沒看見,然後溫順地點點頭,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實際上,何有感覺到這個符很強大,並且這符缺失了一塊,這也是為什麼何有在描繪的時候,沒有感覺到阻礙的原因。
“請前輩賜教。”
“晚輩對於符文不過是略知一二,憑借著運氣畫出了幾張符,對於符文之道一知半解,知道一些,但不知道的太多。”
這話聽得周癩子更加舒服了。
他連續說了三遍“你我很投緣。”然後隨手將兩張符收到了自己袖子裡,帶著何有往屋後麵的一顆樹下麵走。
現在趨近正午,太陽炎熱起來了,樹下麵卻很陰涼。
周癩子這次才主動問起了何有名字:“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何有。”
“但我給自己改了名字,何無。”
周癩子於是很自然地叫何有為何無。
“何無,好,你聽我說,你很適合畫符。”
“你很有天賦而且非常非常聰明。”
“你是不是對符篆一途有很多的疑問?”
周癩子一語中的。
何有點了點頭。
這是何有第一次被喚作何無,何有莫名覺得這老人越看越順眼。
“周伯,我確實有很多問題想向您請教,書院的老師並不能解答我的疑問。”
“你彆叫我周伯。”
何有:“那應該怎麼稱呼您。”
周癩子這才想到自己還沒有向何有介紹過自己。
他清了清嗓子,特意嚴肅道:“其實我不信周。”
周癩子隱約記得自己是不姓周的。
但是不知道誰傳出去他信周,而且那西街喪鋪的老板那個殺千刀的給他取了癩子的外號,他才被人喚作周癩子,周癩子對名字不在意,但是今天碰到何有,他心中鬼使神差地想好好豎立一下自己的形象。
他姓什麼呢?
他姓……他好像記起來了。
以前夢中有個老頭總是在追殺自己,那老頭叫他什麼來著。
他想起來了。
周癩子拍了拍胸口,自信道:“我叫武敘隨。”
肯定是。那人好像是這麼叫他的,如此想著,周癩子挺直了肩膀。
他真名叫武敘隨!
何有非常識時度地喊道:“武伯。”